两个大丫鬟立刻走到林柳身边,为她穿衣洗漱,又压着人伺候着用了早膳,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柳才终于可以从房间出来。
然后,她便知道了贾敏早产的消息。
虽然双胞胎早产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实在太低,林柳很难不为贾敏担心。
更让她心焦的是,自己还没赶到产房所在的院子,竟然就听见贾敏凄厉的哭喊。
之前生小龟龄的时候,贾敏可没有这么痛。
林柳吓了一跳,立刻软了手脚。
丫鬟一把将人抱住,不敢再让她自己走路,而是抱着林柳一路小跑,直接进了产房所在的院子。
林如海早早便打发了下人去衙门请假,如今正守在产房门外,急得团团转。
林柳仔细听,还能听见稳婆在产房内让贾敏收声。
因为生产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产妇大喊大叫,这样非常消耗体力,很容易导致生产后期因为使不上力而难产。
但贾敏痛得受不住,惨叫仍旧一声接一声地传出来。
林柳心脏揪成一团儿,开始怀疑自己用异能让贾敏怀孕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若是没有自己,贾敏一辈子也只用受两次罪。
可自己来了,加上还没出生的林黛玉与那个三岁就夭折的儿子,贾敏却要受四次相同的痛苦。
就在林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时候,一直担心地看着产房门口的林如海发现了她,长舒一口气后,走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林柳扑到林如海肩上,小声地问道:“父亲,您与母亲有没有后悔怀上这两个孩子?”
林如海收敛心神,诧异地转头:“你怎么会这么问?”
林柳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声音有些失落:“母亲的叫声,听起来好痛。”
林如海一下子便想到,之前与夫人说起的,他们怀上的这三个孩子,都是小麒麟招来的话。如今听她的语气,只怕她自己也不是不知情。
林如海斟酌了一下字句,坚定地看向林柳:“你母亲之前同我说过,能怀上龟龄和这两个孩子,她非常高兴,就算要受许多苦,她也甘之如饴。”
林柳有些不解:“父亲就不担心母亲吗?”
林如海苦笑一声:“当然担心,但我总不能因为担心,就放弃孕育子嗣。女儿你可能不知道,在我收养你之前,我与你母亲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如今听着夫人的叫声,也感同身受地觉得痛苦,但他心底深处更多的却还是期待。
相信夫人也是如此。
林柳有些理解了,但听着贾敏的叫声,她仍觉得以后不管贾敏多想再要一个孩子,她都不会再用异能让贾敏怀孕了。
这叫声听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林如海身体到底不够强健,抱了林柳一会儿后,便觉得胳膊受不住了,忙将人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林柳如今不过三岁多,尽管绷着小脸,看起来也奶呼呼的,坐在大人的椅子上,两条腿的长度还不及椅子,她坐在上面,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小龟龄也醒了。
用过早膳,他也被抱到了产房这边,直接放到了林柳坐着的椅子上。
两个孩子排排坐,一起盯着产房大门。
贾敏这次生产实在艰难,上次龟龄出生,还是头胎,却没折腾她多久就哇哇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次的两个孩子却一直从早上,折腾到了傍晚,眼瞧着月亮都要爬上天空了,产房内才终于传出了一阵嘹亮的哭声。
稳婆才抱着襁褓出门,林如海只瞧了一眼,便将人打发进了产房。孩子交给了精心挑选的奶娘,林如海自己则继续蹲守在产房门外。
贾敏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孩子呢。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产房内终于再次响起了一阵小猫似的哭叫。
听到这般细弱的哭声,林柳心里又是一紧。
很快,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恭喜林老爷,两个都是男孩儿!”
见林如海与林柳父女看向她怀中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如出一辙的担心,稳婆一愣,旋即失笑:“两位请放心,小少爷虽然瞧着瘦弱无力,但其实非常健康,只要好生将养半年,定能长得跟龟龄小少爷一般健康圆润。”
林如海又问:“夫人如何了?”
稳婆脸上笑容不变:“老爷放心,夫人只是生产用力过度昏睡了过去,身体并无大碍。在闭眼睡觉之前,夫人还特意让人抱来两位小少爷看了一眼呢。”
林如海与林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小龟龄好奇又茫然地看了眼襁褓的方向,又看向父亲与姐姐,眨眨眼,竟也跟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虽然因为不知轻重,差点没闭过气去。
但他的作态,还是令林如海与林柳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林如海放松之后,高兴地大手一挥:“今日大喜,传令下去,之后半年,府上所有人月银翻倍!”
府上的人都得到了好处,今日为贾敏生产出了大力的两位稳婆,自然也不能忘了。
林如海特意叫来林大,给两位稳婆每人发了两封红包。
一封红包装了五十两银子,两封就是一百两,再加上林如海让人送的布匹书籍,两者相加,两个稳婆从林家获得的银子都超过了二百两。
这可是难得的大买卖。
两个稳婆笑迷了眼,一个个乐呵呵地,被人送出了林家。
林如海又让人去通知了关系亲近的亲友,然后便进了屋子,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两个婴儿傻乐。
门外的林柳却盯着两个稳婆的背影挪不开眼,总觉得,那个年轻的稳婆有些眼熟。
但小麒麟满月那日之事发生后,林如海连贾政也一并远离了。
算算时间,除了逢年过节,林如海几乎有大半年不曾上门,而且如今日一般独自登门拜访,还是头一遭。
林如海也没有扭捏,开口说道:“敏儿怀孕之后便一直有些忧虑,只是碍于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上门。这大半年过去,敏儿实在思念岳母大人,也担心府上,便特意让小婿上门探望。”
贾母先是一喜,旋即摇头:“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且让敏儿放心,等小龟龄满月之日,我自然上门,到时我们母女自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林如海点头应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如海见天色已晚,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恰在这时,一位羸弱少年不等通报,便跨门而入。见到林如海,一双眼睛满是惊喜:“林姑父,果真是你!”
少年不过**岁的样子,身高只到林如海腰腹部位,抬头仰慕地看着他时,饶是端方如林如海,也不禁有些动容。
只是想到这少年的身份,他却只能暗道可惜。
贾母嗔了少年一眼:“珠儿,你林姑父就那般吸引人,不但引得你与元春两兄妹日日提及,如今见了你姑父,竟然连坐在这儿的这么大个人也见不着了?”
贾珠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躬身讨饶:“老太太勿怪,珠儿只是有学问上问题想要找林姑父讨教,并非故意对您视而不见。”
老太太笑他:“难不成你林姑父还能跑了不成?即使今日离开,以后总也有机会见面,你着什么急?”
林如海有些茫然,以为贾珠掐着点儿过来,是老太太允许,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贾珠。
所以在贾珠上前说出自己的疑问时,林如海倒也没推辞,仔细地将答案掰碎了讲给他听,并顺势延伸到了扩展部分,将一些贾珠如今的年纪还不曾接触,但与此相关的知识一并说了出来。
等说完,林如海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如今天色已晚……”
老太太竟也没有挽留,直接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夫妻一刻也离不得对方,你许久未回,敏儿指不定怎么担心呢,我便也不留你用饭了,早些回去吧。”
贾珠闻言有些失落,有心想说什么,对上林如海略有些急切的神色也只能闭嘴。
林如海告辞离开,很快便回了林家。
贾敏听说林如海回来,赶紧从床上下来,想要起身去迎。却被看到这一幕的林如海抬手制止,等到隔间换了身常服后,才快步走到里屋。
先到木床上看了眼两个孩子,逗弄了一会儿,这才走到贾敏床前坐下:“今日散值后我去看了老太太,瞧着老太太面色红润,神色轻松,还有心情同我玩笑,想来之前的事并未对老太太造成太大影响。”
林如海一向是不会撒谎骗她的,贾敏闻言立刻放下了心。
“不过……”林如海皱着眉头说道,“老太太说小龟龄满月的时候会亲自带着贾琏上门恭贺。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贾琏留在林家教养一段时间。但具体多久,老太太并未明说。”
贾敏不禁皱眉:“琏儿可是荣府的长房嫡孙,以后是要承爵继承家业的,留在我们家像什么样子?”
林如海摇头:“我也不知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思索后无解,便也干脆从脑海里踢开,并不打算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贾敏对这些事却要敏锐得多,她对母亲又比林如海更了解,于是很快便猜到母亲将贾琏送到林家教养,是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究竟是什么主意呢?
贾敏视线不经意落在小木床上,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猜到了贾母的打算:“母亲不会是想,让琏儿与小麒麟打小待在一处,好培养感情吧?”
培养感情做什么?当然是等两个孩子长大以后,凑一对儿啊!
此话一出,不止林如海,就连正在与活泼过头的小龟龄作斗争的林柳,都僵直了身体。
林如海倒还好,只是愣怔片刻就冷静下来。
林柳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贾琏?就是那个有着娇妻美眷仍不知足,还非得脏的臭的毫不忌讳地往床上拉,甚至在与妻子生份后与情妇一起咒自己妻子死的那个贾琏?xündüxs.ċöm
若是没记错,贾琏不是王熙凤的官配吗?
贾母这是打哪儿来的天才主意?竟然想把她和贾琏凑一对!
她不明白的事,林如海同样没弄明白:“敏儿你会不会是猜错了?老太太怎么可能想把小麒麟与贾琏凑一对?就像你说的,贾琏可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孙,以后可是要承爵的。”
“并非我妄自菲薄,只是我虽有了个从三品的官职,手上却没多大权利。而小麒麟只是我的养女。”林如海不解,“虽然我不了解,却也知道很多人对养女养子这样的身份十分忌讳。老太太怎会……”
虽然他们夫妻对小麒麟视如己出,可许多迷信神佛之人难免觉得这等被父母抛弃之人没有福气。
贾敏迟疑着看向林如海:“可能,是我猜错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笑起来,“可能真的是我猜错了吧,毕竟之前我还未与二嫂闹翻的时候,还曾听说她想将娘家侄女接到府上与琏儿培养感情呢。”
应该是猜错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闭眼休息。
流言传开之后,事情的发展果真如林家预料的那样在发展。
因为这个流言让所有人意识到,林如海其实不止有贾敏这个当家太太,其实还有其他妾室。
而这几个妾室,在贾敏第一次怀孕一直到如今,从来没有怀孕过。
一些心思缜密的,便有些踟蹰起来。
如今又听说三位妾室都和传说中的小麒麟亲密接触过了,若是之后半年内,这三个妾室都怀孕了,这麒麟送子的流言自然就不是流言,他们就算想要找上门去与这个孩子亲近亲近,不也很正常吗?
若半年过去,林家的妾室不曾怀孕……
于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他们也就是听了一则流言而已,又没有向钱曼那样杀到林家求助,谁知道他们曾经对流言深信不疑呢?
半年的时间而已,为了孩子,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流言惹出的风波暂时消停下来,原本蠢蠢欲动的京城人士也如同从未听过流言一般,完全没有上门打扰的举动。
而关于孙姨娘娘家的调查,也已经得到了结果。
原来那孙姨娘的兄长染上了赌瘾,在赌坊内折腾了大半年后,成功欠下了赌坊一大笔钱。人家赌坊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一年内若是不能还上欠款,就要将他兄长卖去矿山挖矿。
可孙家如果有钱,何至于卖女儿?没办法,孙老娘找上了孙姨娘。
但孙姨娘手上也没钱啊!
林家将人买回来后,虽然一直好好养着她,许多金银首饰并四季衣服也都没少过,每月还有二两的月银。
但这些东西孙姨娘就没存下来过,早就送回家被她兄长用光了。
她又只是林家的一个妾,细究起来的话,孙家与林家完全就是买卖关系,且早已银货两讫,林家没义务为孙姨娘的兄长还赌债。
孙姨娘的无能为力,惹得孙老娘破口大骂。
但她就是个窝里横,只敢对着自己的女儿撒泼,真要对上贾敏或是林如海,不用开口就能把自己吓傻。
可弄不到钱,儿子就要被卖了啊!
孙老娘眼珠一转,立刻想到最近的流言,便撺掇着女儿去和林柳接触:“只要怀上了林家的孩子,以林家对孩子的重视,还怕他们不给你钱吗?他们林家家大业大,只是拿扫帚往地板上扫一扫,那石头缝儿里面扫出来的金银,让你兄长还上赌债都有剩。”
孙姨娘本来还有些犹豫——
虽然这些年从未与大姑娘大少爷接触,但她也曾远远见过老爷夫人与两个孩子的相处,明白老爷夫人对大姑娘的重视。
可孙老娘又不知道,她只是听说林柳是个女孩儿,便只当林家也和她一般,不将丫头片子当回事。
何况还是个养女?
见女儿犹豫,立刻就破口大骂,说她良心却被狗吃了,明明是靠着自己过上了衣食富足的好日子,如今却像要抛开他们母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
孙姨娘哪儿受得了这个?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贾敏。
后面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贾敏皱紧眉头:“染上了赌瘾?”
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最怕的就是有瘾。而其中最害人的,便是这赌瘾。一旦染上,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贾敏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有心想要处理,却碍于孙姨娘的身份,只能等着林如海回来后,与他一起商量。
林如海比贾敏还要谨慎,听完这件事后直接开口:“在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让孙家的人上门。”
贾敏眨眨眼,小声道:“孙姨娘的兄长拿不到钱,可就要被卖去矿山挖矿了。听说矿山里面的矿工都很苦,若是孙姨娘知道了,岂不要怪罪老爷?”
林如海半点儿不在意:“谁让他自己去赌的?”
说完一把搂过贾敏,“睡觉,不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贾敏笑了笑:“还是如海果断,倒显得我有些瞻前顾后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林如海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快睡觉。”
贾敏得了林如海的话,直接让人去找了孙姨娘。许是得了警告,孙姨娘之后一段时间变得无比安分。
当然,表面是这样。
这日天朗气清,林如海早早去上班了,贾敏则还未起身。
林柳照旧带着小龟龄到花园,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因为小龟龄认识的字不多,林柳便干脆给他念自己正在看的故事。
像是掩耳盗铃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疑邻盗斧之类的带着寓言性质的故事,她讲得更多一些。
小龟龄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举手问为什么。
林柳:“……”
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经历,不管早晚,总是要经历一遍的。好在她前世也看过不少科普读物,只要小龟龄的问题不是太过天马行空,她倒也能勉强应付。
林柳语气没什么起伏,讲得干巴巴的。
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消遣少,所以不但两岁多的小龟龄听故事听得眼睛发亮,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同样听得兴致盎然。
正在这时,林柳突然听到一阵猫儿似的脚步声。
很轻,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林柳住嘴,抬手将旁边站着的小龟龄奶妈叫过来,让人将小龟龄抱着走到一旁,自己则一错不错地盯着角落处鬼鬼祟祟的孙姨娘。
其他人顺着林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藏得并不算特别严实的孙姨娘。想到贾敏的嘱咐,在场所有人瞬间严阵以待,全都以戒备的眼神盯着来人。
孙姨娘察觉气氛不对,讪讪地从角落站出来:“大姑娘,大少爷……”
见过贾母之后,林如海对荣国府的恶感褪去不少,但想到贾政与王氏夫妻,仍觉得如鲠在喉。
只是他作为女婿,到底不好在岳母面前说她儿媳妇的不是。
贾敏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在家时,母亲最疼珍儿侄孙,有时待大哥二哥都不及对珍儿疼宠。可如今……”
“母亲已经足够烦心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本事,不能帮她就算了,总不能还额外给她添堵吧?”想到二嫂,贾敏面色沉了下来,“至于二嫂,我们以后不和他们那一房打交道就是了。”
林如海只能点头:“既然夫人都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了。”
贾敏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也没法子,谁让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了呢?若不然,我定要向母亲狠狠告上一状,非得让王氏吃够苦头!”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便直接让人端水进来,洗漱安歇了。
夜色寂静,雪落的簌簌声也让人觉得烦躁。
昨日险些死别,夫妻二人都有些后怕,今日又得了贾母提醒,难免生出一股世事难料的悲怆感。
贾敏又是个敏感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便情绪不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如海劝慰许久也没什么效果,于是干脆覆上贾敏,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无谓之事。
木床摇曳,娇吟入耳。
林柳早早被抱去了厢房,屋里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倒是没听到什么声响。
日子一晃,便到了贾珍妻子出殡这天。
虽然贾母让林家不要和宁国府打交道,但林家到底是荣国府姻亲,就算要与宁府撕扯开,也不该忽视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别说两家还有这拐着弯儿的姻亲关系,就是没有,林如海作为贾敬同僚,也是要设个路祭的。
林柳年纪还小,宁国府又是办白事,林如海夫妻一商量,便将人放到了贾母的屋子,二人相携去了隔壁宁国府——
贾母寡居,又是长辈,不必亲自到场。
临走前,贾母不忘叮嘱:“记得一路谨言慎行,不要到处乱看。”
林如海眉心一跳,总觉得这话背后藏着些什么东西。
贾敏在政治方面到底不比林如海久经战场的敏锐,并未察觉到贾母言外之意,只是点了点头,便拉着林如海走了。
等人走后,贾母命鸳鸯将外孙女抱到眼前:“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可惜了,怎么不是敏儿的孩子呢?”
鸳鸯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叫姑奶奶听见,我瞧着姑奶奶是打心眼儿里将林姑娘当做女儿呢,您若是在她面前这样说,姑奶奶可就该和您闹别扭了。要我说啊,这林姑娘究竟是不是姑奶奶亲生的,也没那么重要。这世上多得是亲生的母女最后却成了仇人,如姑奶奶与林姑娘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还处得比亲生母女更好的,岂不是比前一种情况好?再者,以林姑娘如今的长相,就是长大了一起走出去,谁也不会认为她们不是亲母女不是?”
贾母好笑地点了点鸳鸯的眉心:“就你这小嘴能说,叭叭叭地也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就那么随口感叹一句,哪儿就至于让你说得跟我嫌弃了小麒麟一样?”
鸳鸯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这没眼色,竟然误会了老太太,实在该打。”
贾母哈哈笑了几声,又低头看了林柳一眼,便将人交给鸳鸯。
鸳鸯接过,转手又递给了林柳的奶嬷嬷:“好好照顾林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过来和我说,荣国府总不会短缺了老太太外孙女的东西。你也不必怕麻烦了我们,赦大老爷前些年才得了个儿子,许多为他备下的东西都还没用过。都是顶好的东西,就那么放着也可惜。”
奶嬷嬷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老太太才开口:“听你提起我才想到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琏儿了,我竟是连他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鸳鸯笑道:“琏二爷再有几个月就满四周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日跟着他奶兄四处爬树逗鸟,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到荣庆堂了。”
贾母神色冷淡:“我且知道,这是赦儿在防着我呢。”
“老太太说笑,赦大老爷最是尊敬您不过,怎可能不让您见琏二爷?”鸳鸯忙开口劝慰贾母,“可能这些日子赦老爷太忙,抽不出时间带琏二爷过来。”
贾母愈发生气:“抽不出时间带琏儿过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却有时间去和宁府的贾珍搅和,可见不是个孝顺的!”
鸳鸯不好接话,只能闭嘴倒茶。
贾母摆摆手,放空眼神想其他事儿去了。
再说宁府这边。
贾敏虽然在荣国府长大,但宁荣两府比邻而居,中间也就隔了一条小道,又有小门互通,明明是两家人,却过成了一户人家。
是以,贾敏对宁国府也非常熟悉。
一开始,贾敏倒是将贾母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上,到灵堂吊唁之后,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贾珍母亲的院落里歇息。可贾珍之母热情好客,拉着贾敏的手说许久未见,想要同她叙叙旧,便拉着人去了后花园。
两人还没怎么说话呢,贾珍之母突然肚子痛,只能先行离开。
原地便只剩了一个贾敏。
她一个人待着着实无聊,便带着丫鬟四处闲逛,也不知怎地,便来到了天香楼附近。
这天香楼是宁国府专门建来唱戏的台子,可今日是贾珍之妻的出殡之日,这里自然没什么人。
贾敏只逗留了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开了天香楼。
却不想半道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拦在她身前:“这位太太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贾敏愣住:“你家老爷是谁?他一个外男见我这女眷作甚?”
那人并不言语,但态度相当强势。
贾敏冷眼瞧着,这不像是邀请,反倒更像威胁。
贾敏转身就走,却发现周围早就疏疏落落地站了十来号人,见她动作,全都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贾敏吓了一跳,随即面色惨白地捂住肚子:“星花,快叫大夫,我肚子疼——”
话落,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正好落在分别后一直心神不宁,于是甩下朋友过来寻妻的林如海眼里,他顿时冲了上去:“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膝下无子无女的秦业还特意领养了一个男孩儿。如今先太子的女儿已成了秦业养女,那青楼女子则以秦业的名义被养在别院。”
听完这些消息,贾敏顿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犹豫许久,林如海到底还是将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珍儿媳妇出殡那日,老太太让我们二人提前回来后,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太对,便让林大与人换了位置,留在了宁荣街附近盯梢。”
贾敏也不傻,听到这话立刻皱紧了眉头:“可是发现了什么?难道先太子唯一的子嗣还与荣国府扯上了关系?”
因贾母对贾珍乃至宁国府突然转变的态度,又有两家之前与太子亲近的前缘,所以林如海刚刚提起话头,她便知道宁国府十有**参与了隐匿先太子血脉之事。
可她万万想不到,荣国府竟然也牵扯其中。
明明之前母亲对宁国府的态度非常抵触,她怎么可能同意让将荣国府牵扯进这等稍不注意就可能引来皇上厌恶的大事中?
林如海抱住贾敏,轻声安抚:“应该与贾赦有关,也可能与你当日在宁国府发生的事有关。”
贾敏挣脱林如海的怀抱,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如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瞒天过海。”林如海凑到贾敏耳边,悄悄解释,“林大发现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不知从哪儿抱了一个襁褓进府,没多久,又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径直送去了城外的庵堂。虽然赖嬷嬷进出都抱着一个襁褓,但襁褓里面究竟有没有孩子,可就说不准了。”
贾敏猛地抓住林如海的衣襟,说话都破了音:“你是说,赖嬷嬷一开始抱进荣国府的那个襁褓里面,根本就没有孩子?”
“十有**!”
“怎么可能?没必要啊!”
“夫人你别忘了,宁国府那边也出现了一个孩子!”
林如海将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忍不住心惊胆战,无法想象宁府的贾珍究竟是哪儿来的胆子,竟敢欺君!
贾敏也不傻,两者一联系,瞬间明白了整件事的真相:这就是先太子与宁荣两府联手谋划的一出精彩至极的大戏——
狸猫换太子!
先太子的女儿根本就不是秦业的养女,而是荣国府送去庵堂的那个孩子!
“可是不对啊!”贾敏表情有些焦躁,“先太子何至于为了一个私生女,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林如海认真地看着贾敏,不言。
小床上睡着的林柳一把推开小龟龄肉嘟嘟的小爪子,暗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既然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先太子没必要为了一个私生女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就说明他们如今知道的还不是全部的事实呗。
比如,先太子女儿的身世,与贾珍所说并不相符!
林柳一个在末世直来直往惯了的人都能猜到,贾敏这个在名利场上浸淫许久的诰命夫人难道还会猜不到?
贾敏黑了脸:“贾珍疯了吧,这种事他也敢往里掺和?”
思及母亲被贾珍这黑心烂肺的家伙算计,贾敏又气又急,泪水止不住地下滑落。哭了会儿,她开始认真回想当日情景,希望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以求亡羊补牢。
但,没有。
贾敏有些着急:“我当时只是路过天香楼,在那儿统共逗留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更没有看到什么人啊?”
林如海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当日太子极可能没在天香楼商议大事。毕竟天香楼当天即使没有表演,也不能保证没有误入的宾客或下人。”
“而敬大嫂子又确实给你设了套儿,”林如海面色沉郁,“只要你真的路过了天香楼,那么你有没有在那儿听到不该听的消息,也就不重要了。他们坚持说你听到了,我们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
人家都是有好事儿才想着亲戚,这宁荣两府偏不走寻常路,遇上危险的事儿了才想起亲戚。
若是亲戚不同意参与?
挖个坑直接给你埋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对宁荣两府的观感真是越来越差,“这套儿虽然套的是你,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老太太。老太太当初也是跟着荣国公去过边关的,在荣国公下属眼中并不只是国公夫人,国公当初遗留下的势力,只怕全都捏在老太太手上。”
那些势力可能做不了大事,但给这件事扫扫尾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贾敏当日并未在天香楼发现什么,所以夫妻二人至今仍对当日发生之事一头雾水。
但看贾母得知此事后立刻改变态度,非要让他们马上离开荣国府就知道,老太太对先太子等人的打算应该早就知情。
最少,也知道七八分。
明明知情却仍对贾珍不假辞色,显然她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参与其中。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贾母身边的赖嬷嬷成了最后一个执行人。
贾敏终于相信,母亲最后妥协是为了自己。
贾敏情绪崩溃,扑到林如海怀里呜呜地哭:“母亲本来不想掺和进这件事的,都是因为我这个不孝女……”
林如海却有不同的看法:“夫人你忘了,贾赦一直都和先太子关系亲密,他与宁国府贾珍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有他这个荣国府代言人站在先太子身边,你觉得老太太就是不同意,又能坚持多久?”
真要论责任,贾赦远比贾敏大。
林柳瞬间睁眼,这声音活泼娇俏,明显是个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是原著中的哪一个了。
贾母本来坐在贾敏旁边,脸上一直挂着笑,听了这话后脸上的笑容反倒有些下沉。她转头对贾敏说了句:“应当是元春来了。”
然后看向玻璃:“你出去迎一迎。”
玻璃点头,出门去接元春。
贾敏与林如海知道来人身份后,表情不怎么好看。
虽然知道迁怒一个孩子不好,但只要想到王氏当日在小麒麟的满月宴上帮着外人给贾敏插刀,夫妻二人对元春实在给不出好脸。
奇怪的是,贾母将二人表情看在眼里,竟也没觉得奇怪。
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在一群丫鬟的环绕下来到了荣庆堂里屋,刚见着贾敏与林如海,她便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先给老太太见了礼,然后又给贾敏夫妻跪下行了个大礼。
贾敏表情一怔,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丫头,难道知道了她母亲之前在小麒麟满月宴上做的事儿了?
贾敏一直看着元春,不叫她起来,她竟也一直跪在地上,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半分。她到底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何况这不但是个小孩子,还是自己的侄女。
贾敏挤出一抹笑:“元春还不快快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何至于给我们夫妻行此大礼。”
元春这才起了:“侄女上次从王家回来后,听说敏姑姑与敏姑父上门探望老太太,便一直非常遗憾没能见上姑姑姑父一面。是以方才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贾敏笑笑,转头看向老太太:“这可不能怪我们,早在确定小麒麟满月宴的具体时间后,我们便让人特意告诉过老太太什么时候会带着小麒麟过来。”
元春闻言,立刻扑到贾母身边:“老太太知道怎么也不提醒一下元春?您又不是不知道,元春对敏姑姑和敏姑父二人的才学仰慕非常,一直想要向他们讨教一下学业上问题。之前几次敏姑姑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都没机会单独和敏姑姑说话,上次好容易来了,您又不告诉我。”
贾母笑着摸了摸元春的头顶:“上次是你舅舅王子腾的生日,每年都是这个日子,你就算知道了你敏姑姑要过来,难道还能推拒了不去?再者,之前几次遇见你舅妈,她可一直在念叨你与珠儿许久没到王家去了,若是知道我用敏儿将你们留在府上,连你舅舅的生日都不过去,她只怕要怨上我了呢。”
元春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没上过学,我与哥哥每次都不知道同他们聊什么,就是到王家再多次,又能做什么?”
贾母因此有些高兴,笑道:“大家总归是亲戚,只是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元春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转头看向贾敏怀里的林柳:“这便是林表妹?瞧着真可爱。我见过那么多的婴儿,就属林表妹生得好,皮肤就像豆腐一样又白又嫩,五官更是与敏姑姑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见你们二人天生就有母女缘分。”
贾敏闻言,笑了笑:“老太太也这样说呢。”
元春偏着头,笑容可爱:“看来我与老太太心有灵犀呢,也说明林表妹确实与姑姑长得像。”
贾敏笑着点头,往下一看,正好对上林柳黑沉沉的眼眸:“这孩子,之前不是都要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这眼珠乌溜溜地转,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林柳眨眨眼,咧嘴露出个无齿笑容。
贾敏惊喜不已,立刻将襁褓抱到林如海眼前:“如海你看,小麒麟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呢,意义非凡,你也看看。”
林如海看完,她又抱给贾母看。
元春就在旁边,连连探头看过去:“哇,表妹笑起来真的好可爱。”
四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元春便提出了告辞:“今日见着敏姑姑敏姑父,高兴过了头,若非抱琴提醒,我都快忘记已经到了午睡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二,么么~,,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养女送子更新,第 116 章 0116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