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前世那些变故,谢迟如今的名声可谓是好极,科举状元郎入仕,这些年来将分内之事办得很好,待人处事更是周到得很,进退得宜。
他俨然成了满京城世家子弟的标杆,被不少人拿来教育自家儿子。“你看看人家谢迟”,算得上是纨绔们深恶痛绝的一句。
傅珏自小就勤恳好学,爹娘倒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只不过这日,傅侍郎见过谢迟之后,晚间一家人用饭时,也忍不住夸了谢迟几句。
先前与姜从宁闲聊时,傅瑶听她提起,说是自家小弟因着母亲夸赞谢迟,还曾翻脸闹过。如今见着这情形,心不由得提起些,偏过头去看向自家二哥。
傅珏却并未因此介怀,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今日下学回家时恰巧遇着了谢公子,他帮我解决了这几日来纠结的困惑,还说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去问他。”
他神情中满是钦慕,感慨道:“谢公子讲得深入浅出,比夫子还要好些。”
颜氏见他态度诚恳,甚是欣慰道:“毕竟这可是咱们大周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自是超凡脱俗。”
傅瑶听着家人们轮番夸赞谢迟,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忙不迭地点头。
像谢迟这样年少有为的少年郎,是最讨长辈们喜欢的。颜氏感慨了一番,又向傅瑶道:“我怎么听说,你今日是乘谢公子的车回来的?”
傅瑶点点头:“我被大雨困在了外边,谢哥哥凑巧路过,便顺道将我给捎回来了。”
“你竟认得他?”颜氏疑惑道。
“先前凑巧见过几面,”傅瑶如实说了,又趁机夸了句,“谢哥哥人很好,见着有难处的,总会帮一帮的。”
傅侍郎颔首道:“他的确很会做人。这般年纪能有这个心性,实在难得。”
年少有为的人不算少,但正因此,总难免恃才傲物,身上带着些轻狂气。可谢迟却不同,他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甚至可以说是“圆滑”。
但这个圆滑与那些官场沉沦多年的老油子又不同,恰到好处,并不会招人厌烦。
他能与清贵们谈风雅,也能与“俗人们”打交道。
傅侍郎在朝为官数年,深谙其中的门道,眼见着谢迟两三年间入了中枢,便知道此人前途无可限量。虽不知为何,谢迟对自家的态度要格外友善些,但他并不介意顺势结个善缘。
傅珏倒并未考虑这么多,只是记下了谢迟那句话,后来再有疑惑不解之处,当真寻了个机会请教他去了。
而谢迟的态度也证明了,那并不是一句敷衍的托词,不仅为他答疑解惑,甚至还将自己早些年写过的文章都整理出来,送给他参考。
几次下来,傅珏俨然已经成了谢公子的忠实拥趸,提起来便赞不绝口。傅瑶偶尔会往二哥书房来,兄妹两人聚在一处,最常做的就是一道“吹捧”谢迟。
日子久了,两家之间的往来也渐渐多了起来。
傅瑶某次到别家赴宴时凑巧遇着了谢朝云,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搭话,朝云便先找了过来。两人脾性相合,聊起来也很愉快。
谢朝云很喜欢这个生得好、性情又可爱的妹妹,甚至有些相见恨晚,再过生日之时,专程邀了她来自家玩。
谢迟已经有些日子未曾见过傅瑶,骤然在自家见着她,惊讶之余,也难免心情愉悦。
朝云将两人之间的交流看在眼中,等到晚些时候送人离开之后,向自家兄长意味深长道:“说起来这么些年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对哪个姑娘如此热心。”
她自小就发现,兄长对女孩子并没什么优待,就算是相对而言最熟悉的书婉,也从来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像今日这般,甚至还会逗人家女孩子,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傅瑶还是个小姑娘,你胡说什么?”谢迟瞥了她一眼。
“等过了年,瑶瑶就及笄了,到时候也就该慢慢开始议亲了,哪里小?”朝云先是反驳了句,停顿片刻后补充道,“不过跟兄长你比起来,的确是小了些,不合适。”
母亲最近总是念叨着兄长的亲事,以至于她也满脑子都是这些,见着谁都要考虑一番合不合适,操着当媒婆的心。
谢迟:“……”
朝云忽视了他的无奈,继续道:“而且我看着,瑶瑶也是将你当做兄长一般,没旁的想法。她还悄悄地问过我,那位嫂子是不是生得跟仙女似的?又或者满腹诗书?”
谢迟懵了一瞬:“什么嫂子?”
“就那位你心心念念着,准备等她出了孝期再议亲的远房表妹啊。”谢朝云匪夷所思地提醒道,“这还是你自己编的!”
谢迟后知后觉地记起这事来,沉默了。
原本朝云只是开玩笑打趣罢了,见着他这反应,心中一惊,迟疑道:“兄长你……不会真喜欢瑶瑶吧?”
谢迟矢口否认,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信这事,还专程来问你罢了。”
他俨然已经忘了,母亲当初还曾经提醒过。
“这事可是一度传得沸沸扬扬,她真信了,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吗?”朝云觑着他的神情,不放心地又强调了句,“瑶瑶的确是小了些。”
谢迟被朝云这着意的强调给惹毛了,可又觉着没话说,只能瞪了她一眼。
明明在梦中,他与傅瑶的亲事还是朝云擅自做主给定下的,怎么那时候她就不觉着傅瑶年纪小了?
朝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干巴巴地说道:“你若是真喜欢,那就再等两年好了……”
这话怎么听这么怪异,兄妹两人面面相觑,都觉着这话聊不下去了。
谢迟扶了扶额,起身离开,临走前又叮嘱道:“不准到母亲面前乱讲。”
朝云立时坐直了:“知道了。”
谢迟从前并未认真考虑过此事,但今日与朝云这一番话后,便不得不思虑一二。
他条分缕析许久,自认对傅瑶并无逾越之情,最多也就是将她看作了另一个妹妹,只是因为自己平日对旁的姑娘疏离,才惹得朝云这般大惊小怪。
他暂且将这心烦意乱的缘由推到了朝云身上,全心全意地准备应付接下来接踵而来的事端。
皇上病倒了。
病得还很不光彩。据说是因为服了过量鹿血和丹药,与妃嫔们胡闹,以致于直接倒在了床上。连夜召太医,方才救过来。
谢迟知道这位皇上的一贯作风,但对此还是有些无言以对。
皇上这一病,陈王与秦王便愈发蠢蠢欲动,朝中风雨欲来,谢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以免出现什么计划外的情况。
这个年,众人过得都不怎么安生,一直到年后皇上好转之后,才算是暂且消停下来。
谢迟对此则是有些意外,因为在梦中,这就是两王之乱的契机。
但基于这几年来事情被他扭转了不少,连带着引起许多变化,这倒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谢迟找了位相熟的太医打听,得知皇上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留给他的时间越多,他能做的、能改变的也就越多。
四月,灵毓长公主悉心搜集、培育出了上百盆牡丹,办了场宴会,邀人过府赏花作诗。
谢迟并没什么闲情逸致,接了请帖过府造访,也是另有打算。
可好巧不巧,他途径花园之时竟恰巧遇着了傅瑶,只是这次,她身边跟了个年轻的公子哥,正兴高采烈地同傅瑶说些什么。
少年人的情绪写在脸上,看向傅瑶的目光满是爱慕,溢于言表。
谢迟认出那人来,算是范飞白的“狐朋狗友”,青楼常客。
他略一犹豫,往傅瑶那边去了。
傅瑶一见着他眼神便亮了,脆生生地唤了句“谢哥哥”,谢迟颔首应了声,瞥了眼那公子哥,直接寻了个借口将傅瑶给领走了。
傅瑶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那人心性不定,最爱拈花惹草,”谢迟并不爱在背后议论他人的私事,但此次却没忍住,直截了当道,“你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离他远些。”卂渎妏敩
傅瑶面露惊讶之色,开口道:“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谢迟心中还记挂着正事要去办,还当傅瑶是要反驳自己,生硬地打断了之后方才觉着语气不好,放缓了些,“你年纪小容易被哄骗,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我是想说,”傅瑶脸颊微鼓,强调道,“可是,我原就没有信他呀!”
谢迟一怔。
“我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别人三言两句就能哄骗了的傻子。”傅瑶嘀咕道,“更何况,他又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谢迟下意识地问了句:“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怀疑自己是脑子不清醒,才会问出这种明知道答案的问题来。
然而傅瑶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我也不知道,”傅瑶理直气壮道,“但反正不是他那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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