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一个窦信然有备而来的时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他的攻势。
起码叶千盈不能。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还会拿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论据。叶千盈只想问他,这套连消带打的手法,他究竟是在谁身上实验出来的?
直到被窦信然的话术说动,当场掏出手机给他转账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后,叶千盈依旧神情恍惚,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她是想帮窦信然的,也是打算给窦信然介绍兼职的。她的同桌愿意收她的钱是好事,但是……怎么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处呢?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乎了我的想象。”叶千盈喃喃自语道。
“你明天上学的时候,可以让连登他们喊你一声。”窦信然见她神色莫名,当场就给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可行的建议。
叶千盈顿时心生不妙之意:“……喊一声什么?”
“喊一声妈。”
叶千盈:“……”
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这场面看起来那么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老母亲,正给自己家里三个不争气的熊孩子交补课费?
叶千盈只觉自己的脑袋周围环绕着许多的小问号。
窦信然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看来他也不是全无幽默感。
至于沈瀚音,一定是因为还和叶千盈不熟悉的缘故,他坐得端端正正,落笔如飞地编着语文作文,只有肩头轻微地抖动,很努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当叶千盈把那杯奶昔……或者说是受贿而来的关键证物喝到一半的时候,沈瀚音终于把手里的周记结尾写完。
他数了数桌上还有多少本待做的作业,认为剩下的那部分窦信然已经可以自己搞定,所以就不再和窦信然抢活干。
咔哒一声,是沈瀚音合上了黑色中性笔的笔帽。
他的目光清澈得像是阳光下的爱尔伊海,一缕柔软的头发落在他的额心,中和了他眉眼里那股聪明人独有的特殊气质。或许是天赋秉异,沈瀚音的神情总是显得很真挚,当他扬起一个微笑的时候,世上几乎没人能对他心怀恶意。
沈瀚音友善地看着叶千盈:“本以为我们要在复赛才能见面,现在看来,还真是托了窦兄的福。”
至于他口中的“窦兄”,此时已经赶作业赶得一脑门包了,只差没有双手开弓,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他在说什么。
叶千盈看着沈瀚音的眼睛,她把上辈子见过的第一面和眼下的沈瀚音回忆对照,发现沈瀚音骨子里那种自若的气质似乎与生俱来,但是倘若仔细辨别,却会发现,有更多的细节不能和多年后的那个沈瀚音印照。
两个沈瀚音的不同之处,可能是要时光的打磨才能出现改变,再或者,是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美化了这个人太多吧。
想到这里,叶千盈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啼笑皆非之感:“我本来也以为……我要等更久才能看到你。”
在她刚刚重生,看到沈瀚音的采访视频时,哪里能想到,上辈子学文的自己居然都开始参与数学竞赛,而且还在初赛考出了一个满分,和沈瀚音一起作为全市第一肩并肩上天?
她那时想着的,无非是有机会就要提醒沈瀚音一下,让他换所学校出国留学,或者至少换个导师,千万不要再栽进同一个坑里。
然而现在呢?
除了提醒沈瀚音最好换一个导师之外,就连叶千盈自己,过几年都要考虑她应该跟着哪个导师比较好了。
而她的目标也从最开始的“好好学习,攒攒进度条,只要恢复了双腿和容貌就好”,变为了“数学怎么这么有意思!我还要继续往下学!”。
这么一看,还真是世事无常。
那个被导师侵占了研究成果,承受万夫所指的咒骂,处于人生低谷的沈瀚音,这辈子她不会让其再出现了。
而现在的沈瀚音,还只是一个温暖、友善……并且思路特别出人意料的沙雕男生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后,叶千盈注视着沈瀚音的目光就越发清明。
沈瀚音对着叶千盈笑了笑,一只手已经探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他从包里摸出来一张卷子对着叶千盈晃了晃,明明动作十足炫耀,然而神色里却并无得意,最多染了一分孩子气。
“一中新鲜出炉的私房卷,要不要看?”
叶千盈也笑了。
大国重器系统对她开放的学习空间正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经过叶千盈的实验,在这个图书馆里,除了还未曾发布的考试卷外,她几乎能找到世上所有的卷子,当然也就包括了各大中学的“私房卷”。
有这个近水楼台之便,一中的卷子叶千盈平时也会做一做。不过,新一期的一中卷,她确实是还没来得及看。
“有题能做当然……”
话才说到一半,叶千盈的下半截声音就被她吞回了嗓子眼里。
沈瀚音熟练地摸出手机来播放音乐,在他把无线耳机插.进插孔之前,一小段歌声自手机的播放器里如壶口瀑布一般地喷涌了出来。
“我平时习惯做题的时候听听歌。”沈瀚音面不改色地对着叶千盈解释。
这当然无可厚非,听音乐是很多人做事时的习惯,沈瀚音甚至把无线耳机都递给了叶千盈一只。
然而,看着已经近在手边的耳机,叶千盈久久不能把它接过。
听音乐是没有毛病的。
但在和数学竞赛题死磕的时候,你一脸沉醉地倾听着“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咏叹,难道是能从中得到什么奇怪的快.感吗?
就算你能把出题人都活活熬死了,该做不出来的题还是照样做不出来啊!
……
叶千盈和沈瀚音一起做了一张一中的私房卷。
沈瀚音对叶千盈的接受速度有点惊讶:“我们易老师出普通数学题都有点偏,出竞赛题思路就更怪了,没想到你这么适应。”
叶千盈但笑不语,心想我和你们易老师还算熟吧,也就是在仲老师的指点下,做过他卷子七八.九十套的关系。
当然,在嘴上,她还是和沈瀚音继续商业互吹。
“天天都做这种难度的题,难怪你们一中成绩好。”
沈瀚音头发卷卷,眼睛也笑得弯弯:“还好吧。要是你的话,我就放心和你说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易老师的题不算难,看一看就会。”
叶刚刚摆正心态曾经让仲老师花了两节课来辅导易老师习题千盈,沉默着,觉得自己不该说话。
毕竟,她开了外挂。
反观沈瀚音,终于遇到一个能第一次就把易老师的题顺畅做出来的同龄人这件事,显然让他和叶千盈拉近了不少距离。
最后叶千盈离开的时候,还被沈瀚音附送了三套其他的卷子。
已经隐身多时的系统又出来冒了一个泡。
“啊,宝贵啊,多么宝贵的友谊。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已经愿意陪你写两个小时卷子,外带送了四套数学题。果然不愧是沈瀚音,最难得的沈瀚音。”
叶千盈:“……”
她把系统摁回自己的脑海,认为它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
目送着叶千盈被人扶上黑色轿车,沈瀚音从桌上又抽.出一本练习册替窦信然写了。
“奶茶店快打烊了,写完这本就收拾东西吧。窦兄,你今天还去医院看你奶奶吗?”
窦信然摇摇头:“我自己回家。今天早晨的时候,我已经去过医院了。”
他手上的那篇英语作文也临近完成,点上了最后一个标点之后,窦信然在心里算了算这次请沈瀚音代写的数目,直接点开手机,给沈瀚音转了一笔账。
转账提示响起那一刻,沈瀚音头也没抬,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他笔下仍和一道物理题奋战不休,左手却在桌上摸索几下,从草稿纸里撕了一张条子。
手里的练习册啪地一合,沈瀚音提起笔来,龙飞凤舞地签了一张收据推给窦信然。书包潇洒地抡起一圈飞上他的肩头,沈瀚音一仰头,把香草拿铁的最后一点杯底一饮而尽。
“好啦,写完!”
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踏向一刻钟前,曾经镀满叶千盈身影的夕阳的余辉。
沈瀚音走出两步,就发现自己书包底部的缝线有点撑开了,多半是之前替窦信然背了一大摞练习册弄的。他垂眼扫过,不动声色地把书包换成了离窦信然更远的那一只肩。
那笔转账只在沈瀚音的余额里停留了不到十秒,就被凑了个整,发给了一个前缀是“贵之省女童助学……”的账户。
备注上明晃晃地写着:窦信然。
仲老师昨天结束补课的时候,没有给叶千盈留新的作业。
他让叶千盈自己找找,有什么想学的可以第二天讲,或者看看有没有她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正好沈瀚音送来了三套卷子,叶千盈干脆把它复制到学习空间里,作为这堂课上她和仲老师的交流内容。
仲老师按照每天约好的时间前来之际,叶千盈的卷子已经完成了一套半。
她继续写着剩下半套,仲老师则拿着那张她已经写完的卷子,还有另一张空白的卷子看。
“哦,又是这个人出的题。”仲老师若有所思地说。
如果说,马老师的出题风格是唐门一派,那易老师的出题模式就应该被归类为金庸笔下的明教,还是专门的厚土旗。
以前看金庸小说的时候,武林大会上明教尽显风骚,埋伏多时的厚土旗破地而出,举起铲锹在地道陷阱上虚击三下以示威慑,那场景叶千盈一直念念不忘。
而放到易老师身上,“厚土旗”的最佳体现就是……
他实在是太能挖坑了。
上一次联考的时候,许多自以为数学满分的大佬就是这么栽了跟头。
易老师在题目里层层挖坑,一个连环套对着另一个连环套。一般来说,跳出一个陷阱的时候,本该是一个学生最得意,最松懈的时候。
可是,得意的小机灵鬼当中要是有一个体察到半丝不祥的预感,在跳出套索以后再仰头向上看,他就会发现,自己此时正处在一个深坑之中。
坑,大坑,史前巨坑。
而此坑的始作俑者,一般这时候都会拄着铁锹,笑眯眯地站在陷阱上面的土地上笑,大头还挡去了陷阱里一半的天空。
叶千盈对这个套路有非常多的话想说。
她当时才刚刚出道,不识人心险恶,清纯无辜又很善良,哪里知道这些笑眯眯的老师们会有这么多的套路。
傻白甜如她,做了一套易老师的题,自以为掌握了卷子上的所有定理。然而一对答案,叶千盈差点迷茫到心律不齐。
仲老师还哈哈地笑了她几句,告诉叶千盈,她此前跳的那几个坑,都是题目中最精华的所在。
叶千盈:“……”
从那张卷子开始,叶千盈就单方面认识了易老师这个老阴.比。
易老师的出题模式是很难复制的,尽管只做了十来套他的题,但叶千盈已经对他熟悉到看看题干就能认出的地步。
毕竟,只要有点良心的老师,都干不出挑着学生们开心时刻痛下杀手的惨案。
但易老师就是能做的出。
从他每套题都热衷挖坑的做派来看,易老师不但良心不痛,而且每当想起此时,心里还会感觉美滋滋的。
对于易老师的这种出题思路,仲老师评价曰:“很有想法嘛!”
叶千盈:“……”
叶千盈:那些年我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各位出题老师们的套路。
……
仲老师拿着那张叶千盈已经做完的卷子,还没等他把所有解答过程看完,他的脸上就已经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
“你最近对代数很有研究啊。”
叶千盈毫不意外点了点头:“什么都瞒不过您。”
没错,因为系统此前给她发布的那个“超前任务”的缘故,叶千盈最近一直都在研究代数。
那个长长书单上的书目,叶千盈已经看了三分之一。
要说对于书里的内容,叶千盈全部都能吃透理解,那肯定是她脸大。但毫无疑问,对这些知识的学习,已经让叶千盈在代数上的能力登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
第一次做易老师卷子的时候,叶千盈在上面频频摔跟头,几乎每个坑都会跳进去一遍。等摔得晕头转向了,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去的。
然而现在的叶千盈,不但能轻松地挑出易老师藏在草丛里的陷阱,而且利用自己掌握的代数知识,她还能抛开此前每次只躲一个坑的常规做法。
比如现在仲老师手上的这张卷子,利用一个冷门的知识点,叶千盈只用一个步骤,就用撑杆跳飒爽地一气越过三个大坑。
那道题的解答思路如此漂亮,怎么能让仲老师不为叶千盈叫好。
在系统的内部评定里,叶千盈对于代数的掌握已经上了一级。
叶千盈前几天整理东西,翻出了自己上个月的卷子本。她看了看自己一个月前处理代数时的思路,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很稚嫩。
同样的事,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也能成立。
要是让一个月前的叶千盈看看两个月前自己的解题方式,她无疑会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短短的两个月里,叶千盈发生的何止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而这正是马老师、仲老师,甚至系统都特别喜欢叶千盈的一点。
她或许不像是沈瀚音那么天才,第一次做题就能简单地跳过易老师试卷里的所有陷阱。
但是毫无疑问,叶千盈的可塑性极强,她的接受能力更是仲老师平生仅见。
如果要仲老师为自己的这个女学生给出一个评价,那他会说:在叶千盈身上,有无限可能。
叶千盈还在埋头认真做题,从仲老师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发旋。
他乐乐呵呵地看着自己这个继承衣钵的小弟子,时不时地呷一口保温杯里泡着的杭菊。仲老师一直耐心地等到叶千盈做完题抬起头,这才抓起了一旁的黑色中性笔。
“你现在这个代数就学得很好,以前那些题对于你来说都简单了。来,看这里,从你现在这个思路延伸出去,我再教你一种压箱底的做法……”
说这话时,仲老师的心里闪过一串自豪而喜悦的念头
叶千盈就像是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吸纳着他教授给她的所有知识。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大半年,他这个老头子就没有什么能再教这个弟子的啦!
第二天的时候,连登、詹露露以及牧磐得知了一个……不知道应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讯息。
他们被叶千盈打包送人了。
他们被叶千盈托付给窦信然了。
他们被自己深爱的妈妈给卖给……等等,为什么是妈妈?
连登和詹露露面面相觑,在眼中来回交换着震惊的信息。
以前不是“盈姐”的吗,怎么突然就“妈”了?
她看着咱们学习的频率还不够妈吗,一般只有我妈才管我学习,我亲爹一年最多问我两次,有一次还是在年夜饭亲戚围桌儿的时候。
我妈也不管我学习啊,她天天出去打牌逛美容院。
哎呀妈呀,从这个角度来看,盈姐简直比咱们亲妈还妈吧!
幸好叶千盈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在想什么,所以还能暂时维持住善解人意的温柔微笑。
连登他们的想法但凡泄露出那么一丝,下一秒校门口花坛里的大葱就是他们的榜样。
别说学校花坛不会种大葱,倒栽葱也算葱。
至于牧磐,自从他得知叶千盈把他们三个推给窦信然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看。如果不是看在叶千盈是窦信然同桌,如今还在一旁压场的缘故,他可能一转头就要走了。
不过,在一周之后,这三个小伙伴都被窦信然给成功地捋顺了毛。
叶千盈刚刚把这三个人托付给窦信然的时候,连登的态度是,只要窦信然愿意在小考前提前给他画题就行;詹露露比较实用主义,她知道无论叶千盈还是窦信然,教她一个都绰绰有余,所以窦信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只有牧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窦信然似乎有点微妙的不服气,又看在叶千盈的面子上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在心里拧着一股劲儿。
窦信然对此丝毫不怵,他分门别类,因材施教。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针对每个客户量身定做不同的应对方案。
对着连登,他第一天什么都没有教,只是唰唰地给连登圈出了十多道不同科目的题目。
等当天各科的小考考完,连登立刻心悦诚服地过来窦信然面前拜见大佬。
詹露露就更好说了,她是三个人里找叶千盈问题最勤的小伙伴。所以从前叶千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常常让窦信然帮忙带带她。
所以现在换成窦信然给她讲题,也不过是从左手递到了右手,对詹露露来说,都没差别。
牧磐就比较刺头了,从窦信然在他面前抖开第一张草稿纸的时候,他就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窦信然抬眼扫他一下,把牧磐的所有神色变化尽数收于眼底,面上依旧很平静,就像是看不见牧磐的挑衅似的。
“这道题,先做一遍。”
牧磐冷笑道:“我要是会,还用你给我讲?”
“你先做。”窦信然不动如山,反转过笔梢来敲了卷子两下,“在哪步卡住了,我给你往下讲。”
牧磐向下做题,很快就被一个难点堵死,思路如同被村民私下截断的水源,憋得几欲转道而回都没有方向。
窦信然也不笑他,他扯来一张草稿纸,逻辑清晰地给牧磐讲了一遍。
牧磐摇摇头:“没懂。”
窦信然既不惊讶也不怀疑,他连眼都没眨一下,继续给牧磐又讲了一遍。
牧磐提高了嗓门:“没懂!”
窦信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稳定得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继续对着牧磐输出了第三遍。要是有人在旁边给他录音,准能发现讲题的这三遍几乎没有出入,别说侧重点了,窦信然连语气都没有变化一下。
“……”牧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着牙低声说:“没懂。”
其实怎么可能能没懂。
也不知道窦信然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他讲题的风格竟然和叶千盈一模一样,牧磐早就适应了,所以一被点拨就明白过来。
可是他要说自己懂了,那岂不就显得他很好教的样子!
他,牧磐,大刺头,哪能这么好搞?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窦信然一连把这个知识点给他讲了三遍,脸色还是那么平淡的样子。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烦躁,更不因为牧磐“听不懂”而忐忑或者自我怀疑。
在牧磐的瞪视下,窦信然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非常气定神闲地给他开始讲第四遍。
牧磐心里冷笑:要和我比耐性?那好啊。
三分钟后,叶千盈操纵着自己的轮椅出了班级。牧磐回头目送着她的轮椅轱辘刚出了班门口,一扭头过来就和窦信然翻了脸。
“你这都教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的。”
窦信然淡定地回答:“听不懂我继续给你讲啊。”
牧磐哪还能让他继续讲啊,一口气听了五遍同样的讲解,而且还得懂装不懂,他现在连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叶千盈让你给我们讲题,你还真当真了?”
窦信然笑了一下,神色里闪烁着社畜预支了工资的喜悦:“哪能作假啊,她提前给过钱了啊。”
牧磐:“……”
牧磐被这个直白的答案噎了个半死,仗着叶千盈不在,他气哼哼地说:“反正我这道题听不懂,我不学了。”
闻言,窦信然毫无表态,只是从善如流地给卷子翻了一个面:“不学就不学,那我给你讲这道题吧。”
“……”牧磐瞪大眼睛看着窦信然:“她给钱雇你,你就这么应付我?你把叶千盈的一片苦心都当成什么啊。”
窦信然稳坐钓鱼台:“那是她不谨慎,不知道要把钱分成两次给我,第一次只付定金就好啊。没办法,谁让她直接就给我打全款了呢。”
说到这里,他余光看到班级门口的身影,当即对牧磐一扯嘴角,露出了讲题以来的第一个除平静以外的表情那是个带着点讽刺意味的微笑。
“更何况,你自己连累叶千盈给你操当妈的心,我也没义务做你后爹啊。”
牧磐:“!!!”
牧磐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偏偏这时候叶千盈驾驶着轮椅原路返回,让牧磐心里有火都没有地方撒。
他怒哼哼地问叶千盈:“我忍不了这家伙了,怎么办。”
叶千盈露出了一个思考中的表情:“那……要不然等你考到年级中游,我就不盯着你补课了?”
牧磐顿时一拍即合:“一言为定!”
他从窦信然手里抢回那张卷子,露出了一个了十足欠揍的神色:“不用你给讲了,我自己思考!”
眼看着牧磐一甩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就这么干劲满满地和卷子死磕上了,叶千盈不由得感叹道:“厉害,你和他说什么了?”
窦信然微微一笑:“承情,还要谢谢你制造的机会我和他说,现在谈恋爱是有点早。”
“啊哈?”叶千盈向窦信然投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窦信然失笑:“开玩笑的。”
在学生时代,大家多半都有一个共同的体悟。
当一个考试注定要到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它来得特别快。
“我们不是刚刚才考过联考吗?”詹露露花容失色,连手里捧着的白桃果冻都尝不出甜了:“为什么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啊!”
连登听说这个消息如遭雷劈,立刻扑到后排黑板那里去翻看班里的挂历:“天啊,你竟然没有骗我,真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深骥的暑假放得比其他学校还要早一些,从七月二三号就开始放假。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所以相应的,深骥的期末考试时间,也比其他学校要提前的多。
叶千盈看着这两个小伙伴,叹着气给他们算了一笔账。
“你们忘了吗,我们这学期的期中本来就过得晚。其他省重点学校都是先考完期中试再联考的,咱们直接就用联考取代期中试了。”
“联考是五月四五号,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月零一周吧,确实没隔太久,不过是时候开始准备期末了。”
詹露露和连登顿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气氛那叫一个愁云惨淡万里凝。
窦信然作为拿工资的半个老师,理应在老板面前有所表现。他清了清嗓子,对詹露露两人保证:“按照我给你们的期末计划复习,会没事的。”
詹露露和连登全都一副狗狗眼的模样:“真的吗?”
“没事。”窦信然点点头,看看身边叶千盈,又示意他们,“叶千盈比你们忙多了。”
连登他们俩只要考完期末试,接下来的暑假就能万事大吉,该出国度假就出国度假,想去阿尔卑斯滑雪就去阿尔卑斯滑雪。
但叶千盈可不行啊。
不提九月份一开学就是数学竞赛的复试,单是七月份的女子奥林匹克初选,还有八月份的女子奥林匹克cgmo比赛,就已经够她忙了。
送走了詹露露两个,窦信然转头向自己同桌关心地问道:“妹赛你报名了吗?”
没错,中国女子数学奥林匹克,英文缩写cgmo,民间通常叫起为“妹赛”,意指这是一场只有妹子才能参与的比赛。
叶千盈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感觉别人像是在夸奖她的美貌,不然不会发出“美噻”的感慨。
“还没有,往年一般都是六月末出公告的。马老师也替我盯着呢,一旦出公告,我就立刻报名。”
窦信然点点头,神情里相当理解体谅:“你要忙一阵了。”
六月末期末考试,七月中旬省里妹赛初赛,八月就是cgmo,等考完以后到了九月,数学竞赛的复赛又要加上来。
不过,叶千盈要是能在cgmo里取全国前十二名的成绩,那复赛考不考都没有必要,她直接就可以被保送冬令营了。
中国西部数学奥林匹克比赛的前十二名也有这个特殊待遇。
毕竟,女子数学奥林匹克,以及西部数学奥林匹克,本身都是为了国家鼓励女生和西部学生积极参与数学竞赛而举办的。
因为这项“福利”的缘故,不少男生都对“妹赛”颇有微词。
叶千盈实力足够,她要是能凭女子奥林匹克进入冬令营,复赛就相当于大家少了个对手。要不是这样的话,单是在深骥的数学竞赛班里,肯定有不少男生为cgmo的事在她面前酸上一酸。
就是现在,竞赛班其实也不是没有说无聊话的,只不过不敢拿去给叶千盈听见罢了。
毕竟他们谁都考不过叶千盈。要是让她听到了,笑盈盈地说“咱们再打个赌吧,复赛看看谁能拿省一”……那这谁扛得住啊!
都是男生,大家说话没有特意背着窦信然,窦信然也就听过类似的言辞好几次。
“当女孩就是好,连考个数学竞赛都有隐形的加分。”
“冬令营全国一共只有三百多的名额,妹赛一个省只出三名选手,三十四个省就是一百多人。前十二直接送进冬令营,差不多就是十里选一的几率,这不是比咱们考复赛容易多了吗。”
“我要是女孩,我也能凭妹赛考进冬令营。”
“嘿嘿,你知道吧,前几天丁明宿在贴吧里现身了。有人问他对妹赛怎么看,他说我是能堂堂正正凭竞赛进去的人,为什么要去混妹赛?”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都感觉自己的心理得到了安慰。
吃不到葡萄就该说说葡萄酸嘛。
尽管真给他们一个去考妹赛的机会,他们可能连初赛的三人名单都进不去,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嘴硬着说都是因为自己不屑穿女装去考试啊。
窦信然从旁边路过,听到这一番对话,不由得嗤之以鼻。
那几个男生听到有别人,顿时一个激灵,一扭头看到窦信然也没有放下心来窦信然和叶千盈是同班同桌,他们两个关系好,整个竞赛班都知道。
“你笑什么?”
有个男生十分警惕地问。
“别想妹赛了。”和老马那种直接赶学生回去参加高考的风格不同,窦信然给出的的友情建议就比较委婉:“你们先争取拿个省三。”
“……”
要不是窦信然一看就不好打的样子,那几个男生可能都气得要揍他了。
省三?
省三就相当于一个安慰奖。
他们现在已经获得复赛资格了,这就意味着,只要他们去参赛了没有缺席,哪怕就在卷子上写了个名,每道题里只填了个“解”呢,那也能拿到省三。
连省三都要争取,听听,这话得是有多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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