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潇再次听到水如烟说起母亲，不由一僵。
就在不久前，她便曾经提过。当年在长青城试用一寸相思的，不仅是她一个人，母亲也参与其中。而且，她还说，母亲的死，是因为负罪。
难道，母亲当真也跟着水如烟一起，给长青城下过药？
水如烟虚弱地伏在水悠悠身边，脸色苍白，口角流着鲜血，那只给徒弟渡气的手却一直稳稳扣在她脉门上，一丝一毫也没有离开。
沈流光原本抱着她，却早已被她甩开，只能泪流满面地跪在她身边。
“如烟，你……何苦……”他哭得哽咽难言，一点武林名宿的气势也没有了。
在场所有武林中人都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们都没有顾得上耻笑沈流光。
水如烟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风宗主，你不是要给长青城死去的那些人，你的父母，报仇么？今日我便死在你眼前。不过，水千帆那个贱人早已死了，你若要报仇，只能杀你这个好姐姐了。”
风缥缈一手紧紧按着饮月的刀柄，手背的青筋微微暴着。
“你胡说。”
水如烟苦笑一声，“我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胡说的。二十年前，凤飞举因为追杀托天盗高震，来到大沙漠，遇到了我……从那时起，我的心便跟定了他，除了他以外，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让我动心了……”
沈流光哭道：“如烟，你怎么这样傻，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痴痴地等着你么？”
水如烟摇摇头，脸色更加苍白。
“可是，他却从没有喜欢过我。他遇到了水千帆那个贱人，竟然立即便爱上了她，与她私定终身。你们知不知道，水千帆与我是双胞胎的姐妹，我们的容貌分明一模一样，而且那个贱人自幼便清清冷冷的，根本比不上我的颜色。即便如此，无论我如何做，都不能让凤飞举再看我一眼，他们终于离开了红豆境，也离开了我……”
凤尘潇咬住嘴唇，无言看着她。
水如烟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你们说，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就算她离开了红豆境，我还是找到了她。她从小就与我做对，我制毒，她解毒。于是，那一次我便发誓，要制出世上最厉害的毒，她便声称，无论我制出什么，她都会解开。于是，我与她就这样斗了十年。”
她眯起眼睛，好似在回忆着当年的一切。
“你们一定不知道，这十年里，我们曾经下过多少次毒。我制出了无数种药品，水千帆的制药能力也的确厉害，竟可以很快研究出解药。我将药品给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地方试用，水千帆便立即去解毒。所以，很多时候，大多数人只以为得了一场小病，根本没有在意过那是什么。直到，长青城。”
她忽然笑起来，因为虚弱，她的笑声很低很无力，可是其中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风宗主，你知道么？每一次下毒之前，我都是与她约好的。她那个人虽然看上去清清冷冷还柔柔弱弱的，性子却倔得很。说能解毒，便一口咬定不会认输。所以，我大范围下毒之时，她经常会帮我的。可是，长青城那次，她见识了一寸相思，也钻研了很久，虽然她还是不松口，但是我早就知道，她没有把握。”xündüxs.ċöm
她两只美目含着泪水，紧紧盯着风缥缈，“那次我看得出来，她不敢，但是，她又输不起，所以，尽管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在我的逼视下将一包一寸相思扔进了长青城那条主河里。虽然她只扔了一包，但是她的确是扔了。她只研制出了一丸解药，却毁掉了一城人。”
凤尘潇闭上了眼睛。
风缥缈就站在她身边，这次却没有看她，只是低眉站着，长睫下的目光一片清冷。
水如烟口角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纸。看得出，她的生命在逐渐抽离。
“我是你的仇人不假，可是，你这个姐姐，她的娘亲，应该也算是你的仇人吧？”
“师父……”躺在地上的水悠悠忽然哼了一声。
水如烟凄冷地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如烟！”沈流光忽然大叫起来。
水如烟眼角含泪倒在水悠悠身上，沈流光也扑倒在了她身边，此时，水悠悠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怎么……我没有死么？”水悠悠视线模糊看了看周围，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自己身上的水如烟，慌忙翻身起来抱住她，“师父！你怎么了！”
沈流光跪伏在地，玉扇跌在一边，双手捧着水如烟的一只手。
“如烟……如烟……你为何如此狠心。你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的人，难道会不明白我的苦楚？我对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你为何从来看不见？如今，你竟然如此狠心就离开了我，让我以后还如何活下去？”
水悠悠皱了皱眉，将沈流光向旁边一推，手指按上水如烟的脉门，立即大惊道：“师父！你……”
沈流光流着泪道：“如烟为了救你，耗尽了她所有功力。她因为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早已身患重病，失去了功力，便也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她……是救不回来了……”
他说着，痛哭失声，一把抓起玉扇，大叫道：“如烟已死，我沈流光岂能独活？你那里香魂慢去，待我前去陪你！”
他那里玉扇正要当头击下，星月山庄的一众弟子早有防备，立即有几个人上前，抢扇的抢扇，拦人的拦人，一面劝说，一面拖着他离开。
水悠悠好像根本没有在意沈流光，呆呆坐在那里，双手抱着水如烟的尸体，双目呆滞看着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傀儡。
“师父，你为何要这样做……只要我死了，他们的蛊祖就会失效，无论蛊祖藏在哪里，都无所谓。你为何要搭上自己命救我，没有了师父，浴火门还算什么？水阑珊那个丫头死了，连师父你也要离开悠悠。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最应该死的那个人么？”
凤尘潇长长呼了一口气，淡声道：“我觉得，她是想要让你找到蛊祖。”
水悠悠没有抬头，“找到蛊祖有什么用？”
凤尘潇道：“蛊祖还在明怀瑾手里。”
水悠悠冷笑道：“就算我找到明怀瑾，找到他饲养祭血蛊的地方，找回蛊祖，也没有用了。红豆境的祭血洞中，吸血蝙蝠早已被你这个丫头烧死，我就算带回蛊祖，也无法饲养了。”
她忽然愣了一下，“不错，这个明怀瑾饲养着蛊祖，那么他手里一定也有吸血蝙蝠，若是我可以找到，便可以当真全部收回祭血蛊了。可是，师父……”
她忽然抱住水如烟的尸体痛哭起来，“师父……师父……你为了悠悠，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悠悠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过得很苦，为何不让悠悠好好孝敬你，为何不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凤尘潇眯起眼睛。
水如烟舍命救活了水悠悠，的确是因为她的徒弟失去了祭血蛊，一直在伤心难过。既然水阑珊已经死了，水阑珊练就的一身毒血以及所有下毒的功夫都已不再，水悠悠便成了浴火门唯一的继承人。水悠悠收回祭血蛊，便是收回了浴火门的技艺。
当然，她两个徒儿的功夫都是出自于她，可是，她一定是活得太累了，当真不想再活下去。
自从知道凤飞举早已不在人世，她便失去了所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凤尘潇低下头，垂下眼睫。无论如何，水如烟都是母亲唯一的姐姐，是与她有着血缘至亲的人。
可是，对于水悠悠的祭血蛊，她决不能让这种邪恶的蛊毒再次回到红豆境，去残害那里的居民。
如今，找到蛊祖，的确可以依靠水悠悠的力量，但是，她必须时刻防范，一定不能让水悠悠收回这种害人的蛊。
在场所有武林中人自然都已意识到，找到祭血蛊，便有机会让他们失去神志变成傀儡的亲人恢复，所以一个个都开始表示赞成。此时他们早已不再管什么红豆境，什么毒女，都围拢在周围，对水悠悠的态度极为拥护。
“悠悠姑娘，你的师父为了你舍弃生命，你一定不能辜负她的苦心啊！”
“悠悠姑娘，你是祭血蛊的主人，天底下除了你，一定没有人能找到那个蛊祖。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蛊祖的！”
水悠悠目光一暗，视线扫过那些傀儡，冷冷道：“当然，若是我找不到，别人就更无法找到了。”
“对啊，姑娘就放手去做吧。明怀瑾那个败类，我们去帮你对付，你只要收回蛊祖，解开我们这些弟子的蛊毒，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水悠悠听了，径自冷笑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抱起水如烟，扬长而去。
“悠悠姑娘！”身后传来无数呼唤声。
水悠悠一面前行，一面头也不回道：“我要安葬师父，到时我会给你们消息。”
众人他听了，一时无法再多言，看天色已晚，纷纷向劈山门和星月山庄的人告别，带着各自的门人以及那些失而复得的弟子离去。
山地间一阵混乱，武林中人的动作一向都很快，夕阳西下，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明折柳身边跟着碧连天的弟子，远处站着易忘离、瑞静师太和乐颜，以及唐扣、毕阔和贺伶仃等万花城的人，都看着一直没有动作的凤尘潇和风缥缈。
自从水如烟死去，风缥缈便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暮色升起，山地间一片朦胧。
“阿闹。”凤尘潇站在他身后，忽然笑了笑，“不必难过，无论如何选择，我都支持你。”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游侠某更新，第 109 章 第一〇九回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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