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凤尘潇和明怀瑾。
这场劈山门的斩首仪式,已然完全变了。现在,人们关注的中心早已不再是劈山门获罪的掌门人尉迟泽,谁也不再关心他会不会被斩首。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让人们都无法立即理清所有的思路,也无法真正相信,眼前的明怀瑾就是平时那个稳重儒雅的碧连天宗主。
自发的,人们已为他们让开了一片不小的空场。凤尘潇和明怀瑾手提长剑,相隔十步,对面而立。
虽然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出手,但是所有人都相信,即将到来的,是一场震惊江湖的较量。
很安静。
对峙的两个人动作全无。
风很轻,吹过衣襟的褶皱,襟袖缓缓舒展着冷淡的波纹。眼睫几乎没有颤抖,就连最纤细的毛发都在感受着什么。
他们的剑都已出鞘,却好像并未出鞘。因为所有光华都已敛去,丝毫没有透出杀气。
观战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尽力控制着一切肢体动作,仿佛萦绕在周围的春风,都随时会变成杀人的刀锋。
等待,对峙。
首先出招的人,必须保证一招制胜。因为在攻击的同时,也会给对方还击的机会。一个全无空门的高手,只有在出手时,才会展露空门。
他们都在等这个机会。
等待紧张而焦灼。虽然没有人出手,但场上的气氛就像绷紧的弓弦,越来越紧,几乎到了快要崩断的程度。很多人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虽然没有看到真正的交手,但此时的对峙,竟比真正交手更加激烈。
他们都是会隐忍的人,即使世上繁花似锦,他们也能长时间坐看云起云散。
人们都已忘了时间,只知道过了很久。
凤尘潇素色的衣袍依旧在风中随意安然地飘动,明怀瑾的手指微微颤了两下。
若是细看上去便可以看到,他的额角有细微的汗在渗出来。
凤尘潇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这声带着嘲讽韵味的冷笑清晰到震耳,令所有人都不由一惊,齐刷刷将视线偏过去。
只见风缥缈站在凤尘潇身后五步开外的位置,手指抚弄着腰间的饮月,那条紫绫在指间灵动跳跃。
就在人们注意力忽然偏离的当口,明怀瑾便出手了。
没有人看见他如何出手,只是感觉到原本静得毫无波澜的空气中,忽然升起了凌厉的杀气。待到人们愕然回眸,便见当中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已徒然欺近,原本毫无光华的长剑流光四溢,满眼都是刺目的剑影。
剑气激荡得周围的空气劈啪作响,在人们身前不断爆裂。
人们骇人后退,耳边只听得兵器交接的戾响传来,两把剑锋刃相接,冰雪中闪起一串缤纷火花。
剑气寒凉似冰。万点剑光如雪花飘洒,一时间连风都失去了春日的温度。
明折柳紧紧握着玉笛,呆呆看着面前这场气势恢宏的较量,脑中一片空白。
即便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却从未见过他拿剑。甚至,从未见过他拿起任何一种兵器。
碧连天宗主明怀瑾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虽然武功高强,却从不滥杀无辜。他很少出手,能不出手,便不会出手。明折柳知道,兄长的内力深不可测,武功高不可攀,却当真没有见过他真正如此程度地使用武功。
冷不防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他吓了一条,回头看去,却见风缥缈抱着手臂,唇角扬着一个邪气的弧度。
明折柳正不知所以,风缥缈抬了抬下巴,指指场上的缤纷剑影。
“唉,你说,谁会赢?”
明折柳愣了愣,咬了牙,慢慢摇头。
风缥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大哥与我姐,练的果然是同一种剑法。不过,剑法招式相同,练剑的境界却截然不同。”
明折柳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当然,我哥练剑,是偷着练的。而且,他练剑的目的,又岂能和凤姑娘一样?”
风缥缈听了,挑了挑眉,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你虽然武功平平,却能看得出这些。”
明折柳叹道:“我又焉能看得出这些,不过是因为,我了解我哥罢了……”
风缥缈道:“他虽然很能隐忍,不惜蛰伏多年,韬光养晦,将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自己,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当真做一个这样的自己。”
明折柳道:“是啊,我哥的忍是为了今日的一搏。而凤姑娘,你若说她在忍,是错认她了,她其实,本就是这样的人。”
风缥缈抿唇,想了想道:“也罢,算你有眼光。如此,我就不追究你随意议论我姐的罪名了。”
他们在议论,场上的交战还在继续,人们都在震惊中观战,无论是平凡的习武之人,抑或是高手。
有年纪的人或许见过当年的凤飞举,甚至见过凤飞举拔剑出招。今日看到这场比试,都禁不住回忆起当年,那个仗剑江湖,出手漫天剑雨的大侠。
今日醉雨剑重现江湖,当年那漫天剑雨的剑法也再次重现眼前,而当年那位大侠,却早已身归混沌。整个江湖的人都认为他忽然归隐,却不知道他已谢世十年。往事浮沉,怎不令人唏嘘感叹。
所以,人们观战的心情由原来的紧张,逐渐变成了感动。
而在人们心境的变化中,只有很少的人意识到,明怀瑾的剑法有些乱了。
风缥缈目光闪闪盯着这场较量,喃喃道:“果然,姐姐是世上剑法最厉害的人……”
明折柳道:“是的,我哥要输了。”
风缥缈略有愕然,“怎么?”
明折柳摇摇头,“你不必奚落我,我的确武功不好,看不出这剑法的玄妙。我只是从我哥的神情上看出来的。在你们看来,他表情如常,但在我看来,他已经绝望了。”
风缥缈回头看了看明折柳,微微叹了口气。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一听便知,那时候水悠悠的声音。人们循声看去,只见水如烟忽然倒在水悠悠的臂弯里,满脸泪痕,似是已昏厥不醒了。
风缥缈紧紧抿唇。
再次看到醉雨剑,再次看到凤飞举的剑法,对于水如烟而言,无非是一种难熬的刺激。她会忍耐不住而昏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如烟!”星月山庄凉棚下的沈流光见了,立即甩掉自己的门人,分开人群向这边跑来。
原来安静观战的人群中便这样起了一场混乱。人们有的在感叹水如烟的痴情,有的又在嘲笑沈流光的情痴……
忽然两声闷哼响起,淹没在这场不大不小的混乱中。待人们意识到周围有危险袭来时,声声惨叫已充斥耳迹,已经有好几个武林中人身中羽箭,惊呼倒地。
人们只来得及拔出刀剑抵挡,这才意识到闪着冰冷光芒的利箭已从四面八方纷纷而至。
明折柳惊骇中只来得及用手中玉笛格开了几支羽箭,便感觉身边闪起一片刀光。回头看去,只看见风缥缈飘飞的衣角,和他手中那把月色般的刀。
“是公冶华!”明折柳头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名字,便立即脱口而出。
“姐姐!”风缥缈的饮月荡开明折柳身边的羽箭,便回头冲着场中的凤尘潇叫起来。
那场较量已停下了。
高手的较量是一种平衡,开始难,结束更难。未分胜负,便很难停歇。
他们究竟谁先收起的招式,没有人看到,但是,他们的身形已然分开,两把剑也敛起了光华。
风缥缈神色一滞,凤尘潇身形已掠过来,停到他跟前。风缥缈立即一手轻托她的持剑的右手,便见她衣袖下已透出斑斑血迹。
风缥缈轻轻握着她的右手,想要查看伤口,被凤尘潇闪过,随手将醉雨归鞘。
“姐姐,你没事么?”风缥缈看了一眼那边的明怀瑾,“我就知道,一定是姐姐先收的招。这个明怀瑾,本来就快要输了,竟如此不要脸!”
凤尘潇苦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臂道:“我没事。阿闹,你保护好明二公子。”
羽箭在方才已忽然顿住,当场一片混乱。
“什么人!”
“是谁在放箭!”
在人们紧张的纷纷议论中,有人已看到从周围的山地深处缓缓走出来很多身穿黑衣的身影,一个个手持弓箭武器,以包抄的阵势逐渐靠近。
风缥缈冷笑道:“这公冶华倒是很沉得住气。我猜,他早已来了。”
凤尘潇道:“他并非沉得住气。只是他们虽然在合作,却各怀鬼胎罢了。”
风缥缈道:“他们今日合兵一处,围剿这里的人,其实他们之间,今日也须较量一番。”
场上众人看着周围敌手靠近,未知根底,一个个持刀仗剑,做好防御的准备。
那些黑影的脚步逐渐停下,一阵吱呀声中,几个人簇拥着一具轮椅,分开人群,出现在人们面前。
凤尘潇和风缥缈抬头看着他。
那个人略抬了抬手,轮椅停下。
那双小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凤姑娘,风宗主,别来无恙?”
凤尘潇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有几个轮椅,到如今摔碎几个了?丢掉几个了?这么多轮椅都毁了,你竟还没有死,也是不容易啊。”
公冶华冷笑道:“凤姑娘说笑了。老朽连丢掉了腿都安之若素,几个轮椅算得什么?”
他将袍袖一抖,向着场上众人抱了一下拳。
“诸位武林同仁请了!闻名不如见面,或许你们都是知道我的,老朽复姓公冶,单名一个华字。二十年前江湖上送了在下一个很风流的外号,叫做花丛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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