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境,一寸相思。
世人都知道红豆最相思,却有很多人不知道,红豆是一种毒物。
火红明艳的相思子,凄美动人,就如一位美貌多情的佳人。但可知相思最苦,相思又最毒。而且,相思无解。
凤尘潇看着水悠悠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瓶,一寸相思四个字在心中翻腾。这个名字好似就存在于她的记忆中,或许,这就是母亲手记残稿中记载的那种奇药的名字。
她已来不及思考,因为水悠悠身形一晃,手中的黄绢掀起一片鹅黄色的烟雾,带着她内力的疾风,扑面而来。
此时她正挡在小屋的门口,门内便是钟老太太和失神的风缥缈,她不能闪避,必须挡住这劲力十足的黄绢,还要挡住裹挟在疾风中的剧毒。
心急之下,一眼看到的只有敞开在一旁的破旧门扇。凤尘潇一手抓住门把手,手臂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烟尘荡起,门扇已被她卸在了手中。那残旧的木门在她手中如风车般旋转了一圈,正横在她身前。水悠悠的黄绢击在那门扇上,毒烟灰尘被一起挡住。
凤尘潇双手举着那门扇,喊了一声:“钟奶奶,带阿闹后退!”便双臂用力,猛地将门扇向水悠悠推过去。水悠悠一时也被她这般举动惊到,忙着快速身形后退,冷不防退到小院子的篱笆墙上。那篱笆被她的身体撞得散开,她也跟着失控,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凤尘潇见了,干脆将那木门整个朝倒在散乱篱笆上的水悠悠盖过去,只听水悠悠一声嚎叫,被又脏又破的木门拍在了下面。
凤尘潇怕她乱动,赶上前一脚踏在木门上,踩住水悠悠,口中道:“你这妖精,看你再敢逞凶做怪!”
水悠悠在木门下面气得连声吼叫,“凤尘潇!你这个死丫头,死得不能再死的鬼东西!快放开老娘,不然叫你变成蝙蝠!”
凤尘潇还未说话,只听身后传来风缥缈的笑声,回头一看,见他早已挣开钟老太太,跳到院子里,拍着手又跳又笑道:“门扇满天飞!门扇满天飞!”
钟老太太着急出来拉他,他还在那里甩着手叫:“吃盐吃多啦!水悠悠要变成燕巴虎啦!”
凤尘潇一根手指揉着眉心,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笑。
正在一团乱,轻微的破空声传入耳际,凤尘潇抬眼观看,只见轻纱弥漫,广袖飞扬,那个优美曼妙的身影飘落眼前。
她在篱笆墙外缓缓转身,低眉看了水悠悠一眼,便用一种悠远的眼神凝视着凤尘潇。
方才还在门扇下面怒吼的水悠悠顿时安静下来,还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师父,对不起……”
水如烟站在那里不动,双目看着凤尘潇,声音却是对着水悠悠。
“悠悠,你好大胆。”
水悠悠哭道:“师父,祭血洞当真让这个丫头烧了个磬尽,蝙蝠连一只都没有剩下,我的祭血蛊,已经无法供养,全部死了。这蛊悠悠已经炼了二十年,就这样被她破了,悠悠实在不甘心,还请师父为悠悠主持公道。”
水如烟漫声道:“所以,你就把为师早已束之高阁的东西拿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为师这一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东西么?”
水悠悠声音更低,全身抖得门扇都抖动起来。
“悠悠知道错了,悠悠也是实在气不过,才找出了一寸相思……”
“好了!”水如烟忽然打断了她,冷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不许再提这四个字。”
她闭上眼睛顿了顿,又抬眼看着凤尘潇,语声无喜无悲,“凤尘潇,悠悠和你的父母无关,和水阑珊做的事情也没有干系,你放了她,有什么话,尽管问我便是。”
凤尘潇微微一笑,“我困住水悠悠,不是因为我父母,更不是因为水阑珊。你难道没有看见她方才要杀我们么?我如此对她,是为了自救而已。”
她一语道罢,脚下轻轻一转,靴尖挑住那破木门,提腿一旋,那木门从水悠悠身上飞旋而起,一阵尘土碎屑弥漫半空,接着便霍然摔在篱笆墙外的地上。
水如烟差点被弄得一身尘土,只能向一旁闪了闪。此时,水悠悠也满面尘土披头散发从地上跳起来,冲到水如烟脚下,跪倒在地。
凤尘潇正看着她们师徒的狼狈,风缥缈忽然高兴地跳到那破木门上,从断了的篱笆上抽下一条破木棍,开始将那木门当船划着玩。一面划,口中还一面笑着念叨“竺山一弯月,风静听泉声”。
凤尘潇忙上前两步拉他道:“好啦,阿闹,下来,不要闹了。”
水如烟飞扬的眉眼有些惊愕之色闪过,上下打量着风缥缈,叹气道:“没想到风宗主中了吸血蝙蝠之毒,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可悲可叹。”
凤尘潇一面拉着风缥缈,一面道:“红豆境是天下的万毒之源,按理说,在水掌门眼里,天下应该没有解不了的毒。区区蝙蝠,难道真如水悠悠所言,水掌门也无能为力?”
水如烟冷笑道:“红豆境是天下万毒之源,这并不假。但是浴火门的人,是制毒的行家,并非解毒的行家。世上所有的毒都是奇迹,都是完美的作品,为何要解?”
凤尘潇把风缥缈从木门上拽下来,拉着他不让他乱跑,又愕然看着水如烟道:“这倒奇怪,世人都知道,何人下毒,便找何人解毒,制毒之人,对于解毒自然是首屈一指,何以水掌门的说法如此不同?”
水如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想不到,水千帆的女儿,竟也对解毒如此执着。”
她忽然转过身,对着赤仓山的方向,“凤尘潇,你要记住,浴火门是制毒的,不是解毒的。不仅如此,红豆境的毒,是无药可解的。你想救风缥缈,可以,我准你带他离开。”
“师父!”水悠悠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双手拉着水如烟的裙摆,“难道悠悠的祭血蛊就这么毁了?难道悠悠不能报仇么?”
水如烟缓缓转身,眼波又落在凤尘潇身上,“不错,难道就这样……”
她慢慢走过来,目光盯在凤尘潇脸上,美丽的眼,冰冷的眼神,“他们成亲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还与她如此相像!”
凤尘潇接住她的目光。她是母亲的姐姐,双胞胎的亲姐姐,就是她的亲姨母。她们之间有如此近的血缘,却没有一点爱。水如烟看着她,仿佛盯着她的亲妹妹,眼睛里有的,竟全部是恨。
水如烟忽然道:“你的剑,是醉雨么?”
凤尘潇道:“是。”
水如烟道:“他竟把醉雨给了你,那是他不离身畔的佩剑,为什么?”
凤尘潇沉吟片刻,道:“这个……我也不知。”
水如烟冷笑道:“那夜我看到了你用他的剑,很不错,正是他的剑法。只是,他的剑法你用起来,总是缺了很多东西。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本就不配用他的剑么?”
凤尘潇怔了怔,点头道:“是,我原本是不配的。”
水如烟道:“不配,为何用他的剑?”
凤尘潇看了一眼在一旁自顾玩那破木门的风缥缈,“我当时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水如烟喃喃念着,微微一笑,“拔剑,让我再看看他的剑。”
凤尘潇怔了怔,“水掌门方才也说过,我本不配用这把剑。所以,我不会拔剑。”
水如烟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面色冰冷,“不得已时,你便会拔剑。”
她话刚说完,忽然五指如钩,身形向旁斜掠,竟是正向着木门旁边蹲着玩的风缥缈而去。
凤尘潇大吃一惊。若论风缥缈的武功,也许她根本是用不着担心的。可是,如今面对的是浴火门的掌门,天下用毒最厉害的水如烟。而风缥缈本身又已中毒失神,除了轻功身法还是那么好,好像也失去了对敌判断等能力。
看水如烟已经向他逼近,他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凤尘潇来不及去想,已不由自主飞身上前,停步在风缥缈前面,一掌前推,正对着水如烟。
水如烟唇角闪过冷冷一笑,凤尘潇的掌风扑面而至,她也跟着双手回撤,身形半空翻转。但见眼前轻纱漫舞,秀发飘飞,美艳眼眸在秀发间偶一显露,绛唇间忽然数点寒芒。
五支毒针如无条毒蛇的信子,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凤尘潇掌风已然发出,旋身闪躲势必会暴露身后的风缥缈,右手下意识握住剑柄,只听得一声清越剑鸣,醉雨剑再次出鞘。
剑锋出鞘带起一道冰雪之光,凛冽寒光卷地而起,五支毒针如五朵碎裂的梅花瓣,瞬间飞散。
水如烟脸色霎时雪白,愕然目光中,眼前雪色剑柄,玉坠跳跃起舞,剑锋如寒冰冷厉,如雪崖巍峨。但那剑锋的出现只是一刹那,便如风雪闪过,隐入鞘中。
凤尘潇站在风缥缈前面,面如清水,目光依旧清润无波。
水如烟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神思恍惚看着凤尘潇,口中忽然呢喃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双方相对,再无言语。忽然,一阵悠然脚步声传来,凤尘潇侧头看去,只见沈流光一袭优雅素服,手摇玉扇,正缓步走过来。
他走到水如烟身边,合起玉扇微微一笑,“如烟,我的翡翠已经装好了货,就要离开红豆境了。这次来到此地,能见到你,便是我莫大的荣幸。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水如烟面无表情道:“办完了事,你离开便是,何必多言。”
沈流光叹息道:“我自然是要离开,只是不知何时再能见你,故而前来辞行。”
水如烟冷笑道:“走吧,都走就是了。”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水悠悠,又看了一眼小屋子前被吓得战栗不安的钟老太太,哼了一声,“红豆境本就是一个避世之所,本就不适合如此热闹。这些人,他们若要离开,你都带走就是了。”
“师父……”水悠悠捂住脸哭起来。
水如烟道:“有什么不舍的,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任何事是我放不下了……”
她抖抖衣袖,转身离去。水悠悠只得慢慢起身,跟在她身后。
凤尘潇马上后退了两步,拉起正蹲在地上玩沙土的风缥缈。
“阿闹,我们要跟着沈庄主离开了,你要去哪里?姐姐送你去。”
风缥缈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又弯成了两个月牙。
“姐姐,我们回家吧!”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游侠某更新,第 32 章 第三十二回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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