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不需要读到他的内心,林晗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不需要驾驶权。”林晗解释道，“我的精神力跟您一个等级。”
贺云霆用尽全力,将那柄光剑核心的能量体从那只黑血渐冷的沙虫中抽离出来：“精神力消耗太大了！你承受不住的！”
机甲开始剧烈振动,可贺云霆才刚收住光剑，想要转过身来对付这一只时，发现连右臂也被第二只沙虫截住了。
这只沙虫周身龟裂的皮肤遍布着猩红色，近距离抓住机甲的口器冒着热气，滴落下带有恶臭的涎水。
两只只有低等思维的沙虫此刻像是终于明白要怎么对付这台坚硬的金属,擒住后足的第三只沙虫触角竖起来,顶端发出渗人的幽绿色,像是在给抓住右臂的同伴传递着什么信息。
林晗这次没有听话,他对机甲实在是太熟了,根本不需要别人指导他怎么操作，便轻松地调出高级指令,当机立断：“右臂冷却开启。”
他眼看着冷却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注入右臂,渐渐在机甲臂钢铁包裹的五指上覆了一层冷霜。
下一秒,他冷静地对着通讯器道：“只要你信任我,我就能与你一起。”
第一驾驶舱没有声音。
但贺云霆瞬间明白了开冷却器的意思,那只猩红色的沙虫原本牢牢抓着机甲臂的足肢忽然察觉到不对，被突然变换的温度惊得低吼一声，但天性让它仍然不愿松开。
于是在冷却器开到最大后，右臂急冻直接在这一刻冻伤了它的足肢，它下意识想要甩开机甲臂，M2742便抓住这个机会瞬间暴起，即使后足还被拖住，却仍然成功重新蓄能，近距离引爆了右臂所带的触击式爆弹——
随着一声巨响，那只猩红色沙虫还没来得及撤离的足肢被爆弹炸开，直接断掉了两条腿，黑色的血液和被炸碎的机械倒刺四散开来。
这只沙虫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吼叫，连连后退几步，暂时没有再靠近。
机甲终于获得片刻喘息。
贺云霆还想阻止林晗，正开口在通讯器里说了一句“林先生”，却被对方打断了。
“我能帮到你。”林晗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他好像想提醒贺云霆什么，“将军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你无往不胜。”
贺云霆便不再说话，也没有再强烈地阻止他。
林晗笑了一下，即使他知道贺云霆此刻看不见：“带上我吧，将军。”
-
其实林晗也是第一次尝试与别人精神力共联。
他知道这需要双方有着对彼此足够的信任，虽然到最后他都没有提到这个前提，但他无比相信，他们可以成功。
他闭了闭眼，听着机械女声传来的倒计时。
“第一驾驶舱已同意。”
“精神力共联准备中——”
“三、二、一……”
在倒计时清零的那一瞬，林晗忽然就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强悍又温柔的力量包裹住了。
此刻他能感受到贺云霆的精神力，强悍是他抵御虫族的外壳，而温柔则是他心中最原始的本真。
他好像不管怎样，都有一颗永远赤诚的心。
林晗知道自己无法驾驶，便开始凝神，在这一阵罩住他的力量中，顺着精神力共联系统，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也传递给对方，带着他所寄托的全部信念——
下一刻，他没有操作机甲，却看见M2742以一种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猩红色沙虫短暂地失去了战斗力，而那只幽绿色触角的沙虫虽然还在试图拖动着机甲的后足，林晗却明显感觉机甲向外传递的精神力变得更加精纯，那只沙虫嘶吼着，却见巨大的机甲一个迅捷的转身，竟硬生生地将原本牢牢拖住机甲后足的那只沙虫一鼓作气甩了开来！
精神力共联后，对方的波动也同样会感染到同伴。
而贺云霆在接收到了自己的精神力后，林晗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跟着贺云霆一起沸腾，他几乎能感觉到此刻对方紧绷的神经、发红的眼眶，以及从未动摇过的澎湃热血……
最直观的，就是本属于贺云霆一个人的机甲像是突然被提升了性能，在甩开那只竖着触角的幽绿色沙虫后，直直奔向刚才被炸掉两条足肢的猩红色沙虫，前胸处蓄力的速度快了一倍，很快便迸射出一阵刺目的白光——旋涡磁轨炮果决地轰向它的大脑，在这个巨型生物还未嘶吼出声时，就已经被炸开了最珍贵的脑仁。
虫族的残肢四溅着，刮过机甲发出令人心惊的噪声。
即使林晗只能看见他的背脊，却在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屏幕，突然一阵猛烈的眩晕涌了上来——卂渎妏敩
可是贺云霆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林晗咬牙，又将自己的精神力输送出去一分。
地上多了两具虫族的尸骸，林晗猛地发现，除了那只幽绿色的外，最后两只沙虫也挥动着足肢，来到了两人面前——
可是它们却不像前两只那样不得章法，两秒后，它们同时发出尖锐的叫声，联合着那只幽绿色的沙虫，三只一齐向M2742涌来！
其中两只沙虫没有第一时间直接攻击他们，而是所有足肢并用，牢牢困住机甲的双足，而那只幽绿色的沙虫触角高高竖起，直往机甲的正面袭来。
在机甲内的两人同时感受到一阵眩晕——那两只沙虫用尽了全力，将M2742高高举起，而正面的沙虫开始探出口器，往刚才发射了旋涡磁轨炮的前胸啄去。
它们想延续刚才没有完成的计划，想要摔死他们。
“那只绿色的虫是头领！”林晗强忍着精神力不停流失的虚弱感，对着通讯器大声说。
而就在林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整台机甲竟然真的被它们抬了起来，并开始往头上举！
“请注意调节高度，请注意调节高度。”
机械的女声开始提示着，贺云霆紧急开启了陀螺稳定器和最大减震，可是为首的那只沙虫完全不想放过他们，开始用带刺的足肢狠狠地击打着机甲的前胸！
机甲还在不停被举高，就算开启了保障，如果真的被这么狠狠地摔一下，还有多少系统能运作，就都未可知了。
“将军！”林晗颤声说，“让它们摔！”
“在落地的前一刻打开所有能量阀，和全部武器蓄能！包括加农炮！”
贺云霆瞬间理解了林晗的意思——他想让机甲瞬间爆发的能量发出弹射，用一种自杀的方式袭击！
两只沙虫将他们高高举起，在最后一刻，它们狠狠地甩开它们的足肢，将整台机甲掼在地上——
“就是现在！”
贺云霆在这一瞬开启了所有武器蓄能，前胸的MEGA粒子炮轰然炸开，而双臂双足的加特林火神炮也同时射出，几乎无法负荷的能量将整台机甲从两只沙虫足中弹开，将它们炸成四分五裂的碎片，在下坠的那一刻轰然爆裂——
林晗几乎站不住，只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升到最高，再传到机甲AI中枢的防御系统里。
下一刻，M2742被自己的武器能量冲得半跪在地上，光剑也没有蓄能，而是直接走到它面前，最顶级的精神力叠加在一起，伸出左右两个机甲臂，掰住它的触角，再一路往下，硬生生将这只头领撕成两半！
四周都是黑血和黄沙，那只沙虫开始奋起反抗，而在它快被撕开的最后一刻，用尽了它全部的力量，将一只足肢插进了机甲舱！
“氧气减少，双驾驶舱氧气均降低至80%”
“室外温度高，机甲破损，机甲破损……”
-
五分钟后，一切重归寂静。
林晗不知道这场搏斗持续了多久，在最后一瞬几乎都要没了意识，等重新清醒时，入眼的全是残破的尸骸，和金属的碎片。
即使最后通过弹射的方式和精神力的防护盾让机甲没有受太大损伤，但由于能量消耗过大，对M2742来说还是元气大伤。
但所幸两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扭转了这一次近乎自杀的攻击方式。
除了最后还是被那只沙虫用足肢戳了个洞，还好没有伤到机师。
林晗浑身都在发抖，第一次有种奇异的濒死感。
“我……我没事……”他努力喘着气，嗓子像吞下了一大把粗粝的黄沙，干渴而带着血液的腥甜，连大口呼吸都觉得刺痛。
他闭了闭眼，双手撑着膝盖，明明没有消耗太多体力，只是过量使用了精神力，他都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机甲破了一个窟窿，外界带着恶心虫族气味的高温瞬间灌了进来，林晗下意识摸了一把脸，黑发完全湿透了，汗水还在不停地顺着额头流下来。
他看见贺云霆摘下头盔，从第一驾驶舱走出来。
“林先生。”他又叫了一次林晗。
对方脱下外套勉强盖住那个被足肢刺穿的洞，黄沙虽然被阻隔了，但高热的气温却没法止住。
林晗身上还带着祁嘉泽对贺云霆行刺时溅到的血迹，由于温度和湿度的问题已经变成死气沉沉的深红，干涸着覆在白色的制服上，而刚才的战斗中林晗又险些摔在机甲舱内，更何况后来机甲破损，他的脸上带着黏黏腻腻的汗水，混杂着黄沙和污垢，黑发被打湿了糊成一片沾在额前，脸上刚刚被他自己抹了一把，脏污便满脸都是。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林晗没力气站起来，只得喘着气靠在驾驶座上，仰头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贺云霆。
他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即使自己的形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在这绝对安静的一刻里，林晗弯了弯眼睛，轻轻勾起干裂的嘴角，对着贺云霆笑。
“我没事，放心。”像是怕贺云霆担心，他又回答了一遍。
贺云霆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看他。
他的表情虽然看不出变化，但湛蓝的眸色中，是逐渐融化的冰川湖泊。
林晗心里很轻地颤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对贺云霆伸出了手。
像那次在观测室一样，林晗笑容温和，轻声说话。
他说：“将军，拉我一下。”
林晗有一种贺云霆是他贴身私密机器人的错觉——只有在自己开口时，对方才会如梦初醒地有了动作。
贺云霆的面容依旧英挺冷峻，他伸出带有薄茧的手，很轻地、珍重地牵住了林晗的食指。
可令林晗惊讶的是，他耳边竟然没有听到声音。
一种直觉席卷了他——
难道是刚才精神力消耗太多，连异能也要消失了么。
换做平常，林晗肯定会庆幸自己终于丢掉了这个令他有些麻烦的能力，可现在他却不愿意往那边想。
他下意识不愿相信自己没了这个能力，想证明什么似的动了动被贺云霆轻轻牵住的食指，在对方还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牢牢地勾住了贺云霆的手，再将自己的五指都挤进对方的指间……
于是他们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还好，还没有消失。
林晗生出一丝庆幸。
他的脸上还灰头土脸地沾了污渍，血迹斑斑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而他还是听见了贺云霆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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