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风,没经过雨,没受过委屈。
林郡的手指掩在宽大的大衣袖口里,终于慢慢舒展。
只是他的手还尚未抬起,傅久九便后退了一步。
他离他远了些,抬眸看着他略笑了笑,眼睛弯起很小一点点弧度:“我走了,学长。”
他说走就真的走了,连林郡的回应都没等就转身离开了。
林郡虚虚抬起了一点的手臂,随着他决绝的转身僵在了半空。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看着傅久九的背影出神。
风卷起他的大衣衣角,让他看起来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只是这是夜晚,这展翅欲飞的感觉便带了些决绝的意味,像是义无反顾要去扑火的飞蛾。
林郡的唇角抿紧了,他想等着他回头,然后像以往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来。
他该是傅久九的火才对。
他会对他哭,对他闹,对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然后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可是没有,傅久九一路都没有回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栋建筑物后,林郡才蓦地惊醒,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他一边跑一边感觉到心底的情绪终于活了过来。
酸麻痛楚,带着悸动。
从傅久九的父亲说要谈他们离婚的事情起,到傅久九反问他,我们为什么就不会离婚?
之后,他的心一路都是冰冷颤抖的。
寒风从他耳边扑过,吹起他的额发来。
他忽然记起,路西野曾提醒过他一次,他说:“别玩脱了。”
他当时还十分有把握,认为自己完全掌控着主动权。
可是今晚,这自信一再碎裂。
傅久九变了。
虽然他发现过,却只认为他在长大。
可今天,从他对待他父亲的态度上,他知道不是那样。
傅久九在他母亲过世后,十分珍视他父亲。
即便最初陈梦菊很苛待他,但为了他父亲,他还是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虽然这份满足里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施舍心理。
傅久九的少年时期过的很不容易,这是林郡对自己说过很多很多次的话。
也是林郡宠他宠到没有底线的理由之一。
他希望自己给他的爱,能够弥补他少年时期心底被豁开的那个大洞。
所以一直很努力。
傅久九的父母离婚时,他才不过八岁而已。
他母亲去世时,他刚刚十二岁。
他父亲再婚时,他也只有十四岁,正是进入青春期最敏感的年龄。
他被继母表面温柔相待,背后严厉苛责地过了两年,直到和自己在一起,身份地位才发生了改变。
虽然彼此都没有提过,但林郡心里很清楚。
傅久九最初追求自己,除了真心的喜欢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家境。
傅久九心里其实一直赌着一口气。
一心想爬到最高的那座山峰上,让当初所有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都只能仰视他。
他没有安全感,所以通过很浮夸的方式来获取。
施舍给别人钱,为朋友花钱,送礼物,被他们簇拥到最中心,仿佛就变得很重要。
对他则恰恰相反。
动辄就无理取闹,稍不顺心就闹离婚,通过很极端的方式来一遍遍确认他爱他……
他找过很多人试探他,林郡都知道,但从来没有戳破过。
曾经,傅久九向他提过无数次分手和离婚。
最初他会很痛苦,撕心裂肺般难受。
他以前很不会哄人,但也努力学着放低自己好好去哄他。
把他哄得眉开眼笑,钻进他的怀里来,像只依恋主人的猫。
后来他慢慢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改不了,虽然生气痛苦,但只要他撒个娇他还是会心软。
再到最后,他变得很累,很麻木,但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从来没减退过。
但是他对自己说,傅久九的少年时代,过的很不容易的,他应该再努力一点。
说不定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等到傅久九长大了。
他不想回家继承家业,明明知道他哥也需要他,但还是想更自由一些,多一些时间给傅久九。
他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可还是没有用。
直到那一天,他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着凡人的血肉之躯,一颗心其实经不起刀劈斧削。
若真想把那份爱长长久久地握在手心里,就必须要让傅久九长大。
爱是一场双向奔赴,他一个人拼命,有什么用?
傅久九也该痛一次吧,痛了才知道害怕,害怕了才知道正视自己的内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长大一些。
他本以为自己很坚决,可是今天,他还是慌了。
即便过去,傅久九一遍遍把他的心剥得鲜血淋淋,面目狰狞。
可也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某种害怕。
因为傅久九的锐利与冷意,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他心里好像谁都没有了,连他最珍爱的父亲也没有了。
他孑然一身,对谁都可以无情丢弃。
他忽然记起那个雨天,傅久九陪他回老宅吃饭时说的话。
“我这人是挺没良心的,不想要的东西,说丢就能丢,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学长应该知道吧?”
他当时没当真,就已经很难受。
现在略一深想,就更加难受。
傅久九怎么能对他说丢就丢?
他这辈子本来谁也没喜欢过,是他撩拨了他。
他这辈子只爱了他一个人,他不能对他说丢就丢。
傅久九还没走远,绕过那栋建筑物,他很快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正走在小区的广场边,天凉风寒,广场上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一片安静。
路灯下,他双手插兜,走的不算快,但身姿笔挺,脚步很稳,甚至带着一点潇洒的味道。
林郡远远地叫他:“小九。”
傅久九停在路边,半侧过身体,偏头向他看过来。
林郡一路小跑着,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吹得他的眼睛隐隐发痛。
可傅久九越来越近,他忍不住还是微微勾起一点笑来。
“小九。”他停在他身边,喘息着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向自己身边拉了拉。
傅久九往后挣了挣,没挣开,下一秒整个人便被人抱进了怀里。
林郡一手使劲儿环着他的腰,一手还不忘拢紧大衣衣襟,将他半包进去。
傅久九是一个很怕冷的人。
好好闻。
傅久九偷偷吸了口气。
然后又被那巨大的温暖包围住。
这个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宽广可靠,散发着最迷人的气息。
如果他是冬眠动物的话,他将不再惧怕这世上漫无边际的隆冬。
因为他只要窝在这个怀抱里闭上眼睛,就足够满足。
可惜,他只是个普通人。
林郡的体温比他高,心跳这会儿也特别快,他被紧紧按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心脏处的脉动。
特别鲜活,特别温暖。
傅久九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学长,你身上带火了吗?”
他感觉林郡的身体僵了僵,随后他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火机来。
限量版,黑金色浮雕花纹,小小一只被他握在手心里。
闷闷的嗓音从他头顶传过来,有些不情愿:“带了,你想抽烟吗?”
傅久九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情难自抑地闷在他怀里,肩膀不停抖动。
林郡的身体更僵了,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像是生了气的样子。
傅久九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他可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得让他心疼,那疼很尖锐,尖锐里又带着那些他带给他的,猝不及防的快乐。
他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渐渐感觉泪水湿了眼睫。
太难受了,他想,他来的还是太晚了。
如果早一点,早一点点的话,他说不定可以为了他去尝试一下那些自己不敢触及的事情。
命运总会夺走他最珍爱的那些东西,虽然林郡从来都不属于他。
林郡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动都没有动,直到傅久九停下来。
他抿着笑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里笑出了泪水,鼻尖泛着红意。
林郡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让他笑成了这样儿。
但笑总比哭好,他看不得傅久九红着眼眶,强自隐忍的样子。
傅久九轻轻推开他,说:“是的,我想抽一支,可以吗?”
林郡没说话,傅久九则安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林郡从自己口袋里摸出烟盒,敲了一支递给他。
漆黑的细支烟,银色的过滤嘴,傅久九衔在嘴里,林郡笼着火为他点燃。
傅久九抽了一口,有点冲。
“学长,”傅久九看着他:“我们离婚了,你记得吧?”
林郡垂眸看着他,眼里终于还是泛起了一点冷意:“你总在提,我怎么能不记得?。”
傅久九明白过来,他在为他将离婚的事情告诉家里而生气。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他轻声说。
“可是,”林郡慢慢说:“你父亲说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久九垂眸,但没再说话。
林郡也沉默了片刻,看着傅久九唇间的烟头一闪一闪:
“他们说你要回来吃饭,所以我才过来,我不想你继母看轻你,才答应给他们钱。”
傅久九在陈梦菊面前,总是特别要面子的,他不想让他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丢份儿。
傅久九愣了愣,长长地吁出一口烟气来。
他不明白他们之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幼稚的约定,离婚不离家,不跟别人说……
但婚姻从来不是儿戏,不管结婚还是离婚,都应该是十分慎重的事情。
林郡大概在幸福家庭里长大,自幼又一直十分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所以他认为就算离了婚,两个人也还是应该亲亲热热的?
傅久九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细白的手指夹着黑色的烟杆,眉目微微垂着,红润的唇抿住又微微开启,吐出灰白的烟雾来。
林郡心里热起来。
可下一刻,傅久九的话又将他摁进了冰窟里:“学长,离婚了你就对我没有责任了。”
他笑着弹了弹烟灰,动作熟稔,让林郡觉得他弹得根本不是烟灰,而是在把他弹开。
他说的云淡风轻:“以后,你不用再管我了。”
林郡不再说话了,周身的气场也冷了下来。
傅久九又看他一眼,那眼神叠着许多情绪,隔着烟雾,让人看不清晰。
像是温柔又释然。
林郡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这样的目光出现在傅久九身上,让他的心蓦地就酸软了下来。
他对他总是没有办法的,他认命。
他抿抿唇角,话已到了嘴边:我们不离婚了,不离了。
可傅久九的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空旷寂静的夜色里,铃声显得突兀又刺耳,让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傅久九咬着烟去摸电话。xündüxs.ċöm
来电显示是随林林,傅久九略犹豫了下,但还是接了起来。
就算不想跟人玩儿了,也该好好结束这段关系。
随林林应该是在夜场,那边噪音十分大,音乐,欢呼,吆五喝六,混杂在一起,汹涌着从听筒里传到了这片过于安静的广场上。
他几乎是大喊着问傅久九:“出来玩吗?”
“不去了。”傅久九说。
“怎么了啊?”随林林问:“最近都不出来了?你家那口子给你断粮了。”
傅久九抬眸看了林郡一眼,笑笑:“年纪大了,浪不动了。”
随林林嗤笑一声。
那边的杂音慢慢小了下去,随林林应该是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随后他听到他十分郑重而小心地问:“你和林郡离婚了?”
傅久九愣了愣,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你……”随林林有点被他语气里的冷意吓到了:“我就问问,你急什么?”
傅久九沉默片刻,问:“你听谁说的?”
“林郡啊。”随林林说。
一瞬间,烟嘴被咬变了形。
就在刚刚,林郡还在为他将离婚的事儿告诉了家里而生气。
可是他呢?
他告诉了随星原,现在连随林林也知道了……
告诉随星原,他尚能为他找到理由。
毕竟他们有感情基础,也许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他虽然难过,但并不想为此跟他生气。
毕竟他们离婚了,他们的路不再相同,林郡也有自己的路要往前走,算不得他错。
可是随林林呢?
“是吗?”傅久九点头,话是对着话筒讲的,眼睛却看向林郡,他说:“对不起,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吧。”
“傅久九,你什么意思?”随林林一听就炸了:“你装什么呢装?你离婚是我让你离的吗?冲我撒什么火儿?”
随林林尤未说完,傅久九就将电话掐断了。
今晚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笑话儿,傅久九觉得好笑极了。
他的脑子终于被这通电话给敲醒了。
明明知道该离这个人远一点儿,可一遇到他脑子就会变成浆糊。
傅久九啊,真是没出息。
傅久九摇了摇头,忍不住勾起一缕嘲讽的笑意来。
林郡看着他:“怎么了?”
傅久九笑笑:“没什么,随林林打电话问我离婚的事儿?”
林郡诧异地看着傅久九,一双眸子更见冰冷,这次是真的负了气:“他怎么会知道?”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傅久九笑着看他片刻,然后说:“他说听你说的啊。”
“傅小九,”林郡说:“胡搅蛮缠也得有个度,我连理都不愿意理随林林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告诉他这种事?”
“那随星原呢?”傅久九问:“你不会说也不是你告诉的吧?”
林郡的眉心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问:“你说小原也知道?”
傅久九的目光十分锐利,唇角勾起一缕冷笑,他说:“是啊,你不知道?”
林郡的眼睛极缓慢地眨了几眨,路灯为他的浓密长睫镀了一层浅浅的光芒。
他的喉结滚了滚,上前去握傅久九的肩膀。
傅久九躲开了,他的手心攥得很紧,抽尽的烟头被握在手心里。
“学长,”他很疲倦地叫他:“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什么?”林郡看着他,眼里有一点茫然。
刚刚他听到,他对随林林好像也这样说过。
傅久九下定了决心,说:“我失忆了。”
“傅久九,”林郡抓住他的肩,一字一字道:“你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是真的,学长,”傅久九迎着他的目光:“从离婚那天开始,有些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我甚至不记得我父母搬了家,不记得送你妈妈的礼物重复了,不记得……”他一口气说下去:“不记得我答应过秦默彦什么事情。”
他抬眸看着他:“我不记得关于我们感情的任何事情了,你在我眼中,只是我的学长,没有别的。”
林郡的嘴唇抿的极紧,眸子里像是能喷出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信的话,”傅久九说:“你可以去问我父母原来那套房子的现任房主,从道和回去那天,我回父母家,回到了那里,我父亲家的新地址,也是那户人家告诉我的。”
傅久九穿过来后,一直都因为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而过得很辛苦。
他其实一直想以这个理由断开这个世界所有的非必要外界联系,转而重回他自己的生活轨道。
但终究没太舍得,因为还是忍不住对林郡产生了贪婪之情。
最松懈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要不要试着去尝试一次。
毕竟对方是林郡。
如果说,和随星原之前的事情是一个转折点,那么秦默彦今天找他,就是一个催化剂,而随林林的电话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着各方面的压力,他厌倦了,不想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装下去了,他想放手了。
傅久九又重复了一遍:“我失忆了。”
他能感觉到林郡按在自己肩头的手颤了颤。
然后他慢慢顺了顺他的发,极认真地看着他:“傅小九,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对吧?”
“我知道。”傅久九点点头,也极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我还记得我亲手签了离婚协议的话,那么我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们结过婚。”
林郡连夜约了最好的脑科专家,第二天就对傅久九进行了全面检查。
但是一无所获。
专家给出的解释很玄幻。
“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病人或许在失忆当天遭受了极大的刺激,出于自我保护能力,自动将一部分记忆封藏了,以避免自己无法承受那么大的伤害。”
烟灰缸的烟头堆得冒出了尖儿,林郡的嗓子都快熏哑了,双眼也布满了红丝。
如果不是做了各种测试证明傅久九的确失了忆。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傅久九耍了。
他或许早就想跟自己分手,所以千方百计地作天作地,逼出他嘴里的“离婚”二字,顺理成章地离开他。
还好不是那样,那样的话傅久九就成了一个渣男。
傅久九怎么可能会是渣男?
傅久九那么爱自己,因为自己提了“离婚”就被打击到失了忆。
林郡难过地咬了咬嘴唇。
路西野同情地看他一眼,招了招手。
侍应生过来,压低了身体:“路少。”
路西野沉默了片刻:“你们这里有二胡演奏吗?我想为林少点一曲。”
“啊?”侍应生愣了愣:“由于需求特别少,倒没有专门开这个项目,不过我们的乐师是全能的,路少想点哪一曲?”
林郡危险地抬起眼睛:“路西野,你今天要想活着出这个门,就给我安分点。”
侍应生吓得退了下去。
林少是他们的常客,平时总有点不入心的意思,没想到严肃起来竟然这么可怕。
有一种让人瞬间置身于南极冰刀雪剑之中的感觉。
难得的是,都这样了路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林郡瞪了路西野片刻,说:“我对象又不是不爱我了,他只是失忆了而已。”
“嗯嗯。”路西野很良心地点头。
“就算失忆了,他也是我对象。”林郡又说:“总有一天他会想起一切来,然后内疚于对我的伤害,会加倍补偿给我。”
他的眸子有些红了,嘴角倔强地抿得极平。
路西野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问不出来。
他其实很想问,如果傅久九想不起来了呢?
但这么多年的兄弟,林郡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说:“就算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上次是傅小九追我,大不了我重新把他追回来。”
然后他又强调:“他又不是不喜欢我。”
傅久九有他的张良计,但他也有他的过墙梯。
就算傅久九跑天边去,他也得把他给弄回来。
傅久九如约到nf报道。
服饰组忙得不可开交,他第一天就加了班,带着手下两个实习生,将样品室从头到脚打理了一遍。
各色服装配饰按照品牌,季节,版型依次分类标签。
又把新一季送来的衣服全部熨烫打理整齐。
出了nf大楼,已经晚上十点多钟。
他请两位实习生一起吃了点宵夜,然后才驾车回家
在楼下接了傅小八,走到自己门口,才发现门边靠着个人,在喷云吐雾。
傅久九的步子顿了顿,相对于傅小八的热情来,他冷淡的厉害:“学长。”
“能进去吗?”林郡弯腰抱了抱往他身上狂扑的傅小八,又把放在脚边的一束花捡起来,问道。
傅久九沉默了一下,开了门。
他倒了杯热水,放林郡面前。
两人分坐茶几两边,空气冷凝,倒有点像离婚那天的光景。
“下班这么晚?”林郡捧着杯子问。
“嗯。”傅久九点头:“杂志社很忙。”
“小九也学会赚钱了。”林郡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欣慰,更多的还是怅然。
傅久九低着头,他今天一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去想林郡。
他终于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轨迹上,虽然略有不同,但不用再担心那些突发事件,不用再绷着神经应付别人。
只有林郡……
其实也没什么,他本来就没拥有过,也谈不上失去。
“学长,”傅久九说:“以后别来了吧?”
那天之后,这样的话,傅久九对他说了好几次。
“你怎么不抬头看着我说话?”林郡问:“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傅久九便抬起头,又认真说了一遍。
“你太过分了,傅小九,”林郡看了他片刻,把离婚协议啪一声拍在他面前:“看清楚了,我没签字,我们也没去办手续。”
傅久九垂眸片刻,那上面的确还是只有他自己的名字。
他的眉心蹙起来,有些不明白,明明是林郡提的离婚,他为什么不签字?
第一次,他光明正大地问:“学长,我们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的?”
林郡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放低了些,有一点哑:“是你提的。”
傅久九看了他片刻,又笑了笑,明明是他提的。
他别的不记得,但这件事不可能不记得。
他穿过来,正碰上他对他提离婚。
“婚姻”这东西,在傅久九这里坍塌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父母离婚,但很快,坍塌的那块缺口便被他母亲修补好了。
第二次是在他十七岁那晚,得知父亲出轨在先的时候。
那么第三次,就是他与林郡离婚那一天。
他没经历过婚姻,但他知道,婚姻这东西太过脆弱。
他父母经营不好婚姻,他也一样没有自信。
其实谁提的都没关系,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他没对此进行辩驳。
反而把离婚协议拿到了手里,认真说:“学长,婚姻在我这里不是儿戏,是很郑重的东西。”
林郡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露出些嘲讽又悲凉的笑意来,感觉老天真是对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他那么希望他正视爱重视婚姻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过,只轻飘飘地把婚姻当做武器,拿来扎他的心。
可现在他却对他说,婚姻对他而言不是儿戏,是极郑重的东西。
林郡苦涩地笑了笑:“真是难得。”
那笑容太苦了,那两个时时盛着阳光的笑涡,此刻都仿佛盛满了苦酒,酸涩的要命。
傅久九有些难受地偏了偏头:“是的,极郑重。”
他认真对他说:“就算你没签字,就算没办手续,可是一旦有人提了那两个字,那么在我心里,这段感情就完了。”
林郡的眼睛红了。
谈恋爱六年,傅久九跟他说分手没有一千次也要有五百次。
结婚两年,傅久九跟他提离婚没有两百次也有一百次。
那次明明也是傅久九先提的,八年多,他就说过那一次。
怎么就……
他简直要恨傅久九了!
可是,现在傅久九全他妈忘干净了。
还坐在这里谈人生一样对他说,婚姻是十分郑重的东西。
他怎么能对着全部忘干净的的傅久九控诉他以前的罪状呢?
他深深地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
感觉自己心底的怨气几乎能够毁天灭地。
感觉傅久九要把他逼疯了。
“学长。”傅久九咬着嘴唇叫他,看着软乎乎的,只有林郡知道他多狠。
林郡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尽了,然后低头点了支烟。
这是他第一次在傅久九面前抽烟。
以前傅久九很讨厌抽烟,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没在他面前抽过一次。
即便后来傅久九自己也开始抽烟,他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他吸得很快,一口紧接着一口,烟雾将眼眶都熏红了。
“傅久九,”他说:“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
“就算你失忆了?”他的声音既哑又颤:“你在我面前那些表现骗不了人,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林郡那么好,应该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傅久九垂着的睫毛轻轻地颤,并不想就这样的事情说很违心的话:“喜欢的。”
“既然喜欢,”林郡的眼里亮起一点光来:“那……”
“别说了,学长。”傅久九看向他,语意坚决:“喜欢只是喜欢,我也喜欢天上的月亮,但并不想据为己有,同样,我也不想要婚姻。”
林郡僵住了,他没有办法理解傅久九的想法:“你以前不是这样想的。”
“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傅久九看着他:“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
林郡的嘴唇抿住了,片刻后又点了一支烟,他把自己靠进沙发里,浓密的睫毛垂着,像在思考。
傅小八爬过去,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头。
林郡咬着烟抱住它,对傅久九说:“因为你父亲那件事吗?”
傅久九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你觉得婚姻关系很混乱,让人没有安全感。”林郡慢慢说:“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好的婚姻。”
“好的婚姻不会离婚。”傅久九沉声说。
林郡深深地吸了口烟,乌黑的眸子掩在烟雾后,略点了点头。
他把心静了静,现在这事儿说不通了,傅久九钻进了牛角尖,只能慢慢来。
他心里压得难受,转而问傅久九:“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和继母的事情的?我不觉得你之前就知道。”
“我之前好像不记得,”傅久九没想到林郡会注意到这一点,他不是一个很善于撒谎的人,也深知撒一次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便尽量说得客观一些:“好像失忆之后,之前一些记忆反而冒了出来。”
林郡把烟熄了,专心地抱着傅小八,想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亮了。
“说不定你小时候就是听到你父亲出轨的消息,打击太大,把这件事给忘了,结果现在又想起来了。”
他乌黑的眸子像两颗黑曜石般,重又变得神采奕奕,定定地看着傅久九,似乎想得到他的肯定答复般:“所以,这其实说明,你失去的记忆是可以恢复的。”
他又笑起来,恢复了乐观:“你会记起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你会发现,你今天错的有多离谱。”
傅久九被他眼中的热意烫伤了。
无法给出否定的答案。
林郡把傅小八放开,抿着笑摇了摇头:“你钻牛角尖而已,我为什么也要钻?”
他接着拿出另外几页纸,拍在桌上:“你失忆你的,但你是我的合法伴侣,这个没有人能改变。”
傅久九讶异地看向那几页纸,上面写满了各色条款。
是他自己的笔迹:
老公林郡每周要陪我傅久九遛狗两次,不能以工作忙加班为由推诿。
本人傅久九每周亲自做饭两次,投喂林郡,因为我做的最好吃。
老公林郡早餐要在家里吃,每晚都要回家睡,不允许外宿,要抱着我傅久九睡。
本人傅久九每天为林郡搭配服装。
老公林郡每周要陪我傅久九看一次电影,不允许偷偷睡觉,要和我交流心得。
本人傅久九每周陪林郡回老宅进餐。
xx活动,每晚不能超过三次,不然腰会受不了!
……
林林总总十几条,十分幼稚地每条都要写上彼此的名字,生怕有人李代桃僵般。
有些条款更是让傅久九深感羞耻。
最下面则是傅久九和林郡两人的签名,还有红手印,搞得很正式。
傅久九的脸颊红了起来,把那几页纸推远一点:“这些我不记得的。”
而且还一起睡,还有x生活的规定,他怎么可能?
他还是个处男,他连初吻都还在。
“傅小九,”傅久九紧张起来,林郡却放松了:“白纸黑字,别不认吧?”
傅久九急了,明明离婚了,林郡怎么还有个回马枪?
“我妈多喜欢你,你知道的,你不会以后也不认她了吧?”林郡问。
贺彩衣的确对傅久九好得不得了。
他们刚交往的时候,林郡就把傅久九少年时的经历告诉过他妈。
贺彩衣心疼傅久九小小年纪没了妈,给他的关爱比对林郡都要多。
而这几次去林家陪贺彩衣吃饭,傅久九也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贺彩衣对他有多上心。
傅久九咬咬嘴唇:“我自然认阿姨的。”
林郡冷冷看着他:“阿姨?”
“妈。”傅久九垂下眼,但又立刻指着几条关于夫夫私密动作方面的条款,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行,这几条不行,我……我还是处男。”
林郡的眸色蓦地变深了,他危险地看着傅久九咬住了嘴唇。
雪白的牙齿露出一点陷进红润的唇里,那双眸子慢慢又盛满了笑意。
傅久九难堪的要命,他忽然记起那一次,林郡让他不要笑。
因为他现在就很想命令他,不许笑!
但林郡还是偏头笑开了。
两个笑涡绽开,再次盛满了阳光。
“傅久九,”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哪一点我不清楚?嗯?我比你自己都要清楚的多。”
傅久九指着他,羞的眼圈都红了:“不许说。”
“好,那就说说别的,”林郡往前探了探身体,托着腮看他:“处男有什么好的?嗯?要不要摆脱处男的耻辱,求我啊,我帮你。”
傅久九腾地站起身,脸红得能滴血,神色却冷了。
林郡试探出了他的底线,便游刃有余地笑笑:“你说的那些,都可以不做,但其他的不能不做吧?”
傅久九张了张嘴,林郡打断他:“不要讨价还价,傅小九,如果白纸黑字你都不认的话,那只有一个名字的离婚协议我也可以不认,你答应我搬回去住的事情也不能不认。”
“如果我坚持不认呢?”傅久九倔强地说。
“那你就不认试试。”林郡似笑非笑地看他:“别忘了,我是个商人,我最会为自己谋利益。”
两人一坐一站地对视着,明明是林郡在仰视傅久九,可最终傅久九却被他通身散发出的压力压垮了。
“认。”他低声说。
林郡反正不住在这里,早餐啊,遛狗啊什么的,也只是纸上条款,认不认没有太大区别。
傅久九很聪明地做了选择。
林郡起身,将带来的花重新放进他怀里。
红玫瑰里夹着两只向日葵,花束上坠着一只很小的礼盒。
“小九,”他垂眸看他,难得地有一点忐忑:“我能知道,以你现在的记忆来说,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吗,是喜欢还是……爱?就算很浅也没关系。”
傅久九抿了抿唇:“是月亮。”
“月亮?”林郡问。
“高高在上,清风霁月,不染尘埃……”傅久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别了吧,”林郡笑笑:“一轮明月万人看,我不想你做那万分之一,不如把我想成个坏胚子,我还高兴点。”
傅久九看着他,他今天对他施压的样子,的确是有点坏,让人招架不住。
这是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这么强大的气场。
“傅小九,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听到离婚就失忆了?”林郡提醒他:“因为你太爱我了,无法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傅久九微微启唇,这样的话竟然难以辨别。
“我应该对你负全责。”林郡垂眸看他:“你的每一件事情,我应由我来负责。”
林郡离开了,傅久九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把那只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向日葵项链,这是林氏前一阵子刚出的高奢饰品,价值不菲。
精致的宝石镶嵌而成的,一朵红色向日葵吊坠,躺在手心里光华流转。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林郡潇洒遒劲的几个字:
新生.要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想补充一句,平行世界的傅久九,性格属于假性疏离型,表面十分作,但内核却是痴迷性,越痴迷对方,越作的厉害。
其实,这篇文我本来定的立意是:爱是一场双向奔赴!
但编编说要再提高思想境界,所以改了现在这样,这样也对,但我更想表达双向奔赴这个主题。
林郡想要的爱,就是一种双向奔赴的爱,他希望通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让小9正视爱,学会爱,只有这样,爱情才能长存,而不是一闪而逝的烟花。
而傅久九不想做一闪而逝的烟花,所以他们的目标其实是相同的,只是走岔了路。
不过,路总会圆回来。
推一本基友的文文,很好看
现耽预谋宠爱重生by红心k:
一句话简介:弟弟重生后和哥哥抢嫂子的修罗场
文案:
池凡接了份兼职家教,后来才知道学生原来是傅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生得俊,学习好,又乖又甜爱撒娇,有这样一个学生,池凡觉得自己很幸运。
却不知旁人都在议论飞扬跋扈的傅二少傅念宇怎么转了性,既不喝酒也不闹事,有人来挑衅,冷漠得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只说自己要跟家教老师好好学习。
直到后来,池凡才发现自己可能上当了。
一次是傅念宇为他打架,又凶又狠,令人胆颤,却始终记得将他好好护在身后;
另一次,是傅念宇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红着眼吻他,哑着声祈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池凡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的小少爷一点也不乖。
上辈子一直到死,傅念宇都没能对池凡说出自己的心意。
最初他有多讨厌池凡,后来就有多深爱和迷恋他,可惜以前干了太多混账事,他好不容易让池凡对自己有所改观,却得知对方竟已经和他的哥哥交往了。
三年暗恋一场空,本以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却在一年后,又听到了池凡的死讯。
所有的痛苦愤怒、爱恋痴缠全都被封存在了冰冷的墓碑里,却未曾料到,他竟又重活一世,回到了两人尚未相识之时。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收起锋锐的爪牙,带上乖巧的面具,处心积虑,预谋接近,为了挽回,为了拯救,也为了赢得那颗他从未得到的心。
“我爱你,从你不知晓的过去开始。”
感谢在2020072822:32:472020073018: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今天爆更了吗5瓶;谁家社灶3瓶;雁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霸总前妻后我爆红了更新,第 23 章 Chapter 23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