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一脸莫名:“本宫从未碰你,谈何得到后不珍惜?”
“殿下留宿多次,若说从未碰我,恐怕是无人信的。”申屠川缓缓道。
季听无语一瞬,随即道:“本宫会叫人日日来送过夜资费,叫那些所谓的旁人知晓,即便本宫没来,也一直在护着你。”
“殿下不能亲自前来?”申屠川蹙眉。
季听斟酌道:“怕是不行,扶星扶月还小,每日最喜欢的便是跟着本宫,若本宫总不在府里,怕是会闹的。”
“……那两只狗就这般重要?”申屠川抿唇。
“什么叫‘两只狗’?它们又不是没有名字,”季听斜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申屠川立刻将手背递给她,让她借着自己的力上了马车,季听坐稳后才缓缓道,“行了,本宫若是得空,自是会三五日来一次的,你且安心等着,待时机成熟,本宫会赎你出去。”
能三五日来一次,已经比她先前说的再也不来要好了,申屠川垂眸往后退了一步:“恭送殿下。”
长公主府过分华丽的马车朝前驶去,申屠川静静的站在风月楼前目送,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之外,他才眸色清冷的转身回去。
季听这日说了不常来后,果然就不怎么来了,起初还像她说的那般三五日来一次,后来干脆申屠川不差人去请,她就直接不来了,倒不是故意疏远,而是确实有事要忙。
不知不觉申屠川在风月楼待了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申屠山老丞相那些门生,从未放弃过上谏,还四处收集证据,以证明申屠一家是冤枉的,而武将们又因为征兵名额缩减一事不满,动不动就要撂挑子不干,她的好弟弟季闻可以说十分不好过。
季闻不好过了,她这个唯一能帮他解决困境、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自然也别想好过了。
“殿下,皇上又召您入宫。”扶云前来禀报。
季听正和牧与之下棋,闻言叹了声气,随手下了一子。
“殿下输了。”牧与之缓声道。
季听看一眼棋局,起身往外走:“输就输了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输的。”说着话便出门了。
牧与之扫了扶云一眼,扶云赶紧跟了过去,错后季听半步抱怨:“皇上近日是怎么了,下了朝还不让殿下安生,一日召见个两三次的,他都不觉得累吗?”
“怎么可能不累。”季听轻嗤一声。
扶云皱眉:“殿下也累,既然都累,他为何还要召您?”
“心里不爽了呗,自己焦头烂额,便不准我清闲着,无事,随他吧,再折腾几日他便觉着无趣了。”季听方才还有些心烦,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便镇定下来。
扶云叹了声气:“谁让他是皇上呢,殿下也只能忍了,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虽然是殿下的亲弟弟,可还不如扶云待殿下好,若是扶云当了皇帝,定然舍不得让殿下如此操劳。”
季听斜睨他:“这种大不敬的话……”
“出了府便不准说了,扶云省得的。”扶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不等季听训斥便卖乖的搀住了她,一脸讨好的把人请上了马车。
季听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也生不出什么训斥的心了,坐在马车上随手拈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后蹙眉:“太甜了,褚宴倒是喜欢。”
“褚宴什么时候回来啊?”扶云见她主动提及,急忙问了一句。
季听想了想:“应是五月十九之后,恐怕路上得十余天。怎么,想他了?”
“我才不想他呢!”扶云一脸嫌弃的说完,半晌小声嘀咕一句,“就是没人吵架有些无聊了。”
季听含笑看着他,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主仆二人一路说笑着到了皇宫,当马车停在宫门前的一刹,季听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
去这里还不如去风月楼呢,至少不用干活啊。季听叹了声气,步履沉重的往宫里走。
季闻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看到她来后笑着迎上去:“皇姐,你可算来了。”
季听本来想行礼来着,看到他脸上又红又圆的三个大包后顿了顿:“你脸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朕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便长了这东西,太医说是肝火旺盛,已经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了。”季闻尽量若无其事,但还是眉头紧锁,显然这几个痘惹了他极大的不快。
他不快了,季听就快乐了,她咳了一声一脸担忧:“近来愈发热了,皇上要仔细身子才行。”
“罢了,不提这事了,皇姐快来,芒种祭祀一事还有诸多事宜需要你帮忙。”季闻催促她到侧桌坐下,她刚一坐稳,李全便抱了足有一尺高的奏折过来了,毕恭毕敬的给她摆到案头。
季听看着这些奏折,表示已经麻木了。这阵子季闻总拿祭祀一事折腾她,底下呈上的奏章只要是有关祭祀的,便半点都不筛选,大到祭祀流程小到允哪家官眷随从,往年整个礼部负责的事,如今只交给她一人。
……她这个弟弟真是太烦了,即便没有前世的深仇大恨,她也得迟早弄死他。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亲姐姐心里死亡好几次的季闻,看到季听这副头疼的样子,一直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些,叹了声气道:“真是麻烦皇姐了,可近日你也知道,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找朕的麻烦,朕实在无力再应付旁的,只能辛苦你了。”
看看看,每次折腾她的时候,都要暗示她赶紧帮他解决前朝的事,她都不应声了还叭叭叭。季听心下烦躁,面上却和颜悦色:“你我一母同胞,是世上最亲的人,帮你也是应该的。”
季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唇角又往下拉了些:“既然如此,皇姐便忙吧。”
“是。”季听垂眸开始看奏折,单是把一堆无用的筛选出去,便耗费了不少心神。
不过她虽然认真,却不打算真的全权负责祭祀一事,毕竟做得再好,只要她不交出虎符,再给他台阶将申屠川放出来,季闻事后也是要挑刺的。她得想个法子,将此事尽快甩给礼部。
季听一边思索,一边仔细的将奏折上有用的内容圈出来,等待之后交给季闻。季闻看了她几次,都见她十分专注,也不好贸然同她说话,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低头做自己的事。
姐弟二人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直到该用午膳时才停下。
李全见二人都起身了,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今日绿芍姑娘进宫,为娘娘带了张府的酿丸子,贵妃娘娘想请您去尝尝。”
季闻闻言看向季听:“皇姐,张府的酿丸子味道极好,不如一同去用一些?”
张绿芍跟她抢人的事满京都都知道,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却还要邀她去用膳,存心找不痛快是吧。季听勾起唇角:“虽然不怎么想见某些人,但既然皇上说了,那臣还是去吧。”
“哦?皇姐不想见谁?”季闻一脸好奇。
装什么大尾巴狼,季听心里白眼翻上天,面上却十分温柔:“是绿芍,臣前几日因她生出许多不愉快。”
季听就当他不知道,一边随他往雨息阁去,一边添油加醋的将绿芍害她花了五十万两的事说了。
“怎的是你花的,不是说申屠川出银子吗?”季闻失笑。
季听一脸疑惑:“臣似乎没说申屠川掏钱的事啊,皇上怎么突然知道了?”
季闻脸上一僵,李全忙道:“回殿下的话,您方才是说了的,奴才都听见了。”
“原来臣说过啊。”季听恍然。
季闻笑笑:“是啊,说过的。”
因着季听这突然一问,季闻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了,季听心情愉快的一路到了雨息阁。
二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张贵妃的抽泣声,姐弟俩同时一顿,对视一眼便往里头去了,一进门便看到地上一堆碎瓷片,季听忙伸手拦住季闻,作出担忧的样子:“皇上当心,别踩到了。”
季闻被她温情的护住,眉眼不受控制的柔软一瞬,接着才绷起脸看向打扫的宫人:“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绿芍便从里间出来了,看到二人后垂首行礼:“给皇上请安,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还请恕姑母不能问安之罪。”
季听听着里头越来越大的哭泣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很想知道是怎么了,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开口。
季闻倒是问了:“贵妃她怎么了?”
“姑母知晓皇上要来,便想亲手摆一些百合枝子作为午膳的点缀,不料一时不察摔了花瓶,碎瓷片溅到了手腕上,割出一道大口子。”绿芍说着便红了眼眶。
季听闻言心里一酸,便要进去看她,而季闻提前她一步,已经往里间去了。季听慢了一步,却被绿芍不动声色的拦住了。
季听蹙眉:“何事?”
“姑母正疼着,心情也不好,绿芍怕她会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在外等候。”绿芍低眉顺眼道。
季听脸色一冷:“你这是暗指张贵妃与本宫不睦?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室的关系也敢编排了。”
“绿芍不敢,”绿芍立刻跪下,“绿芍只是心疼姑母,想让皇上多单独陪陪姑母,绝对没有编排殿下的意思。”
季听轻嗤一声,慵懒的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行了,起来吧,本宫也没说什么,你便这样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
“绿芍不敢。”绿芍说着便眼眶微红的站了起来。
雨息阁的奴才上了茶,季听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雨前龙井,她唇角微勾,心情总算好了些。心情好了,便有精力气别人了。她悠悠看了绿芍一眼,款款问道:“怎么这几日一直未曾在风月楼见过绿芍姑娘?”
“绿芍先前去风月楼,是因不想看申屠公子受人凌辱,便想能护他一时是一时,去了之后才发现,绿芍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即便是拿了银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绿芍轻言浅语。
季听扫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叫他受辱了?”
“绿芍不敢。”绿芍垂眸。
季听轻嗤一声:“只可惜你这样想,申屠川却不是,否则他为何要替本宫出那五十万两银子?”
绿芍的指尖不自觉的掐了手心一下,片刻后浅浅一笑:“说来绿芍还要谢谢申屠公子,虽说殿下大度,不会同绿芍计较,可绿芍那日昏了头一般同殿下争,若真争赢了,怕是家父也要被绿芍拖累,幸好申屠公子及时出手,才叫绿芍清醒过来。”
“你觉得申屠川是为你好?”季听表情微妙。
绿芍垂眸:“绿芍不敢这么想,只是绿芍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去风月楼本已经于名声有碍,若是那日真赢了殿下,即便绿芍什么都不做,怕是在旁人眼中也不清白了,是以要多谢申屠公子。”
季听:“……”看出来了,就是一神经病。
绿芍还在那兀自说着,每一句话看似清浅,实则都像小刀一样,若是季听还喜欢申屠川,必然要被她扎的哪哪都疼。跟她抢人,还在这明褒暗贬,既然小丫头那点心眼儿都用在她身上了,若是不借题发挥一下,似乎也有些对不起她。
季听斜了她一眼,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的指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申屠川出银子是因为心悦本宫,怎么可能是为了替你解围、保护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绿芍似乎料到了她会突然发飙,在众人看过来时忙跪倒在地,眼眶泛红道:“绿芍没有那个意思,还请殿下不要冤枉了我。”
“没那个意思?本宫看你就是那个意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宫抢?!”季听说着余光扫到季闻和张贵妃从里间匆匆赶来的身影,立刻怒气冲冲的往绿芍面前走,却在走了几步之后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地上。
“殿下!”
“皇姐!快传太医!”
季听闭着眼睛躺下时,只感觉一道带着香风的身影扑了过来,她不免有些好笑,心想她亲弟弟还没来,这丫头倒是跑得快。不过来了也好,这样就有人配合了,季听躺平了,在季闻要传太医时偷偷抠了抠张贵妃的手心。
张贵妃怔愣一瞬,接着蹙眉对季闻道:“皇上,刚才为臣妾包扎的太医就在偏殿,不如直接将殿下送过去吧,也省得来回耽搁。”
“好,快送过去!”季闻皱眉道。
宫人们护送季听往偏殿走,季闻就要跟过去,张贵妃及时拦住他:“皇上,殿下虽是您的胞姐,但到底男女有别,还是臣妾去看着吧。”
“好,辛苦贵妃了,”季闻说完便看向绿芍,“你也留下,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是。”绿芍颤巍巍低头。
张贵妃看了绿芍一眼,便直接去偏殿了,到了之后将所有宫人都遣出去,只让太医随着进了殿内。然而虽说让太医跟着进来了,可快进里间时,张贵妃却停了下来:“你且在外头候着,本宫先进去看看。”
“是。”太医立刻停下了。
张贵妃这才昂着头进了里间,看到季听还安然在床上躺着,当即没好气的问:“现下没人,你还装?”
季听不动。
张贵妃冷笑一声:“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陷害绿芍、陷害我张家不成?”
季听还是不动。
张贵妃顿了一下,眼底突然出现一丝不确定:“殿下?”
季听眉眼沉静,好像真的昏倒了一般。
“殿下!”张贵妃急急的走了过来,扳着季听的肩膀便开始摇晃。
季听被她摇得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睛后看到她怔愣的神色,不由得笑得更开了。
张贵妃怔怔的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突然怒道:“殿下这是何意?!”
“别别别,逗你玩呢,生什么气啊。”季听含笑看着她。
张贵妃被她盯得脸颊一红,本来还想绷着的,可一开口却显得有些气势不足:“谁让你逗了?咱们很熟吗?”
“不熟不熟,本宫下次不敢了,”季听道着歉,面上却没什么诚意,说完便直接问,“你的手伤得严重么?”
张贵妃愣了愣,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不用你管,猫哭耗子。”
“给本宫看看。”季听道。
张贵妃冷哼一声,面上极其不耐,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季听将她的袖子往上捋了一截,却只能看到包着的白布条,至于里头如何却是看不到的。
“这布条包得薄,却没有血迹渗出来,应该是没伤到经脉,”季听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语气温软的教训道,“本宫时不时就在宫里用膳,你至于这般隆重么,想摆些百合花,叫奴才去做就是,何必要亲自动手。”
“臣妾是为皇上准备的,殿下自作多情什么?”张贵妃瞪她,一张脸红得更厉害了。
季听扬眉:“是吗?我怎么觉着是冲着我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前世的时候怨妇似的抱怨,说因为她偶然夸过一次百合样儿好,便一直以为她喜欢这种花,但凡是有百合的季节,但凡她入宫了,便总要为她准备几枝,然而她却好像没有心一般,从未多看两眼。
“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臣妾不是冲着你来的。”张贵妃羞恼的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季听勾起唇角:“其实百合过于素雅,偶尔看一眼还行,看得多了便有些乏味了,”话说到一半,她便注意到张贵妃的表情愤怒中夹杂了一丝委屈,不由得好笑道,“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也不必动怒,日后待本宫来时,多备些月季之类的吧,本宫喜欢模样浓些的,但记着不要自己修剪了,再伤了自己,本宫可不饶你。”
张贵妃原本还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当听到她不带讥讽的后半段话时,心底那点火气又散了,她别扭的别开脸:“管你喜欢什么……”
季听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本来还想再逗她两句,但想到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便看了外头一眼,压低了声音问:“这太医可是你在宫中的心腹?”
“嗯。”张贵妃应声。
季听放松的闭上眼睛:“让他去跟皇上说,本宫劳累过度加急火攻心,才会昏倒的,多歇息两日便无事了。”
张贵妃:“……你要我帮你欺君?”
或许是太无语了,她连尊称都给忘了。
季听却一副大咧咧的模样:“有劳贵妃了。”
张贵妃斜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别的,直接去了外间,看到太医后淡淡道:“殿下已经醒了,应该是劳累过度加急火攻心所致,你且去跟皇上说一声,再请他过来看看殿下。”
“是。”太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没过多久季闻便进来了,看到张贵妃后皱眉:“皇姐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帮朕的忙,可也没做太多事,为何会劳累过度?”
“皇上,”张贵妃凄婉的跪下,“都是绿芍的不是,若非她说话不知轻重气着了殿下,殿下也不会昏倒,但绿芍年幼,不知深浅,还请皇上饶她这一次。”
季闻原本见张贵妃急着安置季听,心里是起了一丝疑心的,但一听她现在的话语,顿时知道她为何这么着急了,原来左右都是为了帮自己侄女求情。季闻面上宽泛了些,亲手将她扶起道:“方才朕已经问过绿芍了,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朕会替她向皇姐求情的。”
“多谢皇上。”张贵妃福身。
季闻安抚好张贵妃便进了里间,季听‘虚弱’的想要坐起来,季闻忙示意她躺好。
“皇姐,朕记得你身子骨以前是没有这么弱的,如今怎么……”季闻眉头紧蹙。
季听苦涩的笑笑:“皇上别见怪,是臣没顾好自己的缘故。”
“都是绿芍的错,她不该气你的,朕方才令她回去闭门思过……”季闻叹了声气,斟酌着开口。
季听却抿了抿唇打断他:“皇上,臣不想提她。”闭门思过?哪有那么容易。
季闻见她不想提,顿时不说话了,偏殿里静了片刻,他又不动声色的问:“方才听太医说你操劳过度,可朕似乎并未让皇姐过多操劳,听那些嘴碎的官员也提过,皇姐近日连风月楼都不怎么去了,可是在忙别的事?”
季听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温婉一笑:“是啊,做了点别的事。”
“何事?”季闻立刻问。
季听静了片刻,含笑看向他:“抄写经幡。”
季闻一愣。
“芒种祭祀,一向有皇族长辈为皇上抄写经幡祈福的习俗,只是父皇母后都去了,几位老王爷眼睛昏花,做不来此事,旁人又没那个资格,臣便想着长姐如母,由臣为皇上抄写也是好的。”季听缓缓道。
季闻知道她这些日子除了进宫,便一直在府中没有出来,一直心疑她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却不曾想竟是为他抄写经幡。他的眼底浮现一丝触动,半晌喉咙动了动道:“皇姐……祭祀年年都有,又不算什么大日子,何必劳皇姐如此费心。”
“祭祀是年年都有,可这是你登基后的第一次,自然是要好好做的,”季听温柔道,“臣就你一个亲人,别人有的,臣的亲弟弟自然也是要有的。”
季闻也不知是否被她戳中了心事,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她。
季听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道:“皇上方才说,要罚绿芍如何?”
“……张绿芍胆敢顶撞长公主,是大不敬,罚她去京都外的庄子上思过,一年内不得入京,罚张岁文三个月俸禄,要他回去好好教养女儿,别再给朕添乱。”季闻绷着脸道。
季听一听他临时改了主意,就知道自己这招苦肉计还是有些用的,当即眉头微蹙:“是不是罚得太过了?”
“她欺负朕的皇姐,朕已经留足情面了。”季闻板着脸道。
季听闻言也不再劝了,只是对他浅浅一笑。
季闻叹了声气:“皇姐身子不舒服,不如今日就留宿宫中吧。”
“不可,本宫经幡还未抄完,眼看着祭祀要到了,不能再耽搁了,”她叹了声气,“况且臣还要忙祭祀的其他事宜,真是一刻都不得闲,但皇上放心,臣今日回府后,便找两颗老参来,就是每日参汤吊命,也不会耽误皇上的正事。”
她都这么说了,季闻自然不好再折腾她,沉默片刻后道:“就算皇姐要参汤吊命,朕也是舍不得的,既然皇姐忙着抄写经幡,那祭祀的其他琐事便交给礼部,这几日若是不想上朝,也可以不必来了。”
“这不太好吧?”季听迟疑。
季闻笑了一声:“皇姐抄写经幡,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怎么能说是不好呢?”
“那、那就多谢皇上了。”季听轻轻垂首。
她在偏殿里歇了半个时辰,又简单用了些午膳,这才离开宫里。
扶云一直在宫门处等着,看到季听是坐着步辇出来的,愣了一下后赶紧迎上去:“殿下这是怎么了?”
“本宫无事,”季听虚弱的笑笑,待进了马车才说实话,“装的。”
扶云猛地松一口气,捂着自己的心脏埋怨:“殿下,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皇上还能吃了我?”季听好笑的看他一眼,心情愉悦的躺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扶云一脸不解。
季听朝他勾了勾手指,等他过来后简单说了一下,扶云连连点头。
“这下好了,终于清净了。”季听长叹一声,心情十分不错。
扶云无辜的看着她:“清净是清净了,可殿下还得抄写经幡。”
“那也比对着季闻那张脸强。”季听轻嗤一声。
扶云顿了一下:“殿下现在好像不怎么喜欢皇上。”
季听看他一眼:“是啊。”
“那扶云也不喜欢!”扶云瞬间义愤填膺。
季听满意的揉揉他的头发:“真乖。”
二人一同回了府中,扶云便叫人去买了要挂的幡布,交给季听抄写经文。季听看到厚厚的一摞幡布后顿了一下:“怎么这么多?”
“扶云买的不算多啊,原本历年挂经幡,都是至少三百条的,但扶云怕殿下抄不完,便只买了两百条。”扶云一脸真诚。
季听沉默一瞬:“我记得每条经幡上,都要抄上一部完整的经书。”
“是的。”
季听:“……”后悔了,还不如忙活礼部那些事。
“眼看着快到芒种了,殿下记得要抓紧些,免得误事。”扶云还在一边天真可爱的插刀。
季听幽幽看了他一眼,抬脚便往书房走,找了几本字数少些的佛经开始抄写。因为刚演过姐弟情深,便不好太敷衍,她只能一字一句的认真写,一张经幡没做完,便已经头晕眼花了。
……早知如此麻烦,她就不该说什么抄经幡。季听叹息一声,坐在桌前发呆,一发便是一下午。
扶云找过来时,看到她双眼发直的坐在桌前,便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一下午总归就写了一张半:“殿下,这样速度太慢了,抄不完啊。”
“我不想抄了!”季听烦躁得想掀桌子。
扶云叹了声气:“这东西是要交给皇上过目的,皇上最熟悉您的字迹,否则扶云还能替您抄上一抄。”
季听心头一动。
“早知道殿下有用得着的地方,扶云当初就该多学学殿下的字迹,也好及时帮上殿下。”扶云越说越懊恼。
季听及时打住:“我知道找谁帮忙了。”
“嗯?”扶云一脸疑惑。
月上中空,风月楼。
老鸨急匆匆跑到申屠川厢房门口,敲了敲门后道:“主子,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接着申屠川出现在门口,目光清明的看着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属下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来了,兴许是想主子了吧。”老鸨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申屠川知道她说的是不可能的,可依然眉眼舒缓:“请她上来。”
“是!”老鸨应了一声,便欢天喜地的去请人了,不多会儿季听便出现在申屠川的房间里。
季听在他厢房里转了一圈,主动将门关上了。
申屠川的目光始终跟随她,当她和自己对视时才问:“殿下近日不是一直很忙?怎么有空来了?”
“自然是想你了。”季听温和的笑。
申屠川顿了一下:“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本宫能有什么难题,长公主府今日又来了一个新厨子,做的龙须酥简直一绝,本宫特意拿来给你尝尝。”季听说着,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小盒放到桌上。
申屠川唇角微微上扬,到她身侧坐下拿了一块,当着她的面细细品尝。
“如何?”季听好奇的问。
申屠川微微颔首:“不算太甜,味道不错。”
“本宫就知道你喜欢。”季听笑了。
申屠川撩起眼皮看她:“殿下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本宫一定是因为有事才会来找你吗?”季听无语。
申屠川继续盯着她看。
季听唇角顿了一下,啧了一声道:“行吧,本宫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殿下请说。”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季听咳了一声:“申屠公子擅模仿人的字迹,原先本宫是见过的,不知可会模仿本宫的?”
“申屠最熟悉的,便是殿下的字迹。”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一击掌:“那便是了!你帮我个忙行吗?”
“殿下请说。”
季听扭头到了门口,开门之后对着外头喊了一嗓子,不多会儿便有人把一个箱子送上来了。季听待那人走后重新关上门,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还是空白的幡布,申屠川不解的看向她。
“……本宫要为皇上抄写经幡,可抄了一点便烦了,所以想着来找你帮忙。”季听眨了眨眼睛。
申屠川看了眼箱子:“殿下抄多少了?”
“一百张了,家中还有两百张,这里是一百九十八张,等于剩下的我多抄两张,你少抄两张。”季听立刻道。
申屠川顿了一下,面色平静的看向她:“抄多少了?”
“……一百张。”季听咬死了一个答案。然而真实情况是她只抄了一张半。
申屠川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这才缓缓道:“申屠可以帮殿下的忙。”
季听眼睛一亮。
“但身侧无人研墨,怕是会耽误时间。”申屠川看了她一眼。
季听笑笑:“这有何难,你要多少人,本宫就给你多少人。”
“申屠只要殿下。”申屠川缓缓道。
季听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申屠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本宫做你的研墨丫鬟。”
“申屠不敢,只是模写字迹,还需殿下在侧看着,若是有不像的地方也能及时更改,以防将来被人看出破绽。”申屠川有理有据。
季听蹙眉:“你方才不是还说最熟悉的便是本宫的字迹吗?”
“熟悉是熟悉,可申屠不是殿下本人,谁也不能确保每一个字都是像的。”申屠川解释。
季听思索一瞬,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理由:“那便这样说了,你抄写时,本宫便在旁边看着,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殿下莫急,我许久没有模仿过,早已经手生,不如先拿文房四宝试一下。”申屠川劝住她。
他这般积极,季听自然欣然同意:“好啊,那就试试。”
两个人说话间,申屠川便去拿了笔墨纸砚,两人一同到了桌前。季听仔细盯着他的手,看到写出的字后赞叹:“同本宫的简直一模一样!”
“殿下随意说些什么,申屠写下来。”申屠川道。
季听想了一下,念了几句诗,他都默写下来了,字迹简直挑不出任何错处。季听深觉自己解脱有望,不由得一阵欣喜:“经幡的事交给你,本宫就放心了。”
“这么像?”申屠川看向她。
季听颔首:“自然,即便是本宫自己,怕也是挑不出不同之处。”
“殿下不如试试。”申屠川说着,便将狼毫递给了她。
季听接过来,在他的字下方把他刚写的东西抄了一遍,这才放下笔:“如何?”
“果真很像,只是申屠的字还是需要再收些力道才行。”申屠川斟酌道。
季听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说得对,不由得又跟他讨论了几句,等一切都敲定后,她才慵懒道:“行了,时候真的不早了,本宫该走了。”
说完她便往门口走去,一开门就看到老鸨正往这边来。
老鸨看到她欢喜的迎过去:“殿下,奴家特意来给殿下送一件新寝衣。”
季听顿了顿:“为何要给本宫寝衣?”
“殿下今晚不是要留宿吗?”老鸨疑惑。
季听无语:“本宫何时说要留宿了?”
“……都宵禁了,殿下不留宿,还能去哪?”老鸨一脸茫然。
季听:“?”
“将寝衣送进来,殿下今晚穿。”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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