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诚恳地说:“您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兰斯洛德夫人转身:“也许我不应该说‘不’。”
他们在短暂的小憩之后来到藏书室,管家站在外围的书架边拉下灯线,兰斯洛德夫人的脚步声远去,爬楼,在某处角落威莱斯惊慌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恢复沉寂,似乎他们在小声说话。
管家抬头,空气不怎么流通的藏书室里隐约飘来一丝甜甜味道,手指在书架上划过,光洁的书架上一尘不染,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名上。
《荣耀与光辉》。
管家的手慢慢缩回,目光落在身旁的书架间,对这座重建的藏书室了如指掌,他甚至能闭着眼睛数落各个位置的藏品,即使对此地熟悉异常,难免会在暗夜中徒增陌生之感。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威莱斯又怒又怕的声音传来。
“你不仅仅是威莱斯,”兰斯洛德夫人不得不太高音量,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而且还是个兰斯洛德,你不该暴露自己,陷家族于危险之中。”
声音小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威莱斯拔高反驳声音,单方面地争吵起来,他激昂地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我只是在帮助他们,他们不该受到这样的毁灭!”
管家刚要踏入两架书架之间的脚步停止住,停顿了下,转身去阁楼。
“慎独,谋定——我只知道你们间接害死了两个没有暴露你的人,你不能让我总在最后知道,还要替你扫尾,你是魔法师,你该知道即便是死人也能被撬开嘴。”
“这就是我们的悲哀,我们享受地位优待的同时,却看不到底层正在煎熬的广大群众,姑婆,你心里永远想着的是兰斯洛德。”
“三百年来有多少举步维艰的家族覆灭,我只可以看到你们这些被兰斯洛德庇护的子民,这就是我的使命。”
“你可以将我驱逐——就像那些人一样,毕竟这是你的城堡,你的兰斯洛德,你的王朝!”
“威莱斯,你冷静下,我找你并不是与你吵架。”
“难道不是来质问我的吗,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你甚至不会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就凭外人的质疑和猜忌来评断我,你该知道为什么这二十年我从不寄信,因为你只会抓我回来,你操控着所有人,包括我。”
重物撞击的声音打断威莱斯,兰斯洛德夫人一字一句说:“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如果你是正确的,我会替你周全。”
“我们的事业是崇高而伟大的,只有被戳中痛处的人才会恼羞成怒,我无法告诉您,也不能告诉您,您无法理解我,因为您只有从兰斯洛德的宝座上走下来,才能真正看着世界的悲惨。”
“我从来不知道你一直憎恶着兰斯洛德,它将你培养成精英,你要否定它,推翻它,那么你的理想又何尝不如空中楼阁,威莱斯,你成年了,该好好思考,任何一条生命,都不应该因为你的一腔热血辜负。”
“任何巨大变革都是脚踩鲜血——你这么说才是污蔑了他们的生命!”威莱斯仿佛被羞辱了,快步走下楼来,却看见了正在守候一旁的管家,愣神中兰斯洛德夫人随即追上来,最后一次告诫说:“无论如何,目前不要再做了,首都的人已经盯上你,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这句话我要奉还给您,姑婆,您的手中难道就没有无辜者的性命么,”他反身回问,指着管家说,“他能知道你所有的事情,而我,只能透过那些部落后裔流传的只言片语才能拼凑出真相,真要论起来,我不会是兰斯洛德最后一个罪人。”
兰斯洛德夫人重复道:“威莱斯,隔墙有耳,注意言行。”
威莱斯不耐烦说:“我真是受够了这种说教,您不觉得虚伪么,如果你觉得我不配,请尽管将我除名,即保全你的子民,还能对这个国家无愧于心。”他绕开管家,夺门而出。
管家走过来,捡起脚边的书,他早就知道阁楼上藏着的并不是隐私,而是兰斯洛德夫人上学时候的书本和随笔游记,上面布满了稚嫩的笔迹和潦草的涂画,他说:“我只能说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在气头上,我不会和他计较。”
兰斯洛德夫人头疼地揉着额角,想了想,看了一眼管家手里的书本,摘下尾戒扔过去,自暴自弃似地说:“交给他吧,希望这一次我仍然正确。”
“宜通不宜堵。”管家知道这可不容易,随即抓起仍带着余温的尾戒,朝屋外走去。
威莱斯的速度在之后反而慢了下来,在走廊上被管家很快追上拦住,他讥讽地说:“兰斯洛德夫人又要你做什么了,又要禁足……还是驱逐我么?”
管家没说任何话,只是将东西递过去。
“什么,”威莱斯的气愤堵在胸口,表情有些可笑而不解地看他。
“威莱斯少爷,”管家退后说,用他一贯的语气安抚着年轻人,“激动的时候,说的任何话都如锋利的刀片,只会割掉往日的情分和亲情,你不该这么对待一直关怀你的长辈,你不仅没有尊重她,同时还在伤害她。”
威莱斯像是突然被人揍了一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是紧紧拽着那枚尾戒默不作声,管家不再管他,往回走去。
“他们说姑婆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威莱斯在他背后突然说。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管家没有回头,侧头道,“夫人说得没错,你该在任何时候都谨言慎行,因为你不知道听墙角的耳朵会在哪里会冒出来。”www.xündüxs.ċöm
管家回到藏书室,兰斯洛德夫人正在整理将书放回原位,她的声音从书架之间传出来:“我喜欢这些书,虽然有时候它们不尽说真话,但是它们从来不反驳你。”
管家走到她身边,接过书籍,将它们塞到最上面一排的空档中:“夫人,威莱斯长大了,早已有主见,他是孩子们之中最为思考深远的那位,你因此更偏爱他,但也该接受他比一般人更加敏锐激·进。”
“真该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得天独厚,”兰斯洛德夫人松开手,走回书桌前,手指点着厚重的桌面发出低沉的敲击声,越来越缓慢的敲打都落在心脏之上,引起胆战的共鸣,“二十年的时光让他变得成熟,体格健硕,力量增强,但也使他做事更加鲁莽,冲动,不计后果……他若是没有冠以兰斯洛德的姓氏,我自然不会多加严厉。他不会知道维持兰斯洛德昔日的荣耀需要多大的牺牲——只是为了他的理想,这个代价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少年人只管一往直前,您觉得这样不好么。”
“不……”兰斯洛德夫人看向四周,垂头,她的声音在藏书室里飘渺地回荡,“你说的对……这样很好……”
“魔法延长了寿命,但没有给予更多智慧,现在的他也许仍然只像个十几岁叛逆少年,您一贯给予年轻人很多的机遇,还是说这样的机会明码标价?”
他们关上门,兰斯洛德夫人转身的时候,管家给藏书室留了一道门缝,他望了眼黑暗,走廊的光从脚下延伸至恢复安静的空间,说:“这种抉择太过艰难,走错路之于年轻人,一切尚未定论之前,他仍能绝望中挣扎出生路——这正是我们所缺的,我想您也基于此爱护他们。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许该再去看看王子那边的魔法阵,那边的时效快要到结束了。”
“今晚的你似乎别样不同。”兰斯洛德夫人站在台阶上。
“我们的城堡也从没像今晚这么热闹。”
“还有多久?”
“两个小时。”
管家的声音远去。
藏书室散发着浓郁刨木的气味,里面保存了数代耗费的心血,无论是随笔还是著作,都能在这浩瀚书海查询,书架之间,一阵细细嗦嗦的声音,蜜贝尔满脸通红,轻轻推攘着,直至记者在昏暗光线中如梦初醒般松开臂膀,猛然放开怀中柔软的身躯。
“小心!”蜜贝尔惊呼,连忙上前,“撞到了吗?”
记者龇牙咧嘴揉着后脑勺:“小姐,你说过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在,但显然访客众多啊。”
蜜贝尔熏红了眼眸下吹弹可破的皮肤,含糊了几声无意义的嘟囔。
蜜贝尔还穿着那一套参加舞会的礼服,深浅不一的蓝由丝绸和亚麻轻薄面料组成,裁剪出少女玲珑曲线,刚才两人紧紧贴在书架和墙壁之间,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一览无遗,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记者面前的忐忑模样,她低声说:“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记者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别想太多了,就算我说出去——威莱斯和兰斯洛德夫人的吵架是吗?这甚至上不了当日的头条。”
“我想你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让我送你回塔楼吧。”最后,记者体贴地说。
蜜贝尔拉拢披肩,缩微了下身子,记者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看着对方的纤细手指在衣服上划下不留褶皱的压痕,他的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说:“走吧,小姐,不早了。”
两人安静地走回塔楼,蜜贝尔叫住记者:“无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保密,包括威莱斯还是夫人的话。”
记者从背后抽出一朵乳白色的蔷薇花:“开心点,不然有人会发现你的异样,也许我说这个有些晚,但你永远不会知道早上的你之前,只是存在我脑海中一个刻板腼腆内向的姑娘,我无法忘记你对待来宾时的自信,小姐,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非常漂亮。”
茉迦妮脸上慌乱一闪而过,伸手去摸垂在耳边的卷发。
“既然如此,明天见。”记者有些念念不忘地望着她,转身的脚步像粘在了地上,他在石阶上绕下一层,抬起头,两人互相对视着。
“嘿,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茉迦妮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她狐疑地从蜜贝尔身上转到下面的记者,蜜贝尔还犹然不自觉地怔怔目送他离开。
过了很久,茉迦妮已经看不见记者的背影,她说:“你不进来么……你怎么披着他的衣服?”
“没,没什么,”不想多谈的蜜贝尔低着头走进屋子。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用魔法证明悖论可行性更新,第 18 章 第 1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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