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眼睛还不是很适应这忽如其来的强光,但身体还是本能地坐了起来,而在模糊之中——
他看到了那个走到床边的人影，逐渐恢复了明晰。
“你……”
“学、学长……”
熟悉的身影在空中虚无地晃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惊诧。
“这是怎么了……”
“……方鹬？”黎书揉了揉眼睛,在适应这光线后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穿着风衣的方鹬正站在他的床前,松垮的围巾与有些急促的呼吸似乎代表着他回来得有些匆忙。
三月的里斯顿并不炎热,夜晚更被寒风席卷,他冻得发白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绯红,更是匆匆跑回来的象征。
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方鹬的风衣上也沾染了不少水珠，漆黑的墨发都有些湿漉。
这是一个又冷又风吹雨下的夜晚……
他为什么在这个天气极差的夜里赶回来？
“方鹬……？”黎书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怎么了……不是说明天下午回来吗？”
“因为提前完成……”
“完成什么？”
“……”方鹬摇了摇头,“我问了副会长，他说他们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我想学长现在一定一个人在宿舍里，就正好回来了……”
“是吗。”
刘秦的确出去玩了，宿舍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
不过现在到底是几点，有什么急的事情需要这么晚了还赶回来吗。
或许是因为睡得太迷糊的原因，黎书的脑袋有些昏沉，他借着客厅的光侧过身，拿起了一旁的终端。
终端上显示着凌晨两点二十分,有几十条未读信息，他点开来，视线粗略地扫过。
有不少消息来自于统筹会的群里,基本是在聊他们的行程安排，另外几条消息是方鹬发来的，问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不过发送的时间都在他睡着后，所以都没有看到。
还有几条消息是来自于新闻的推送。
这是之前为了能够更了解方鹬与方家，从不看新闻的他特地订阅的每日推送。
不过自从方逸去世后，方家逐步稳定了下来，他都只是粗略地扫了眼标题就放下，而这一次也是。
“此次方家的会议圆满完成，据悉方氏集团的管理权各高层已经达成了和解。”
“过程与结果都十分顺利，唯一的插曲就是方陆先生的儿子中途从会议中溜出，并扬言要去‘忙着去和新认识的小帅哥约会’，让方陆先生十分愤……”
黎书打了个哈欠，将新闻关上了。
方家除了方鹬，他对于其他的事情都不甚在意。
因此只要知道这次的会议圆满结束就可以了。
“看新闻说这次的会议还挺顺利的吧。”
“嗯……”
“那就好……外面好像下雨了，你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着凉。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方鹬的声音很轻。
“那你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先喝点热牛奶吧，我帮你去热一下。”
黎书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已经睡了八个多小时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是困得要命，脑袋又昏又沉，思绪也不是很清楚。
但好在只是行动迟缓了一些，并不妨碍做什么。
他随意披上了一件衣服，去厨房的冰箱中拿出了牛奶。
把牛奶倒进了杯子里，加热完成后，黎书将牛奶杯放在了餐台上，微微侧过头询问道：“你牛奶要放什么吗？”
“……”
“方鹬？”
身后的方鹬“啊？”了一声，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问你牛奶要放些什么，茶，可可，还是什么都不放？”
“……茶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学长……”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询问，“今天下午出去吗？”
“嗯？有啊。”
“那……见了谁吗？还开心吗？”
黎书有些莫名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现在还有点混乱，但仍然记得自己今天中午是和统筹会的部长们一同去外聚餐了。
“挺开心的。玩得很愉快。”
“……”
“好了，你的牛奶好了。”黎书将茶放在了牛奶里，转过身将手里的玻璃杯递给了方鹬。
然而当他把玻璃杯递过去的时候，方鹬却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睁着琥珀色的双眼，将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窗外仍然下着不小的雨，已经回来十几分钟有余的方鹬却一直站在床边没有挪开半步，甚至连身上未干的风衣都没有脱下来。
他就这样站在了原地，宝石般的双眼似乎越发暗沉，却仍然一言不发。
而周围不知道为什么——
徒增了一份莫名的寒意。
这股寒意或许可以成为寒冷，但却又并不那么令人寒战。像是有风刮过他的身旁，却有意地避过了他。
“方鹬……？”黎书对上了那双越发失去光亮的眼睛，有些困惑地眯起了眼。
虽然他的思绪并没有平时一样的清醒，但却仍然感觉到了方鹬的不对劲——
似乎是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的。
本来一进门就会开始抱住他，或是向他抱怨这次旅途的累人想要求安慰，又或者向他自夸着这次会议如何大放光彩。
而这一次……
他居然一言不发，甚至并不在状态。
而那双眸子越发暗沉，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黎书有些奇怪地走上前：“怎么了？方鹬，你还好吗？”
方鹬眯着双眼，咬住了下唇。
殷红的下唇在他用力的啃咬下映出了并不浅的咬痕，看上去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黎书忍不住伸出手：“方……”
“……洗干净。”
“什么？”
方鹬的声音很低却也很轻：“……洗干净。”
“洗干净？”黎书喃喃着这几个字，有些恍然地反应了过来。
方鹬在外面淋了雨回来，此刻可能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比起喝一杯热牛奶，或许洗澡会更有效果一些。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帮你去放水。”
周围的冷意并没有因此减少，虽然如此精准地避开了他，但在深夜两点多还是让人有些寒意。
黎书将玻璃杯放在了餐台上，走进了浴室里，将喷洒固定在了浴缸的上方。
他将水温调节到了最为温暖而适应的温度后，便打开了水，淋浴头的水立刻喷洒而出，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啊！！”
一股大力忽然让他的身子往后一耸——
一个人影立刻笼罩在了他的上方，而他被牢牢地桎梏在了墙上！
热水瞬间将他的轻薄的T恤淋湿，也将他的大脑瞬间变得清醒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与大脑中的清醒而来的，还有禁锢住他手腕、让他的手腕感觉到了有些许的疼痛……
“方鹬！”
黎书忍不住大声呵斥了起来！
他整个人被方鹬按在了墙上，两只手的手腕都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所牢牢地拽紧，而他被环绕在了方鹬的身下……
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这个该死的小王八蛋……
到底在搞什么！
“方鹬！你在干什么，给我放开……”
“学长。”
“什么？快点放开，让我把水关……”
“不许动！我说了让学长洗干净的吧！”
方鹬忽然抬高了声音，在这狭窄的浴室中格外响亮。
“方……”
黎书口中未完的话戛然而止，止不住地一怔。
浴室里的水气将让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而在这模糊之中——
他看到了方鹬那带着怒气、却又有些泫然的脸。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已经被水所打湿，那琥珀色的双眼中萦绕着水气，好看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热水顺着他的黑发滴落而下，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而有些略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了他的肩头。
方鹬的嘴里仍然呵着热气，他在抬高声音喊出那句后，很快再度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黎书已经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了。
手腕处的力道似乎松了不少，周围的寒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www.xündüxs.ċöm
他怔怔地看着方鹬那因为隐忍而咬住的双唇，还有带着复杂情绪的、雾气弥漫的双眸，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了。
浴室里只传来了热水不断喷洒的声音，与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已经融为了一起。
手腕上传来的桎梏逐渐消失，黎书在怔忡中终于忍不住启唇。
“方……”
“……对、对不起，学长。”
方鹬终于放开了他的手，有些愧疚而慌张地抚过那因为拽紧而留下的红痕。
他的手在墙壁上抓挠了一下，最终握成了拳头，轻轻敲打在了墙壁上。
“学长，我、我……不，学长，你告诉我，你……”
“……”
“是不是……”
周围的冷意随着方鹬握拳的动作再度环绕在了狭窄的空间里。
尽管水温与水汽让人并不寒冷，但那冷意却甚似过了一切，将浴室的温度不停地压低。
明明喷洒而下的是热水，黎书却感觉那水温低得有些可怕，而更可怕的……
或许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无意识握紧的拳头，隐忍地在墙壁上不停地敲打着，还有那紧咬的唇，似乎很快要呼之欲出什么可怕的话语来。
“……”黎书也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学长……”
气氛再度冷却了下来，比之前还要可怕上几倍。
方鹬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微抬起完全暗下的眸子，启唇。
“学长，你是不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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