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显然,这世道不会放过他们。
天气越发凉了,这里处于西南,虽说不至于十月飘雪,但温度一旦降下来,那边是刺骨的寒冷,连带着周围吹的风都带着点寒气,刮得人生疼。
与此同时,伴随着气温的骤降,各地本就混战的势力愈发躁动,都想赶紧在寒冬来临之际圈上好地盘,过个好年。
而黔城,原本被各家并不看好的地方终究是拉扯进来了。
这日,夏天刚收拾好家中事务,准备去外面买匹布回来,跟着潘家大嫂学着给她和季淮安做件新衣裳,就瞧见城门口那边起了喧哗,有越闹越大的趋势,本不想多看多管,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和快速四散开去的人群,她也知道是出了事,连忙匆匆赶回家。
待到下午时分,听见潘家大嫂小心地在门口叫,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院门。
妇人侧着身子快速钻了进来,脸上带着警惕,语气急促,“有军队进城了,听说是北方那边来的人,咱们隔壁镇上还来了一群南边的军队,怕是咱们这儿要不得安生了!”
“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快?”
夏天皱着眉,她基本上每日都会关注新闻报纸,从未听说过有军队要来黔城的消息。
“他们来咱们这儿还提前打招呼?肯定就盯着咱们啃,来个出其不意!”
潘家大嫂语气愤愤,“一大早那群人就到了城门口,和咱们这边的人交涉,但官府的人怎么肯放人进来?这不,在门口直接打了起来,闹了好几条人命才不得不开门!”
说着,她凑近了夏天悄声道:“北方那边来了好几千人,各个都配着枪,现在都把主街道给占了,咱们这地方的人哪有那本事和人家对上?”
“我刚刚悄没声地去看了眼,好家伙,那一身的蓝色军队服饰,一排排地站着,看着真是气派!”
妇人说着说着,再次皱眉,“就是不知道他们进城之后会做什么?只要不打搅咱们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就好!”
然后又告诫了夏天,“这些日子你且先不要出门,早些日子你不是和那什么刘老爷交恶?人家现在得意地很,哦,不对,他那老人家一直就过得很滋润!”
“军队来的几个长官现在都住在他那宅子里,若是那人突然看到了你,又给这群人上点眼药,可不就麻烦了!”
潘家大嫂考虑的很周全,夏天没有理由拒绝,感谢她的关心后,这才垂着眼回房。
距离从汉城来到这儿已经过了半年,逐渐习惯了这边稍显阴湿的空气和环境,与周围邻居们碰面也是能随意唠叨两句的关系,但...季淮安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
话不多,也不出门,唯一改变的,便是在她做饭时,能帮着看火,在菜园里浇浇水除除草,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进展。
夏天是见过这个人张扬的个性,如今变成了这么沉默寡言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时时刻刻都顾念着他。
如今这黔城又来了军队,就是不知道这日子能否安宁下去了。
只消停了一天,原本驻扎在隔壁镇上的军队就开始朝着黔城进发,而城内,前一天本就沉闷的街道愈发凝滞,空气中都饱含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所有人家门紧闭,躲在屋里不敢外出,耳朵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外界的动静。
今日的天暗沉沉的,配合着时不时乌拉拉吹过的风,晕染出几丝紧张感。
看样子应该快到正午,一直压在众人心头上的弦终于被人拨动。
远处传来几声闷响,伴随着地面和墙面的微颤,不难想象,双方在进行着什么样的争斗。
这似乎是开启了一道阀门,紧随而来的就是连绵不断的各种枪声、炮声,从城门那边凄厉传来。
夏天他们住的屋子距离城门口稍远,只能听见热-兵器传来的动静,隐约还能嗅见刺鼻的硝烟味。
看着坐在屋子里另一头的季淮安,神情并无异样,与之前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夏天抿了下唇,还是没有说话,这倒是显得自己胡乱紧张了。
原以为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多久,却不想一打就是四五天,就连夏天这条巷道外都能时不时听见嘈杂的脚步声穿行而过,每到这个时候,夏天便会拿紧了手中的菜刀,死死盯着院门。
随着双方军队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显然,城里的军队率先坚持不住,无论是粮食还是医疗,都被拦在了外面,一时间,不少街道都发生了军队强闯民宅的事件。
夏天他们这边最是偏僻,但也时不时能听见外面的喧哗和各种吵闹声,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几日,终于在半个月后的黎明时分,城门被破,黔城驻扎军再次易主。
与此同时,伴随着终于平歇的炮火声,天空开始下起大雨,乌拉拉的从远处席卷而来,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伴随着几道闪电,似乎是要将之前炮火洗礼过后的痕迹彻底冲刷掉。
夏天匆匆地给院子里的菜地拢起排水沟,迎着雨冲进屋,随手拿起眼前的干毛巾拍打身上的水珠,直至开始擦头发才反应过来,这毛巾是季淮安主动递给她的。
一时间,她只觉得这已经有些泛湿的毛巾烫人的很,干脆低着头,在头上用力地擦拭着,以便更好地遮掩住通红的双颊。
呼!
夏天颇为不自在地舒出一口气,余光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坐在椅子上的季淮安,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一时间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默默地转向院子,看着天空中雨水毫不客气地砸在地面,溅起水花,这雨下的还挺大。
......
这场秋雨来的猛烈,持续时间更长,几乎下了小半月,搞得人待在屋子里都觉得浑身湿哒哒,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盼来了太阳,夏天着急忙慌地去了对面潘家大嫂家,从那里背了不少干燥的草木灰,洒在各个墙角除湿。
新的驻军进城,似乎并没有改变城里面居住的人的生活,对于老百姓来说,无论被谁管着,只要自己能吃好喝好,便一切满足。
夏天同样如此,现在的她已经跟着不少邻居一起学着做女红,将其做好了一起卖给街上的店铺,虽然赚的并不多,但至少能有点收入,维持生活。
这日,夏天和潘家大嫂背着邻居们一起勾勒好的手绢上街。
街上和以前差不多,只多了背着长枪的巡逻队。
这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快速找到以往一直合作的商铺,快速将东西交接好,带着钱就要离开。
却不想,事情还是来找她了。
脚刚踏出商铺大门,就瞧见一队整齐划一的小队背着枪快步跑来,最后在店门口站成两派。
夏天和潘家大嫂被这护卫的气势唬得有些心惊胆战,相互搀扶着就要离开,却不想背后传来声音,叫住了两人。
“请稍等!”
是位带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书生模样,与这一队杀伐气势浓烈的护卫队倒是有些不相匹配。
“这位便是夏天姑娘吧?”
那人彬彬有礼,说话时注视着夏天的眼睛,并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但毕竟是在这种环境下,总归还是会让两个女人有所警惕和紧张。
“我是孙逸安孙将军身边的先生,赵文。”
夏天手按在潘家大嫂的手背上,“你叫住我们俩是要做什么?”
“夏姑娘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在苏地时曾见过姑娘在台上唱戏,是以刚刚见到有些惊讶,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瞧不出这人善恶,夏天也只是点头笑了笑,“多谢抬爱,我已经很久没再登台了,如今只是个农家妇人。”
说着,便带着怔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潘家大嫂快步离开。
赵文并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转身,快步走到另一人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夏天,没想到你还会认识这些人,真是厉害!”
见离远了些,潘家大嫂便忍不住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和探究。
“不过是个戏子罢了,再说了,如今我不也算您半个徒弟吗,长脸也是给您长了去!”
夏天和她说笑,心中却忍不住地开始有些慌乱,那个人明显眼神不对劲,就像只狐狸,没有目的的叙旧绝对做不出,分明是想要从自己这带走什么。
季淮安?
可他如今能做什么?
季家军队早已被各路人马重新收编,原本的季家四分五裂,不,应该是只剩下他一人,即便是将其带走,难道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绝对没这么夸张!
那所谓的孙逸安如今的势力就不必过去的季家弱,何必多此一举。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缘由直至她和潘家大嫂分开,开始在厨房做饭都没能想通,以至于在切菜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看着点点血色随着水流冲走,夏天这才感觉到手指伤口上传来的刺痛。
“今天出去出事了?”
季淮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幽幽出声。
夏天被惊得一机灵,赶忙将手中的水瓢扔进桶里,迅速直起身子,“没,没有。”
季淮安微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看了眼她还在滴水的手,“那便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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