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视线落在他身上,慢慢挪下来,正对上季先生那双眼睛,“你放心。我视殿下为亲人,他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这个人,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既然我答应了殿下要帮他坐稳皇位,就一定会做到。”
要不是因为太子,他当初根本就不会从龙虎山上下来。
从前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太子,为了能叫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能够得偿所愿。可如今,他做这一切,还为了簇簇。他不想让簇簇跟着自己受人算计东躲西藏,他想给她过最好的日子,把世间的一切珍宝都双手奉上。
他的簇簇那样好,合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但裴晏从没想过要取太子而代之。
他对太子,是真心敬重。皇帝怀疑他,他心底有些不舒坦,却也并没有因此对太子有什么不满。
季先生被他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眸盯得浑身发毛,把腰越发往下躬了躬,一边作揖一边恭敬道,“是,在下明白。”
此刻季先生已经流了一脑袋的冷汗,裴四爷这威压真是一日胜过一日。自己说那句话其实真没有试探的意思,从上次裴晏把百晓生派去前线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试探裴晏了。
但这话他也不好跟裴晏提,裴四爷心底在想什么,季先生已经不敢妄自揣测了,眼下也只能干笑着对裴晏拱手道,“四爷觉得,陆深那头可需要再多派些人过去盯着?”
“不用。”裴晏拒绝道,他来北地本来就没带多少人手,如今一部分要护卫簇簇和太孙的安全,不能调离,一部分在浅溪郡那头盯梢,再加上自己手上还得留一部分,陆深这边能派出去的人手就有限了。
“先前派过去的几个人够用了。陆深不蠢,人多了,倒是给他好下手的机会。”裴晏一手指了指桌上的纸张,这上头写的是皇帝那道破格提拔陆深的旨意。
上头既然写了陆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如今他们对上,就得小心再小心些,若真叫陆深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可是得不偿失。
季先生跟着叹了口气,皇帝这事儿办的可真是叫人无奈!
“依在下看,四爷不如先下手为强,把北地各大世家的势力先握在手上,到时候陆深就算想争,也没法儿争了。”季先生这话说的直白,裴晏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他也没必要绕弯子。
皇帝这道圣旨摆明了是抬举陆深,顺便想震慑震慑北地世家,好叫他们知道,哪怕瑞王倒了,陆深也没失去依靠,他现在靠的是皇帝!
这样一来,北地世家们站队多少要动动脑子了。
可若是裴晏能赶在陆深之前想法子拉拢到北地各大世家,那就另当别论了。到时候陆深总不能把北地世家都砍一遍,再掀个底朝天吧?他可不像有那个胆量的人。
季先生说的这些,裴晏自然也想到了,他微微垂下眼,看着桌案上摞在一起的几张纸,目光晦暗不明,“先生说的有几番道理。但那样太慢了。”
太慢了?怎么会太慢了?!
裴四爷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觉得一家一家上门说服那些世家太慢了吗?那他想要如何?季先生脑子里忽的窜过一个可怕的想法,紧跟着他喉咙里便发出“咕噜”一声响,眼睛瞪如牛眼一般大小,直愣愣地盯着裴晏说不上一句话来。
裴晏手指敲了敲桌案,声音带笑,“我向来是个没耐心的,何况自古人心多变,就算我亲自上门去劝,有些人也不见得能理解,还不如换个法子。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点,季先生该是清楚的。”
季先生背后冷汗直流,他是清楚,但他没想过裴晏敢这么做啊!
那陆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皇帝现在又极为看重他,裴四爷难道就不怕被人反将一军吗?季先生五官抽搐了一会儿,好半晌,才低头道,“在下明白四爷的意思。可这事儿,四爷要不要重新考虑一番?”
见裴晏不接话,季先生顿时有些着急,“四爷手段厉害,可那陆深也不是个吃素的,方才四爷自己也说过,他不是个蠢人,如今还有圣上给他做后盾,四爷又何必一来就和他硬碰硬呢?”
季先生从前跟在太子身边,用的都是委婉之道,像裴晏这样大胆的想法,他可从来没敢有过。
那是皇帝抬举的人,裴晏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要直接对陆深下手,换句话来说,这不就是没把皇帝的话放在眼底吗?
季先生汗颜,这位裴四爷可真是胆子够大,想一出是一出。
裴晏冷哼一声,“不和他硬碰硬,那就得花不知道多少时间和他耗着。我来北地,可不是为了陆深来的。”
他要是连个陆深都压不住,还谈什么保护好簇簇。从前陆深背靠瑞王和护国公府他尚且还有几分顾虑,可如今,陆深不过是拿了一道圣旨当令箭罢了,人一死,这圣旨自然就没了作用。
裴晏眼底已经闪过一丝不耐,“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先生莫要再劝。”
先把陆深摆平,他才能放心的把簇簇接到身边来。
季先生被这句话堵得无话可说,是了,裴晏来北地,是为了处理沈家后人来的,虽说现在沈欢出逃关外,可照他的性子,出关只是一时之选,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抓住时机再攻回来。裴晏不想和陆深耗着,倒也说得过去。
就是这直接硬碰硬,多少叫季先生心里有点儿没底,他想了想,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四爷顾虑周全。不过,能否和在下提个三两句?若是四爷放心,不如把陆深这件事交给在下处理。”
他去处理,总能多看顾着大局一些。
裴晏没先开口,目光抬起来,落在季先生身上。书房里也烧了地龙,暖洋洋的,这人还是穿着和前几日一般的青衫,眉眼间具是恭顺之意,通身上下都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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