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部分人都看清了，她的两侧脸颊铺着狰狞的伤疤，红褐色的长疤虬结，寥寥几笔的草字，很简洁，但是都看得出来是何意思。
伤疤见骨，在巴掌大的小脸上触目惊心。
白月仙怒极，当即出剑与姜初见斗了起来。明月剑已修复如初，光洁如新，剑身闪着寒光。
然而，两个来回之间，她便知道是自己轻敌了。
刀光剑影之间，名器与名器交撞，交汇出与烟火一般的亮色。刀剑无眼，强者为王，她手腕猛地一麻，只听“钪锵”一声，半截铁器直直砸入土中，溅起一层飞灰。
断剑之齿，方才开始。
韩世琛当即出剑，无羁落下，没等与惊神交汇，便被一道青光拦住。
殷黎一手负于身后，拦住韩世琛，语气公式化，道，“韩少主，我殷王城游人众多，刀剑无眼，伤了看戏的一众子弟，便不好了。”
众人，“……”
他早干什么去了，等姜初见训完了人断完了剑，他出来摆着一副殷王架子说刀剑无眼？
白月仙捂住脸，薄薄的白纱下伤口如同长虫攀爬。几名围得近的弟子相互看一眼，彼此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人群很快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不是说少主夫人容若天人么，怎地是个丑八怪？”
“韩少主可是吃了哑巴亏了，这么一比，姜初见可就好太多些了，那般相貌，寻芳节定是前三甲！”
“肤浅，长得美又算得了何？你等且看看，长岭近一年来越发败落，最后绝对跟魁星山落得一个下场，韩少主自然不会选长岭姜初见！”
“但是这白月仙出身更为低贱吧，还比不得中途落败的长岭呢！”
“……”
地势空旷，人群嚷嚷，但是闲话的不绝于耳，吵嚷间白月仙还是听到了几句。
她的手紧握在半截断剑上，姜初见，此日耻辱，你会十倍偿还回来。
护卫围裹了河岸，很快将徐眉娘的尸体清理干净。殷王城繁华，更可称之繁乱，寻芳节上见血见红之事也屡见不鲜。徐眉娘不属于大宗门，身后无背景，护卫将其草革一裹，便要送回仙潭谷。xündüxs.ċöm
“且等等。”姜初见拿出一颗灵石给护卫，道，“徐眉娘也是要面子的人，生前风光露骨，死后马革裹尸不像话，你们送她回仙潭谷，加送一具寒冰棺吧。”
她无靠山，比当初的自己还凄惨，一具寒冰棺能护着她最后的尊严，不亏。
先前奉承白月仙的吊梢眼弟子尖声道，“姜姑娘多此一举了吧，这徐眉娘一生风骚，正派人数都为不齿，姜姑娘没见过世面，还真把自己当圣人了，善心滥发。”
姜初见觉得这话刺耳，冷笑道，“徐眉娘出身苦寒地仙潭谷，无依无靠，修媚功也是靠着她自己本事，她和那些男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就不齿了？再者，和她交好的那些大多是正派人士，一边怀抱美人□□焚身一边又嫌美人低劣百般侮辱，要我说，就你这三角眼朝天鼻，还比不上人家小姑娘。”
“你！”吊梢眼当即出剑要打，剑身“哐”地连同剑鞘一并震断，反击力将他撞翻在地，头朝下跌了个鼻断脸歪，翻过来，整张脸糊了一片。
“……”姜初见讪讪看着正在擦手的殷黎，只听他轻飘飘一句，“方才便说，闹市内不可出剑伤人，你屡教不改，当罚。”
世道尊高贬低，崇强踩弱，在不可讲理时以暴制暴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跟着殷黎混确实好，以无比正派的口吻做出这类事，这般为非作歹，别人还敢怒不敢言，简直销魂。
徐眉娘的尸体被送走，处理完后，隔着人群，姜初见突然出声问道，“韩少主，媚功是下三滥为正道不齿，不知道您对修巫置命换命，是不是更不得容忍？”
韩世琛居高临下地皱起了眉。
白月仙陡然一愣，只觉得后背黏重一片，冷汗全身。
“哈哈哈。”姜初见抛给白月仙一个你懂的眼神，打着哈哈离开。
殷王宫内。
姜初见被安排在一处侧殿，明亮雪白，进门后两侧人将门帘落下，香薰燃起，顷刻间香雾纷扰。
她坐在矮榻上，伸手，将萱草镯摩挲三下。
姜三疯睡觉前去灵祠祭拜已经成了习惯。幽微的白灯笼下，他给三方灵牌全部上了香，一遍又一遍地嘟哝。
“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了，香火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长岭要没了，都没咯……”
上完香火之后，他撤下姜初见盘中发蔫的青果，换上新鲜的。一年前沉江吟失事，初见跟遇雪一样人间蒸发。他背着竹篓一步一步寻去万剑宗，又在怒江上下翻找数月，也没有任何消息。
夜风将半截蜡烛吹灭。
他点燃蜡烛，暗夜里陡然出现姜初见一声尖叫，“哇，爷爷？你在干嘛？”
这是在给她上香？太不吉利了，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姜三疯愣了半晌，确定不是幻听。
他常年炼药的粗手微微颤抖，擦了一下眼角，“初见？”
“爷爷，你别难过，我是中途遇到了点意外。”姜初见平复完心情后顿了一下，屏息凝神，往萱草镯里倒灌灵力，片刻后，姜三疯的眼前现出姜初见的影像。
他微微一愣，“初见，你修为寻回来了？”
“那倒没有，不过快了，现在的修为是有位好心人送的。”她粲然一笑，安慰道。
“爷爷，那些欠我们债的人很快就会还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准备一下，我送您一个礼物。”
她将小人从空间里揪出来，然后用食指戳戳她的头。姜遇雪举起双手抵抗，怒目而视，忽然又顿住，转过头，呆呆地朝着面前的影像看。
“爹？”
年迈的长岭之主怔住，再也忍不住，连忙转过身擦了几下眼睛。
姜遇雪失踪那年，比初见大一点，侄女儿像姑娘，两个人模样相似，连性格也是一样的倔强娇蛮，每每看见初见，他就会想，如果遇雪没有意外，这两个人见面，一定分外眼红矛盾不断。
小人是姜遇雪的魂魄一角，智力仅有五岁孩童大小，她叉腰指着姜初见，“你是谁啊，你怎么会认识我爹爹？”
姜遇雪死时姜初见还未出生，自然不知道有这一个侄女。
姜初见捏住小人，将她放到灵枢草上，用法阵将其一起传回长岭。
“爷爷，我事情还没处理完，暂时还不能回去，姑姑先回长岭。”她将灵气源源不断地灌入法阵，使用灵术也越发熟练，道，“灵枢草也是我偶然所得，您用息壤将其养好，过些年又会遍布长岭山里山外了。“
灵枢草是她在怒江巫殿所得，因为有姜遇雪木系仙灵护养，此草生长得较为完好。小说里长岭最后一棵灵枢草是被隐神谷抢走，后来白月仙修为难提升，韩世琛用一万上品灵石在隐神谷换来半颗草帮白月仙渡分神期。
不知道隐神谷跟巫族是不是有关。
香烟弥漫，安神香熏脑。
殷黎敲门，进门后，一双浅色的瞳孔平静，永远也看不出里面的风起云涌。
姜初见赶紧把东西收好，盘腿在软塌上坐正了。
“事情处理完了？”
姜初见抿着嘴“嗯”了一声，然后抬眼看他。
刚沐浴完，他换了一身便衣，依旧是干净的水青色，头发不像平日里束起，垂在身后。
她摸了摸鼻子，问道，“先生，玉无声找到了？”
“嗯。”殷黎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下香炉里的熏香，问道，“你怎知道玉无声会来寻芳节？”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聊家常，姜初见却在这平淡里听出一丝怀疑的味道。
怕是下一秒说出殷黎不满意的答案，被他怀疑，就被扔进困兽笼喂冥兽。
姜初见露齿一笑，如果细数的话，能准确数出露出的是八颗牙齿。
她道，“我方才注意到，那徐眉娘的脖子上缠了一道红绳，红绳上缀着一块细玉，是玉剑门所出的软玉，我想便和玉剑门有关，我也没想到玉无声真在这寻芳节上。”
玉无声每跟一位女子纠纠缠缠过，就会送一块碧峰青玉，这事众所周知。不过玉无声虽然撩遍天下，但他敢作敢当，风流之名和他的八卦之嘴一样名震天下。原小说里，徐如雪是他最后一个送玉之人。
“你对他倒是熟悉。”殷黎看着她，眼神里带笑。
“……”
说完后，殷黎起身，道，“太晚了，你早些休息。”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房内，声音徐徐，“熏香太浓，拨淡些，否则容易昏睡。”
她眨眨眼，“嗯，好的，谢谢先生。”
送走殷黎，姜初见回到床上睡觉。
云床绵软，跟她以前在家的配置一样，还带着一点洗衣液的香味。
她很快入了梦。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她把教科书合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同桌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本小说，朝她挤眉弄眼，“见见，看不看，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爱情小说，最近超火。”
姜初见挑挑眉，随手翻了翻，《再生缘之满城烟火》？
讲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柔弱小白花白月仙努力上进，与万剑宗未来少主相爱的故事。全文傻白甜，四处谈恋爱，小白花因为各种误会各种狗血和韩世琛分道扬镳，最后韩世琛为了挽回爱人的心，在选美节会上为她放了一城烟花，代表世上他眼中唯她一人。两人重修于好，双修挟持，最后迎来雷劫，即将飞升。
“还挺带劲的。”姜初见收下后，问同桌，“谁的书啊？”
同桌推一下鼻梁上厚厚的镜框，指着后排的不爱说话的稍稍木楞的转校生，“她的。”
熏香味越发浓厚，安神效果显著。
记忆如同抽丝一样一点一点地被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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