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了沉声,打定主意这件事情不多追究。
只问他什么帝师为陈时许婚的事?
那时宫中听得陈时弹奏,已然有隐隐的凄哀之音,后来看她提及瑞帝的神情,知道她心中所悦的是那位年轻的帝王。
陆行鸯只当帝王日理万机,没有察觉少女心思。
又觉得纵使陈时不与瑞帝在一起,依着顾寻安对她的喜欢和俩人两小无猜,也该这两个人成一对。
“前几日,有家公子看上了陈姑娘,便让媒婆前去游说。”莫清慢慢道。
“后来呢?”
“后来帝师准备让陈时与这公子见一见,被陈守初给拦下了。”
陆行鸯闻言一愣,想着这帝师也真是好不识趣,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也就罢了,这京城传的满城风云的事情竟然也两耳不闻,莫不真是人老了就会变傻?
陆掌柜便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
……莫清很呆,觉得这种动作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阿姐身上。
“看来陈守初是知道小姑娘喜欢谁了……起码也认为是顾寻安。”陆行鸯捏着下巴,沉思。
莫清瞧着她的样子,不知道自家阿姐为什么还能这样淡定自若,眨了眨眼睛,觉得境况有些在他意料之外。
少年在陆行鸯面前流露出的惊讶太明显,她忍不住就去揉了揉他的脑袋。m.xündüxs.ċöm
这小孩子以前不是一直对这些风月事情不屑一顾吗?
“唔……表面上的事情也看不明白,我们就不要去想了!”陆掌柜笑眯眯,起身示意莫清跟上,“阿清,我近日想把咱们陆家铺子再扩大一些,比如在旁边摆上油粮杂货这些小物件,你看怎么样?”
她侧过头来望着莫清,白净的面容漾着笑,眉目柔和。
莫清一时愣神,须臾少年慢慢浅笑,说好。
他知道自家阿姐的小心思。
陆行鸯这个人看上去虽然是淡定从容的模样,万事都不上心,但其实莫清知道,他家阿姐只是在一个繁琐重复的状态中,待久了,觉得没意思。
这之后几天,陆行鸯果然经常到铺子中走动,手中执着笔在本子上勾勾划划,画绣小丫头倒是不跟着她。
原来那个张吕文打了人,只被顾寻安依着律文罚了些钱,但是张公子非常不幸,回到家后又被自家老子抓住一顿毒打。
陆行鸯问画绣,张吕文如今状况如何了?
小丫头嗤道:“他呀,半死不活的躺在家里呢!谁管他?”
小画绣嘴上这么说着,腿却毫不含糊地往府尹府上跑,陆行鸯看着,笑了一句:“小丫头春心萌动,唉,不中留啊!”
莫清记着帐,侧头看她一眼,心中想阿姐要是真这么惋惜,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莫清便不插话,由着陆行鸯忙里忙外,看着她安排好人手,准备好货物,然后在自家铺子面前,瞧着那块老旧的牌匾发呆。
小少年便走过去,问他的阿姐怎么了?
陆行鸯托着腮,觉得有必要要把自家门匾给换一换。
她说干就干,又去与木作坊的古鲁掌柜据理力争,古掌柜觉得留着边框好看,最好雕花。
陆行鸯却说:咱们老百姓们都喜欢字大清楚的,你一把年纪别整天搞的花里胡哨。
古鲁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扯了自己的白胡子,叉着腰指责陆行鸯不会审美。
陆掌柜充耳不闻,只让他按自己的想法来。
要是寻常匠人,也没那么多事,偏偏古鲁是个犟脾气,和陆行鸯撞到一起谁也不让谁,到了最后,门匾做成,陆行鸯发现古鲁悄悄地在四周加了一圈包边。
……
陆行鸯黑了脸。
两家铺子靠得近,离了没几家,古鲁摇摇晃晃过来看伙计们换门匾,瞧着站在铺子门前一声不吭的陆行鸯,挺得瑟,说道:“我这做工不错吧?”
语气十分的狂傲自大。
陆行鸯盯了他半晌,觉得自己不能和这倚老卖老的家伙计较,哼了一声,叫莫清去把差价取来。
古鲁于是笑嘻嘻:“哎呀,陆掌柜!我可不是想着多赚你一些钱啊!你看你这难得一次换门匾,这是事关体面的大事!我总得给你做的漂亮一点吧?”
陆行鸯笑:“难得一次换,可不能让你骗太少了。”
“哎呦,瞧你说的,这邻里家边的,哪能赚这钱!”古鲁摇头晃脑,歪头斜眼看着陆行鸯,“陆掌柜可真是开玩笑了,这可是邻里间互相帮助的情分嘛!”
陆行鸯不置可否,也不想去理他,上前几步,去看伙计们摆的是否端正。
“往左边再去一点。”陆行鸯发表意见。
古鲁见陆行鸯没有再理自己的意思,尴尬一笑,接过莫清递过来的钱,摸了摸头。
“我说,陆掌柜——”他跟上来,瞧着陆行鸯,“你说我这么大年纪,又是邻里家边,没必要诓你这点小钱,真的!没必要!”
陆行鸯没想到这人拿了钱还不走,竟然还觍着脸到她这里卖乖,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您儿子前几日又在赌坊输了钱,您当我不知道?”陆行鸯眼都没移,继续指挥,“左边的下面,还要再向左一点,歪了!”
古鲁没想到陆行鸯消息这般灵通,一时红了脸。
“赌坊有输有赢,也是正常的事情嘛!我儿子要是真的把把都赢,那就成了常胜将军!吃喝都不愁了!陆掌柜你这做生意的,也是有赢有亏嘛——我儿干的事情不也是同你们差不多?陆掌柜你不能这样挤兑人啊!”
古鲁年纪大了,声音便有些苍老嘶哑,这一长串话下来,就像是木制水轮,吱吱呀呀在陆行鸯耳朵旁磨个不停。
陆行鸯分外的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多话。
她忍了片刻,见古鲁还要说,想着反正自己也开了口,索性有什么话就说什么,省得叫这老头还说个不停。
陆行鸯便朝挂着门匾的伙计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声“好了”。
然后转头对古鲁语重心长:“我也不是说您,就是早年的时候,明明教会了您儿子自己的传家手艺,却只让他拿废料练手。接到活了,怕他手艺不熟练,浪费了做工的木料,不肯让他独自做,总要在旁边看着。”
她一摊手,说道:“您将那些活计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就一身轻松,闲得慌了才去赌坊,您惯着儿子,又不去阻止。现在好了,上瘾了,戒不掉了,这能怪谁?”
她说的是实话,古鲁也后悔,现在自己一把年纪了,眼看快要干不动,儿子又不能挑大梁。
这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现在被陆行鸯一说,也不怪罪,倒是唉声叹气起来。
他叹了好几口气,有些悲伤:“陆掌柜,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能干女儿,我也开心啊!”
这老不要脸的!
陆行鸯在心中轻嗤,想: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刚挖苦完,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惊叫,不远处莫清吼了一句“阿姐闪开!!”。
与此同时,她听到上方风声呼呼作响。
完了完了,门匾要掉下来了!
来不及抬头,她的余光就看到一块黑色极速下落!
下意识的,陆行鸯抬起手臂就挡了上去。
……
剧烈的疼痛从手肘处飞快地攀覆散开,骨头的疼痛已经超乎皮肉,仿佛在跳跃嘶吼,叫嚣着自己的伤痛。
陆行鸯一时什么都思考不了,只反复轻声念着:“……疼!疼、疼!!”
莫清赶上来,扶着陆行鸯,她刚才被冲力已经砸倒在地,现在显然也爬不起来。
“阿姐阿姐!”莫清急切的叫着,问她,“你怎么样?”
他看着陆行鸯此刻的模样,莫名就想到了那次马车摔倒,她被甩到车里,也是这样忍着痛的模样。
这次不是因为自己,所以他有了发火的底气。
装门匾的有左右两个伙计,原来当时陆行鸯说“好了”的时候,左边的小伙计调整完毕,拿着锤子“咚咚”就敲了上去。
右边的小伙计不知道陆行鸯说的是整体还是只是左边的,等了一会儿。
他心中犹疑要不要也跟着敲锤固定,又听底下陆行鸯与古鲁扯上话,小伙计年纪还小也爱八卦,时间太长门匾又重,一时没留神就让它脱了手。
好在左边的已经快要结束,门匾右边甩下去时只崩了上面的钉子,是以陆行鸯拿手挡完,门匾靠着左下边的钉子还悬悬垂着,没有砸地。
古鲁吓坏了,也问着陆行鸯有没有事。
莫清已经怒气冲冲地训斥伙计干事不利了。
本就是在西市,陆铺还在位置显眼的地方,人来人往,很快就有许多人注意到这边了。
陆行鸯看着百姓三三两两往这里来,大有包围铺子看戏的趋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肘不疼了!
笑话!她总不能当街哭着喊痛吧?!
陆行鸯用另一只手摆了摆——这只左手只是跌到地上时擦破了皮,别无大恙。
她由着莫清扶自己起来,只说没事没事。
又看了看那门匾,庆幸地想:还好没有落到地上。
不然新的门匾没装上就掉了地,对于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来说,多么不吉利!
她担心那悬悬欲坠的门匾由一根钉子撑不了多久,赶忙让那两个小伙计抓紧装上。
莫清不可思议,小声念着:“阿姐,你的伤……”
陆行鸯哪管伤不伤的,看着小伙计把门匾安好后,这才安心。
到了这时,她想抬右手,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来。
右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陆掌柜对此生平仅见,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她以前纵使再怎么折腾自己,身体总是能带给她最真实的反应,譬如彻夜不眠之后必会头晕脑胀,四肢无力;三餐不定胃就一定会翻江倒海痛得死去活来。
但是这次,想举起自己的手臂,却举不起来,好像这个手臂不是她自己的,这还是头一次。
好像她从来没有这个手臂一样。
莫清一直瞧着她,看着她脸上神情不对劲,忙问她怎么了?
陆行鸯想举手向他展示,试了几次终于作罢。
她有些沮丧,疑迟了一会儿,这才说:
“阿清,我好像……残了?!”
小小少年愣了片刻,脸上神情出现了一丝破裂。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商谋更新,第 53 章 第 5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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