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不满意杨负霜这个新儿媳,或者说,她根本看不上这么个农村来的没读过书还心思深沉的小保姆。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没觉得不对。
本来就是嘛,自己儿子那么优秀,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媳也那么漂亮聪明,不管是家世、学历、外表还是情谊上,任谁看他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偏偏她儿子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那么好的老婆不要,非要找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
这个杨负霜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小三,谁信啊?
怎么就那么巧,她照顾完佳佳的小月子之后平康就非要跟佳佳离婚,离完婚又把她招来给自己老两口当保姆,最后还说什么相处中产生了感情要在一起……屁嘞!
儿子想要孩子自己知道,她也想要孙子啊,但现在科技那么发达,等佳佳养好了,再做试管就是了。
是,大人是会受点罪,但生孩子嘛,哪有不受罪的,当妈的就是不能那么自私,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罢了罢了,离都离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是——徐母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负霜身上,不管怎样,她都得把这个女人的性子给掰直喽。
她清清嗓子,却在话将要出口的一瞬间想起来儿子告诉自己的杨负霜已经怀孕的消息,于是便自觉地退了一步。
“早点休息也行,是,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太操劳,但你也不能吃饱了就睡,对孩子不好的。
这样吧,我给你打下手,赶紧把晚饭做了,平康他爸受不得饿,你就当活动活动锻炼身体了。”
她觉得自己这么说已经很纡尊降贵、低声下气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退让了有一条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的深度,可那硬邦邦的语气和话里不容置疑的态度实在是很让人不适。
针对这种不适,负霜也不委屈自己,对着她扬起个非常柔和的温婉笑容,然后笑眯眯道:“我不做,谁吃谁做,或者谁爱做谁做。”
这一下可把徐母震得不轻,她委实没想过负霜会对她这么不客气。
说来也是原主给他们脸了,保姆这个行业说白了就是服务业,入行第一条就是不能跟顾客顶嘴。
一开始徐母是雇主,还是年纪大的老人,原主当然是尽量好声好气地照顾她的情绪,万事以她的要求为主。
后来跟徐平康有感情了,有继续走下去的想法了,于是徐母就成了自己的未来婆婆,那这肯定就更要供着了。
因此,徐母被她捧惯了,这才会觉得自己今天给负霜一个好脸是纡尊降贵,自己愿意帮她打下手是她应该感恩戴德的一件事。
有这等好事还不赶紧跪谢皇恩?嗯?还敢拒绝?还敢这么个态度?不识好歹,Big胆!
徐母面色不善了起来,她轻哼一声,带着浓重的不屑,鄙夷地睇了负霜一眼后沉声叱道:“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本来看到自己婆婆斥责【小三】还内心狂喜的童佳佳:“……”
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结住了。
稍稍比徐母多了解一点实际情况的负霜:“……”
笑容守恒定律:童佳佳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我负霜大魔王的脸上了。
负霜脸上的笑意更深,配合地说道:“是是是,也还行吧,就一般般了不起而已。”
徐母气结,转而又瞪着眼睛道:“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到我家的,做一行就要有一行的职业操守。
你见过谁家的保姆在外面晃悠一整天的,就让你做个晚饭,怎么着,我还使唤不了你了?
真不知道平康是怎么看上你的,小家子气、眼皮子浅就不说了,原来好歹还有个柔顺勤快的优点,现在仗着怀孕了,连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说罢,她火气都上来了,光是刚才那些还尤嫌不够,转过身又将炮火对准了在一边放空的徐平康,指桑骂槐道:“徐平康,你看看你找的什么人?”
“做保姆做不出个样子,更不要提做小辈了,我就说还是佳佳好,大方得体,你非不听。
农村人就是农村人,这辈子都洗不去这骨子里的轻狂,真不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把鱼目当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徐平康的打算没有告诉徐母,也知道徐母的怒火并不是冲他的,骂两句又不掉块肉,不疼不痒的无所谓,因而他只是低着头做唯唯诺诺的大孝子模样。
他不觉得自己母亲对杨负霜的贬低有什么不对,甚至心中是满意的。
杨负霜的好拿捏是他选择杨负霜作为生孩子的工具人的一个重要原因,适当的打压责骂能让这个工具人变得更好拿捏。
今天负霜在医院里的哭闹让他觉得丢了面子,也让他觉得这个工具人正在往【不好用】的方向上发展。
他妈多骂骂她、多欺负欺负她挺好的,收拾得老实点,让她知道怀个孕没什么大不了的,绝了她恃宠生娇的念头,否则心大了的话后面就有些麻烦了。
能让他妈和佳佳出出气,也是她除了生孩子以外为数不多的用途之一了。
徐母骂得难听,徐平康正低头听训,扮演好【桑】的角色,并试图将所有的不堪都留给负霜这棵【槐】。
倘若设身处地一下,就能感受到这其实是一个很压抑的环境。
还怀着孕呢,就被看不起自己的准婆婆当着丈夫和丈夫前任的面贬低打压,丈夫装死,他前任看笑话,公公神隐,一屋子人,没一个人愿意给她留几分颜面。
她是吃惯了苦、受惯了气,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因为这些苦累和诘难而难过,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比谁高贵呢?
“农村人?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没吃你的喝你的,反倒是你吃农村人种的粮食蔬果,还看不起农村人呢?”
徐母眼一瞪,立时就要反驳。
负霜不耐烦地抬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闭着眼开了个嘲讽的大招。
“停停停,行了行了,我知道您老人家要说什么,不就是祖上是什么清朝的大官么,种花五千年的历史,能延续到今天的人谁祖上还没显贵过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呀?
再说了,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封建帝制早就被人民打倒了,皇子公主都得自己个儿挣钱养家了,作为官僚主义的后代,您有这好日子是组织宽容大度,就偷着乐吧,能别秀您那优越感了吗?”
说完这一句,负霜换了口气,然后骄傲地挺起胸膛,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掷地有声道:“多跟我学着点,我家祖上三代贫农,我还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呢,你看我炫耀了吗?”
啧,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呢!
紧接着,负霜继续针对徐母的其他观点输出。
“我是做保姆的这不假,也确实跟您家签了合同,但是做人得讲道理,今儿可有个阿姨教我了,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我是您家保姆,得给您家干活,但您家雇了我,工资按时按量发给我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迎面给了徐母一巴掌,一下子就把她扇醒了。
她自恃家世不凡,有学识有内涵,不会轻易跟杨负霜这种山沟沟来的人上纲上线,当然也不会愿意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一句:“不厚道,欺负山沟沟里的农民”。
她可要脸呢!
于是,徐母不由地扭头,询问的目光触及一旁怔愣的徐平康。
徐家不穷,她和老头子都有退休金,也有一些其他的收入,但杨负霜是徐平康直接招来家的,合同什么的也是徐平康签的。
她只知道杨负霜的业务能力很强,徐平康给出的薪资待遇也很可观,甚至勉强可以说是高价挖来的保姆了。
这也是她不满杨负霜的一个方面——拿了高价工资还小心思那么多,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成年人就该有工资里包含受气津贴的自觉!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负霜的工资一直是徐平康发的呀,怎么,她儿子还拖欠农民工工资?
徐平康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不提这事儿吧他还没感觉,可真放在明面上叫人说出来了,难免有几分羞人。
拖欠农民工工资这种事都是那些被人骂不要脸的土大款、包工头才会做的,他怎么能跟那些人混为一谈?
徐平康不自在地抠了抠指甲。
他这也是迫不得已,跟童佳佳离婚的时候,为了安童佳佳的心,他把大部分财产都给了童佳佳——他确实是没想过要跟童佳佳真分开的。
作为一个公务猿,他的工资其实挺低的,甚至能拿到手的钱还没他付给杨负霜的工资多。
一开始是为了把杨负霜骗过来,所以才开了三万一个月的高薪,但是后面他撩杨负霜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吃力了。
手上没多少钱能动用,爹妈那边不好要钱,甚至为了瞒着他妈,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而童佳佳那边就更不好要了,要是问童佳佳要钱给杨负霜的话,童佳佳怕是又会疑神疑鬼,然后发疯发癫,可要是连工资都不给——那还撩个鬼啊!
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到处搞钱给杨负霜付工资,然后自己身上还要吃喝,还有人情往来、话费油钱的。
住爹妈这里不用给房租,可得出菜钱、水果钱吧,得出水电煤气的钱啊,时不时的还得给二老孝敬。
然后追求杨负霜的话最起码得偶尔送送礼物、请请吃饭吧,同时童佳佳那里还得哄着,童佳佳娇生惯养着长大的,眼光高,一般的东西她还嫌弃。
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不仅把自己的私房钱花完了,甚至外面还欠了账。
等到拿下杨负霜之后,他是试探性地想要少出些钱,可没想到杨负霜极其的好说话,他可不就蹬鼻子上脸了么。
先是发工资的日子往后拖,然后是直接不给,甚至这个月的菜钱都是杨负霜自己倒贴钱的,作为利益既得者,他低调地轻松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没想到现在被负霜揭了脸皮。
负霜打眼儿一瞧,就知道徐平康夫妻俩没告诉这蠢老太太他俩这拖欠原主工资的缺德事。
“呵,您家保姆连工资都不发,怎么着,只让您儿子肉偿呐?”
负霜抱起胳膊,异常刻薄地上下那么一打量徐平康,然后冷嘲热讽起来。
“就您儿子这样的品貌,您觉得配我一个月出三万块吗?
我做保姆那是明码标价,什么护工证、营养师证、厨师证应有尽有,持证上岗!
我的工资三万,那是我的能力值这个价格,我的工作表现配得上这个薪资水平,这是市场对我的认可,可不是我漫天要价昂。
而您儿子呢?就他这样的年龄、外貌和性格以及能力——”边说,负霜边瞄了一眼徐平康的下半身,意有所指的停顿了一下。
徐平康蓦地感觉到背后一凉,不等他有所反应,负霜轻蔑地启唇:“呵,三万,你们属实是哄抬猪价了,我就发发善心给你们个忠告,他呀,吃这行饭没戏!”
不就是贬低打压么,谁不会啊?再说了,她负霜是很实在的一只鸟,她说的都是实话,徐平康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值那个价格的。
长得不突出,年纪还大,抠抠搜搜的,没有经济价值,也给不了情绪价值,废物一个!
这一家三口似乎是被负霜的惊人言语吓到了,一时间只顾得上羞愧,顾不上反驳。
负霜觉得无趣,又感觉到身体困意上涌,孕妇是需要大量的睡眠的,于是她撇撇嘴,为今天的正式发言画下句号:“想让我伺候您家老老少少的也行,钱货两讫再说吧。”
言罢,她转身回房间,边走还边故意用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阴阳怪气道:“什么人呀,还拖欠农民工工资,还书香门第、清贵世家呢,没那个主子身倒是有了主子病!”
进了屋子,关上房门,负霜豪迈地像是古人甩大袖一般甩了下身上穿的外套,然后双手揣进牛仔裤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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