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重重松了口气，王明目光望向天花板，良久才道：“你说得没错，当初的合作确实有猫腻。”
“但关键性的证据我是没有的……”他微微转过脸，目光落到了顾意脸上：“他们……他们很小心，除了几个核心成员，谁都不清楚到底那几趟货品是什么。”
就目前手里的证据，都是他之前背着秦书宇等人一点点搜集的。
顾意屏着气，生怕她发出一点动响，王明受了惊就说不下去。
他眼窝深陷，皮肤泛着死白，气若游丝，虚弱得说句话都费力气，这短短几句话，已让他疲惫不堪。
“事情我都记录在了云端，这是帐号密码。”王明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证据……”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所以在还算有体力的时候就做了准备，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记录在了云端加密文件里。
接过纸，顾意展开看了一眼。
“证据在老、老家。”王明说得很费力，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疲惫地耷拉着眼皮：“冰……冰箱底。”
点点头，顾意缓声道：“我都记下了。”
半闭着眼睛，王明猛地拉住顾意的手腕，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沉默地看了她良久，又问了一遍：“你说的话还做数吧？”
“做数。”看着他的眼睛，顾意缓慢而坚定地答。
得到她这句话，王明似乎放心了不少，堪堪将手松开，喃了两遍：“那就好……就好。”
何丽出了病房并没有走远，就站在走廊边的窗口，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发呆，三子和寸头蹲在楼梯口时不时看她一眼。
乌云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上气来。www.xündüxs.ċöm
“嫂子，要不你回去休息，我替你照顾半天，晚上你再来接班？”三子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他活得挺糙，平时也没什么爱心。
但对何丽还是打心底里佩服。
回神，何丽扯了下嘴角，像是要笑却笑不出来：“不用，你们帮着照顾这么多天我已经很感谢了。”
在王明生命的尽头，她想陪着他。
“那……那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哥俩说。”三子也不懂得安慰人，又悻悻地蹲回了寸头身边。
他又盯着丰何丽看了片刻，用胳膊肘捅了寸头一下：“她对她老公真不错。”
寸头瞄他一眼，没接话。
“不像咱哥俩，孤家寡人一个。”三子也不需要寸头给什么回应，干笑了一声自嘲。
他又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见顾意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连忙起身：“顾小姐出来了。”
见她出来，何丽连忙推门进去。
从门上的玻璃小口往里看，正好能看到病床上的王明，何丽倾身不知在跟王明说着什么，她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一派温柔模样。
顾意在门口看了片刻，才转身走向电梯口。
“顾小姐！”三子连忙追了过来。
驻足回望，顾意没有开口。
她知道他们是傅然身边的人，但没打过照面。
三子来了，寸头还蹲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顾意。
“顾小姐，那个……我们先生有没有提还得在这里守多久啊？”咧着嘴笑了下，三子小心问道。
倒不是他不想守着。
就是这样沉重悲痛的氛围让他觉得备受煎熬。
垂下眸子，顾意抬手指了下病房：“他就在这几天了，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守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意脸上没什么表情。
气质与傅然如出一撤。
“那那天想对王明下手的人……”扭头看了一眼病房，三子压低了声音问。
人被送到警局，他接受完问询，先生就不让他再打听了。
他就是觉得气不过。
人王明都剩一口气了，得有多大仇恨才能在这个时候下手。
轻扫他一眼，顾意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她认罪了，已经移交法院等候审理。”
这样吗？
三子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顾意见他沉默，颇有耐心的反问。
三子连忙摇头，又笑：“我送您下去吧？”
“不用。”摆了下手，顾意跟着人群往电梯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守好最后这几天吧。”
电梯门隔绝视线，三子挑了下眉，又蹲回寸头身边：“别说，刚一瞬间，顾小姐给我的感觉跟先生好像……”
那冷冽的眼神，平淡的语气。
“你话太多了。”寸头起身，轻瞟了他一眼。
出了电梯，顾意在楼下的大厅坐了片刻，才给段军拨去电话。
她没办法在丰和市久留，晚上的飞机就得回淮港，在走之前，顾意充了一笔钱到王明的医保卡上。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她撑着伞刚走到顾宅门前，就看到顾弘瑞飞速坠落，直直砸向了地面。
伞脱了手被泥水溅湿，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血和着雨水汇成蜿蜒的一条，流到她的脚边。
紧接着是方小湾凄厉的叫声，好像很多人从顾宅里冲了出来，很快救护车过来了，推搡间，她也跟着上了车。
“爸……”手术室的门被关上，她瞪大眼睛，终于叫了一声。
方小湾捂着脸瘫在地上痛哭，顾弘渊抓着医生衣领叫他救人……
……
一切的一切扭曲成一团，混乱地在她脑海里直冲乱撞。
瞬间，地动天摇，顾意紧拧着眉倒吸了长长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
“……飞机正在颠簸，请您立刻回到您的座位并系好……”空姐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抓着毯子的手微微发抖，顾意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飞往淮港的飞机上。
不过是个梦……
一个她埋在了心里，过不去的噩梦。
这一年来，她已经很少做这样的噩梦，也很少想到关于那天的细节。
或许是今天去医院深切感觉到死亡的贴近，让她突然就又做了这样的梦。
轻轻吁了一口气。
顾意目光略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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