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要给我说的事情？一个小孩子？”面目模糊的老人不满地说。
禅院直毘人摆摆手：“不要着急啊。”
他身旁端坐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精致，卷曲的金色头发刚刚过肩，稍许细碎的发丝悬在巴掌大的脸两侧，露在外面的皮肤洁白如牛奶，仔细看却是苍白没有任何血色。
她一双似绿非棕的眼睛此刻正安静的看着他们。
“她呀，是禅院家旁系的孩子。分家里都是非术师，但她不是。你是知道的，对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术师才是核心。本打算在她的术式出现后，就把她接回本家来培养。”禅院直毘人看向她，“但是，在元旦那天，她五岁生日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她的父亲想要杀掉她。”
“后来我们调查，他加入了邪/教，囚禁了自己的妻子，还打算献祭自己的女儿。你知道，不是术师的普通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愚昧。总之他下手了，先用刀杀死了妻子，然后，可能是最后的不忍，他没有直接杀死自己的女儿，而是在她的心脏上开了个口子，打算让她死于失血。”
禅院直毘人品了口茶，平淡地叙说：“但他没有成功。他的妻子没有马上死掉。也许是靠着强烈的想要保护女儿的念头吧，她用水果刀割断了自己丈夫的气管，死之前，那个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抱住自己的孩子，按住她的伤口，用身体挡住她。”
“他们之前的动作打翻了灯笼，点燃了房间，才被人发现。那时整个房间都已经在火里，所有东西都在燃烧，但她母亲的身体始终保护着她，被人救出来时她还活着，但也只剩一口气了。之后失血加烧伤，我们花了大力气才让她活了下来。”
禅院直毘人放下了茶碗。
“这孩子，咒力比之同龄人强太多。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但她继承禅院家祖传术式的概率非常大，”他盯着对面五条家的老人，不在意地暴露着家丑，“但她现在还太弱，本家里有些人担心自己的地位，打算做些愚蠢的事情。”
“所以呢？”老人反问，“和我们五条家有什么关系？我不记得我们两家关系有好到能听你的抱怨。”
“呵呵，”禅院直毘人笑起来，“你家的那个孩子也是这样吧？出生时就带着的绝对压倒性的咒力、最强的六眼，只要等继承了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他就是家主了吧。”
“那又怎么样？”老人不动声色。
“可他现在同样也不过是个没有生得术式的孩子，听说黑市上他的赏金总额已经超过一亿元了，”禅院直毘人倾身向前，“保护这个孩子很不容易吧？人手够吗？”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家族？”老人嗤笑一声。
“但是也不会嫌人多吧？明年就知道他的生得术式是什么了，今年很关键，”禅院直毘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禅院家可以提供五名三级、两名二级术师，在这一年提供保护。”
“只要这个价。”他蘸着茶水在黑色的紫檀木桌面上写了一个数字。
老人瞥了一眼：“什么意思？”
“你可以认为是我很看好五条家的未来，所以提前进行投资。”禅院直毘人说道，“不过，我私人还有一个条件，当然，你接受与否都不会影响我们这次的交易。”
老人低头思考良久。虽然五条家和禅院家不合已久，但是他相信禅院家不会对悟下手，因为那只会让五条家和他们不死不休，没有任何益处，让他们参与的确可以大幅提高悟的安全。
“......成交。”他最后接受了提议。
禅院直毘人满意地举茶敬他。
“本家里有些人不想让她活着，毕竟如果出现一个掌握祖传术式的人，家族肯定会有一番权利变动，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蠢货们就是这样短视。”禅院直毘人很不客气地骂着自己的族人，“所以让她在你们这里待一年，等她六岁后掌握了祖传术式，我就有理由把她纳入保护。”
“如果不是祖传术式呢？”老人恶意地问。
“那她也有力量，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禅院直毘人冷漠地说。
禅院直毘人走了，女孩被留在了五条家。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居高临下地问。
“......桑，我是桑。”小女孩慢慢地回答。
“禅院桑吗？听好了，你以后会留在这里，有人想杀你，你知道的吧？”
“......是的，我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重伤刚愈，禅院桑的反应和语气总是显得有些缓慢。
“在这里，我们会给你提供必要的保护，但如果你自己跑出了保护范围，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只能表示万分遗憾。”老人貌似慈爱地强调，“你明白了吗？”
“.....是的，明白。”禅院桑温顺地回答。
“不过你毕竟是禅院家的人，五条家和禅院家一向交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提出。”老人最后客气而冷漠地说道，“希望你在五条家的一年里待得愉快。”
五月五日，下午。
五条悟和平时一样，在家族的安排下学习着各种课程。因为他的“六眼”，家族里对他觉醒祖传无下限术式很有信心。为了让他在六岁浮现术式后能第一时间掌握，家族早已在进行着准备。www.xündüxs.ċöm
无下限不是一个容易理解掌握的术式，对使用者数学、物理方面的素养有着很高要求，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去掌握，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五条悟不是普通的孩子。六眼的存在同样提高了他的学习理解能力。他的学习速度让族老们欣喜若狂，对他的安排也更加高压。
满满的时间安排，高深的学习内容，严苛的要求标准。一切五条悟都依然承受下来，他如同一直所做的那样，面无表情地完美做到一切要求。
他会让五条家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咒术家族，所有人都这么确信着。五条悟怎么想呢？在他看穿一切的蓝色眼里，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无人知道，也认为无需知道——因为他就是完美的五条家主。
但是这一天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五条悟其实早就发现她了。那是一周之前，同样是下学回来，他敏锐地发现，自己周围的住处里有了一个陌生的人——不像是保护他的人——她还不是大人。
那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女孩，住在离他挺远的地方，已经接近保护圈的边缘。他怀疑她也是和他一样，因为还没有觉醒术式而不得不被人保护，也有人想要杀她吗？
但她显然没有他受重视，她甚至没有老师上课。每次五条悟观察她时，她不是待在房间就是在庭院里，无所事事。他很困惑，难道她之后也一直打算这样吗？那她就算有了术式又能怎么样呢？
今天他又看见了她，在下学后的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径直前往下一个老师处，而是来到了一棵高大的桃树下。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女人着急的阻拦，他抬起头，对着树上说道：“你为什么会在上面？”
花期已过，枝叶茂盛的桃树已经结了幼桃。一根粗壮的桃枝上，一个身形娇小的身影被叶片遮挡，坐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
她拨开枝叶，露出了不过巴掌大的脸，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和树下冷冷的湛蓝对视：“你看见我了？”
“我能看见任何东西。”
“那你抓到我了。”
“我没有，你在树上。”
“你也可以来树上。”
“我？我不可以。”
“真奇怪，树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为什么不可以？”树上的人皱着眉头不解问他。
他低头思考，然后抬头她，突然后退几步，加速助跑地勾着树干翻了上去。
下方的女人发出惊人的尖叫：“五条大人！”可树上的两人都没有理会她。
“你看，你上来了。”小女孩朝着他天真地笑道。
五条悟模仿着她的样子坐下。从树上看，这座他熟悉的大宅变得不一样，在这里他甚至可以平视远处建筑的屋檐。原来他见过的那些高大房屋，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高度。
小女孩偏着头问他：“那么，你是谁？五条大人吗？好奇怪的名字。”
“......悟，”五条悟说道，“我是悟。”
“桑，我是桑。”她向新认识的小伙伴介绍自己，“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我问你才对，这是我家，你为什么在这里？”五条悟反问，他仔细观察着她——虽然他其实已经暗中观察过她很多次。
“我也不知道，一个长着奇怪眉毛的大人把我送过来了。”
“那他呢？”
“不见了。”
“你每天干什么？”
“吃掉早饭，在房间里看云和天空；吃掉午饭，来树上等着鸟和太阳；吃掉晚饭，再去池塘那边看鱼睡觉。”她很悠闲地说，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发现，“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坐着的树，我第一次见它，它才只有一个小小的桃子，现在已经有了许多，树也热闹起来了呢。”
“你不用上课吗？”五条悟不关心树，他只是问出自己一直的疑问，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整天什么都不做。
“那是什么？”她不解地问他。
“就是——会有老师给你讲很多东西，你需要记住，然后回答问题。”五条悟解释。
“听上去很有趣，我应该怎么才能上课？”她看起来很感兴趣。
有趣吗？五条悟有些疑惑，但是他想了想：“你可以来上我的课。”
“真的吗？太好了，你什么时候上课？”她看上去很开心。
“我什么时候都在上课。你要去吗？现在就可以。”五条悟提议，他不想在自己上课的时候，还看见她闲适地待在树上，那会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受——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叫作“不平衡”。
“太好了！”她惊喜地笑起来，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五条悟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补充道：“可能不会很有趣。”至少他不认为那很有趣。
“没关系，”她不在意地说，“还有你在。”
咚，咚。
“我们现在走吧。”五条悟冷着脸说道。
“等一下，”她阻止了他，从树上折下了一小节枝条，上面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幼桃，小巧可爱。
“送给你，这是我的小桃子。”她把细枝递给了他，“第一个发现它的是我，一直陪着它的也是我。我只有这个了，我想把它送给你。”
五条悟茫然地接过：“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有见过桃子，但它们都是大个的，粉嫩嫩的被放在黑色的陶盘里，他不知道这个绿油油的小东西该怎么办，也放到盘子里吗？
“因为你把你的上课分享给了我？”她笑起来，“我想把我的小桃子分享给你。”
他盯着手上的桃子：“可是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吃掉吗？”
“嗯——我想应该不行，它还是个小孩子，就和我们一样，但是它可以陪着你。”
“之前看见你的时候，你总是一个人，”她继续说道，“之后它就可以陪着你了，就和这段时间我陪着它一样。”
原来她也在观察着他，五条悟想，可是——
“我不是一个人，”他指了指树下还在惊慌看着他们的那位女人，“一直有人陪着我。”
“你在有人的地方也是一个人。”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谁知道大人们的想法呢？也许明天就又把我带走了，就像突然把我带来一样，那就只剩下我的桃子了，太孤独了。”
“现在，就算我离开了，你们也可以互相陪着了。”她快乐地说。
五条悟被说服了，他收下了这份礼物：“那么我应该怎么对待它？”他想，这是一份礼物。
“也许可以放到你的包里？”她建议，“不要留它在房间里，它不喜欢一个人。”
他按着她的话，把它小心放入包里，然后才护着包跳了下去。
“我们去上课。”他对着树上的桑伸出了手，“你可以下来吗？”
“当然。”她笑起来，毫不犹豫地跃下。
树枝晃动，蓬勃的深绿焕发着新机，流金的阳光穿过枝叶灿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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