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杨大使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形象的。
其实朱元章真需要他这样的人。
因为他就是个孤家寡人,或者说他后面没有任何利益集团。
这时候的大明朝,一个个利益集团已经形成,以一个个藩王为核心的勋贵们,比如燕王和徐家,晋王和傅家还有朱棡老丈人永平侯谢成,周王和冯胜,哪怕楚王也还有老丈人王弼这样的。
这都是利益集团。
所以朱元章一杀就得杀一堆,因为你不杀一堆,就很难保证这个利益集团剩下的不会造反。
哪怕就算真没能力造反,可叛逃能做到吧?
杀了傅友德不杀谢成?
谢成一害怕,干脆带着亲信逃亡北元怎么办?说到底杀傅友德是因为他和晋王是亲家,可谢成是晋王老丈人啊,一样的情况,王弼,曹震这种级别的都得死,何况是他,他又不是不懂。而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熟悉明军的一切,他们一旦叛逃北元,会给北元带去极大的帮助!甚至就算不叛逃,只要以后打仗时候故意捣鬼,让明军打一场败仗那也是能做到的,可以说只要朱元章动了这个心思就得下狠手。
整个利益集团都铲除。
这种真正的雄主,在杀伐上是不会有任何纠结的。
这是武将。
文臣也一样是利益集团。
不是利益集团就不至于三年后搞出南北榜了。
朱元章还没死呢!
他们就已经敢赌朱元章已经老的拿不起刀子,结果没想到赌错了,朱元章就算老了,也一样还能抡起刀子来砍人。
快三十年了。
该有的都已经有了。
可杨丰不一样,他纯粹就是个空降的,还是个字面意思上空降的,跟大明朝廷上下任何利益集团都毫无关系,而且也没有亲人,可以说在这一点上比九千岁都干净,那为什么不放他在外面跟条疯狗般肆无忌惮的想咬谁就咬谁?
他无论咬掉哪个利益集团,最后获利的都是朱元章。
所以杨丰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平望驿。
“都别乱动啊。
张爷我是吃斋念佛的,不喜欢杀生。
你们别逼我破戒啊!”
戴着九筒面具的杨丰拿着杨文给朱元章的奏折,看着周围躺了一地的伤员说道。
包括信使。
他就是得公开的劫。
要不然朱元章不知道是他干的。
出了这种事情,正常情况下信使最轻也是流放边疆,重了死罪都有可能,不过知道是他干的,那朱元章就明白这奏折有问题,所以也就不会罚信使了。
杨丰在一片哀嚎声中,就那么走出了驿站,刚出门就看见数十名骑马的壮汉正走过来,一个个明显都不是汉人,而是色目或者混血,而且都不是善茬,身上气质可以看出,至少都是上过战场的。
他不动声色地让到一旁。
这些人疑惑地看着他脸上九筒面具,不过应该不想多事,径直走过然后进了驿站。
杨丰在后面一边撕着奏折,一边看着他们进去。
“怎么回事?”
里面怒喝声蓦然响起。
杨丰笑着把完全撕成碎片的奏折扔进旁边水沟。
那些色目纷纷掉头,一个个疑惑地看着他。
杨丰伸出手,很友好地挥了挥。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抢了给陛下的奏折!”
那信使一瘸一拐地跑出,指着杨丰喊道。
“啊,你说这个啊?是啊,就是我抢的,不过现在已经撕碎了,你们喜欢可以捞起来。”
杨丰说道。
为首的色目冷笑着拔刀。
“拿下!”
他喝道。
紧接着两名色目催马直冲而来。
杨丰很坦然的看着,在他俩一左一右到达的瞬间,以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的速度,在两把刀交汇前急速掠过,同时双手一边一个,抓住他们的腰带大吼一声,勐然向下一拽,在战马的嘶鸣声中,两人随着他下拽的动作同时落马。
紧接着砸落地面。
摔的力量太狠,而且这又是在踩踏坚实的路上,两人直接昏迷。
站在他们中间的杨丰,继续看着对面的色目。
那为首色目手中刀还鞘,从马鞍旁摘下连枷,然后直接下马走来,后面几个色目默默取出弓,同样下马装上弓弦。色目首领到了杨丰面前,手中连枷毫不犹豫地砸落,杨丰迅速躲闪,但这家伙很会玩,还没等他向前撞过去,连枷短棍就横击而至。并不擅长冷兵器的杨丰赶紧后退,但那家伙再一甩,短棍正中他胸前,然后被里面的防弹插板弹开。
那人愣了一下。
这短棍前半截类似狼牙棒,其实是带短钉的。
正常这一下子就是重伤。
“着甲?”
他冷笑着说道。
“鄙人不擅长武艺,但喜欢用装备。”
杨丰很坦诚地说道。
“私藏甲胃,格杀勿论!”
色目喝道。
紧接着两名色目手中弓弦释放。
两支箭瞬间到了杨丰身上,一支还正中他的腿。
但依然没穿透。
他腿上有自制的生丝软甲呢!
虽然知道可以刷新,但刷新之前还是很疼的,躯干,护裆,膝盖,肘部都有防弹衣,躯干是硬质插板,其他是凯夫拉,头部也有头盔,但四肢其他部分的确没有。xündüxs.ċöm
那就用生丝层层叠加,然后铆钉压实,以替代凯夫拉。
当然,蚕丝比凯夫拉还是差的多。
但可以加厚啊!
无非挡箭而已,几毫米凯夫拉就能做挡箭布,上一厘米厚生丝足够了吧?
冬天全当穿件棉裤了。
“该我了!”
杨丰活动了一下拳头说道。
还没等那色目首领反应过来,杨丰抬脚将地上一名色目挑飞,色目首领手中连枷向前直刺,被正中的色目惨叫一声被顶落,但紧跟后面的杨丰出现了,手中拳头正中色目首领的胸前。色目首领同样惨叫着倒下,但还没落地就被杨丰一脚踢飞,同时连枷到了杨丰手中,紧接着杨丰追上,连枷勐然推在他胸前。
这家伙继续向飞向部下。
那些色目不敢射箭,纷纷拔刀催马上前。
色目首领紧接着撞上他们。
杨丰手中连枷同时甩出,带着呼啸飞向他们。
在他们的混乱中,杨丰将一名色目撤落马下,自己翻身上马,催马向前狂奔而走,很快就消失在路边的密林中……
当然,不是真消失。
这些色目有些不对,这明显是军队里的。
明军里面色目还是不少的。
这些色目通常都是单独编制,比如色目千户百户之类,而且东西南北都有,比如广州各卫里面就有整整一个卫都是色目。他们和翻毛皮靴们虽然都是色目,但后者只是色目里面的贱籍,实际上卫籍,民籍的色目还有很多,甚至包括官员。
包括文官。
明朝文官里面也有色目。
但他们以平民身份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怀疑了。
杨丰紧接着换了身打扮……
反正他此前一直带着九筒面具,现在摘下面具就行。
他随即南下,一直到盛泽找了个靠路边的茶寮,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到傍晚时候这些色目就出现,不过之前那首领和被他打伤的已经不见。他们并没认有出杨丰,直接在盛泽找客店住下,杨丰看着他们进去,然后走到查验商旅的巡检身旁,拿出个彷造的腰牌在他面前一晃。
巡检看着上面锦衣卫三个字脸色一变。
杨丰摇了摇头。
巡检很机灵。
“兄台如何至此,倒是多日不见了。”
他说道。
旁边弓手搬过交椅。
“那些是什么人?”
杨丰坐下问道。
至于锦衣卫腰牌是他照着正品凋刻的。
自己刻的。
一个木头牌子而已。
他的警卫就是锦衣卫,照着他们的牌子刻就行,这样出门就不用找路引了,这个也没人敢伪造,一般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假的……
伪造后果太严重。
哪怕没有路引出门被抓,无非就是打板子或流放。
伪造这个全家人头落地。
巡检丝毫没怀疑,他就是以为这是个锦衣卫的密探,他看了看旁边书吏,后者立刻起身走进那客店,紧接着捧着店历回来了,在那里翻看着……
“巡检,是从山西的盐商,寄籍在扬州,此番前往盐场贩盐,有扬州府开出的路引,总共五十六人,有四人在平望驿遇盗受伤,目前留在平望驿,故只剩下五十二人。名单都在上面,携带之物除了防身兵器,再就是盐引与钱钞,不过倒是有些值得怀疑的,毕竟都是色目,而且看着也不像盐商。
盐商都是见人就笑,这些却一点规矩都不懂。
再说也没驮队。
浙盐都是本省和广信,就算进山也是得有驮队。”
书吏说道。
“找个人,往南汇所送一封信,要快!”
杨丰说道。
说完他拿出记号笔,从书吏那里撕了张纸,迅速给杨文写信。
这些人身份不对,此前立花说过还有一批人,弄不好就是这些,让杨文先把那几个受伤的盯住,必要时候先控制住,不过最好只盯着。
山西盐商。
寄籍扬州。
这依然很难猜到身份。
这时候盐商基本上都是山西人。
少数陕西人。
毕竟就他们最方便往九边送粮食换盐引,直到万历年间完全改成货币化之后徽商才和晋商平起平坐,然后明末扬州被屠之后,旧的盐商格局才彻底清洗,再开始贩盐,就是徽商占绝对优势了。
而且在两淮盐场的都是寄籍扬州和淮安,同样他们贩盐的范围也包括了杭州湾的盐场。
不过销售范围是浙江和部分江西。
“越快越好!”
杨丰把信递给巡检。
紧接着他又掏出一把钞票……
“这,这,这如何使得?”
巡检眉开眼笑地说道。
“给你就拿着,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杨丰说道。
“那这些要不要抓起来,只要咱们怀疑他们有问题,兄弟就可以下令先抓了再说。”
巡检抓着钞票说道。
他是巡检,专门捕盗的,发现有可疑的有权先抓。
“不用,别打草惊蛇!”
杨丰说道。
他还得等这些人和倭寇会和呢!
他紧接着去嘉兴,然后第二天又在嘉兴等到了这些人,再接着到海宁又等到了这些人,就这样他在前这些人在后,一站站到了许村盐场。那些色目到这里后,就等到了接待的,然后一起直接就钻进了附近一处大宅里不再露面,很显然他们在等待去和那些倭寇会和。
当然,前提是他们真是立花所说的那下一批人。
不过应该差不多。
毕竟这样一伙精锐色目莫名其妙跑到这里,很明显不是贩盐的。
他在附近转悠着等待。
这一带都是盐场,这时候钱塘江口和现代多少有些差别,许村就已经是重要盐场了。
不过两浙盐场这时候已经比不上两淮,毕竟后者有足够广袤的沿海冲积平原。
不过这里依旧并非纯粹的晒盐。
还是淋灰取卤,然后煎盐,正因为如此,制盐需要大量的协作,这些灶户都是军事化编制,也就是团,一个团就是一个灶户群,靠着沿海广袤的芦苇做燃料,另外也是做为晒卤铺低的,用草木灰吸附杂质。
不过这时候的灶户日子过得比明末可以说天壤之别。
现在他们类似国营工厂。
每丁一年多少定额,把盐做够了上交盐场,同样从盐场以定额领作为报酬的粮食。
做够了定额就自由了。
种田,捕鱼都随便,愿意继续制盐也行,也一样是用盐和盐场换粮,盐场必须常备足够的粮食以交换,这样他们就有充足的粮食可以吃饱,朱元章有时候还会赏赐宝钞。等到明末是货币化,盐商自己找他们买,粮食他们自己拿钱找粮商买,那这还不把他们的价值榨干?
盐商买他们的盐,一两银子能买一两千斤。
他们一两银子从粮商那里未必能买一石米,随随便便一个灾荒,就能涨到一两以上银子一石,但这时候盐场有专门的赈灾库,灾荒要给他们发粮食赈济的。
盐商则是暴利。
从天津贩盐到京城就能涨五倍的价。
从两淮盐场到湖广山区,最高都能涨六十倍。
所以货币化的时代,底层生产者就是要被榨干最后一丝血汗的,这一点明朝的灶户们,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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