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虽然是一身常服,和官宦人家的公子别无二样,然而宫中内侍宫女却并不以为怪,忙避让两旁向她行礼。
周朝除了保留了唐时赭黄色为皇帝专用,官员各品级所衣服色外,不仅废除了平民只能穿麻的规定,而且也取消了对皇帝平时所着服装的种种制度。
大周的几任皇帝都是出了名的节俭,比如先帝在位听朝时,有时候就随意一件白袍,还没底下的大臣穿得好。
听起来有些荒诞离奇,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大周的开国皇帝郭威,不像李唐是世家大阀发家,而是出身寒微,当兵发迹之后也一度穷得叮当响。
然后他侄子世宗皇帝柴荣,就去贩茶补贴家用……
阿宛的老爹当亲王时,从来不奢侈挥霍,后来娶了她娘,才许了个给你一颗夜明珠的承诺。
夜明珠可算得上是顶级的宝贝,古人甚至将它视为只有修炼多年的妖怪才有的结晶。
比如随侯珠啊随侯珠什么的。
有史以来,凡真正能称得上“夜明珠”的宝珠最多也不过百颗,一大半都在历代帝王的陵墓里。
虽然这个承诺很美好,但最终也没有实现,她娘当了皇后,平时所穿衣服也是自己织的布,珠宝翡翠什么的更是甚少从她头上见到。
阿宛站在延福宫朝露殿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而后走了进去。
一别几个月,她最想念的人就是她母亲。
太后已经在等她了。
阿宛见过最美的女人是她娘,没有之一。
虽然她娘已经不年轻了,眼角也有皱纹,但仍然吊打她见过的所有美人。
论气质风韵,也是天下少有。
太后仍像往常一样,云鬓挽起,只一支木簪别住,一身式样简单的衣裙,斜倚在榻上,眉目间轻淡含愁。
她身边站着个老太监,正是内侍监陈林。
阿宛唤道:“娘。”
太后抬头看到她,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些薄愁立刻便一扫而散,她伸出手,阿宛已投进她怀里:“我回来了,让您担心了。”
一旁的陈林脸上也很高兴,弯腰朝她行礼,太后低垂着眼,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确定她还囫囵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宛儿,你跑那么远做什么?”m.xündüxs.ċöm
阿宛神秘一笑:“我可给您带了些礼物。”她朝外面道:“把东西拿进来。”
阿宛带回来的自然是夜明珠。
万珍阁那颗,叶孤城那颗,再加上西门玉送的,一共三颗。
尤其是后两颗,皆有拳头大,色泽莹润,一看就是珍品。
太后面露惊讶,阿宛起身将那三颗装在盒子里的夜明珠拿来:“您看喜欢哪个?”
跟历史上子弱母壮,跟自己老娘争权力的那些皇帝不同,阿宛和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好。
先帝驾崩时,她才十岁。
当穿着一身孝服,站在大殿之下,群臣当中,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时,阿宛是恐惧的。
一如当年赵叔叔逼宫,符皇后抱着年仅七岁的成帝柴宗训在皇宫中瑟瑟发抖,阿宛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恐惧。
可她一个字都不能表达出来。
除了留下一群托孤大臣外,先帝还特旨命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诸事听政”。
从那以后,太后就一直是她这个幼主的保护伞和领路人。
到她十六岁能够亲政时,太后便放出了手中大部分权力。为了表示对太后的尊敬,凡有大事,阿宛也一直向太后请示。
太后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将自己送上这个皇位。
阿宛谁都能够不信,但唯独对自己亲娘,还是报以所有的信任。
太后失笑道:“你听谁说的我喜欢这东西?”
阿宛望着她的脸心中叹息,就算是她来了,她娘也仅能高兴个一时半刻,眉间那种愁还是无法尽除。
陈琳站了出来:“禀太后,是老奴多嘴。”
太后也未责怪,只是叹息着摇头,望着那夜明珠,眼中哀伤更甚。
阿宛和陈林对视了一眼,恐怕太后看到这先帝许给她,却没有给她的东西,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勾起了伤心事。
阿宛轻声道:“娘若不喜欢,我就撤下去。”
太后叹道:“放下吧,总是你一番心意。”
她又道:“你出去多时了,两府宰执们求见了好几次,明日便是朝会,国事要紧。”
从延福宫中出来,陈林跟在阿宛身边,阿宛道:“陈伴伴,太后近来身体可还好?”
陈林答道:“太后一切如常,只是近来总发噩梦,御医已看过了,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但还是不管用。
阿宛从陈林那表情上就能看出来,她心里明白,她娘一直害的是心病。
究竟这心病是什么,她也不好直接问太后。
她以前问过陈林,但陈林一直隐口难言。
阿宛拐弯抹角地道:“朕本以为能让母后开心些,谁想却还是不了解她的心意,陈伴伴,你说朕该怎么办?”
陈林张了张口,面露为难。
他犹豫道:“陛下,太后近来噩梦,想来是因为您去了南海……”
“南海?”阿宛看向陈林,捕捉到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恐惧神色。
南海有什么让她娘害怕的?
虽然不好挖太后隐私,但阿宛还是不想放弃,恳切道:“陈伴伴,你知道朕一向孝敬太后,愁多伤身,若是放任不理,岂是为人子女之道?”
陈林脸上全都是纠结,犹豫了半天,还是拜道:“陛下孝心,老奴深为感怀,您有所问,老奴本不该不答,只是老奴不敢妄言,请陛下恕罪。”
陈林是宫中的老人了。
在她娘刚进宫当皇后时起就在伺候,也是陪着阿宛长大的老伴伴,一直忠心耿耿,年纪大了,太后就恩旨让他在宫中养老。
阿宛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哪里能怪罪他。
她明白,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秘密。
她不再问,坐上车驾回了长泽宫。
第二天就要上朝,阿宛自然要先了解一下近来朝中发生的事情。
大周的权力结构是世宗皇帝柴荣奠定的基调,陈桥兵变不止给柴宗训留下了阴影,也给柴荣留下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两府三司制以掌管政务的中书门下和掌管军事的枢密院为两府,三省长官没有插手之权,另设三司使掌管财务,世宗皇帝在时,三个职位一度都以没有军事经验的文官充任。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种办法的弊端,于是干脆就把这三个职务都以武官充任……
当然也只有一统天下,威加四海的柴荣敢这么玩。
从那以后,柴周的皇帝就时不时地根据自己的心意改变一下制度。
比如成帝柴宗训甚至想把三省的空置机构揉把揉把成一个,去分枢密院的权力。
虽然没有成功,但却成了阿宛现在手底下内府的前身。
入国家财政收入三分之一,掌管天下一切工程,所有粮食买卖,兵器制造,徭役征发,土地买卖。
两府三司能管的,它都能管一管,两府三司管不了的,它也依旧能管。
自内府成立以来,柴周的皇帝就从开始从基层开始,插手各种与民生息息相关的政务。
举个例子,现行粮食买卖的“钧平”之法,就是内府在执行。
简单来说,就是由朝廷出手,在秋收季节,把百姓手里能出手的粮食全以一个定价全部买入,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再以一个定价卖出。
这个办法是还没当上大将军的齐盛天和当时的户部尚书杜衍提出的,施行之后,仅三年,整个天下就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饥荒。
当然此令一出,那些大粮商们全去找根绳子上吊了……
自然也得罪了不少跟粮商们勾结在一块的官员地主们。
但先帝依然顶着种种压力,将钧平之法推行下去。
虽然嘴上说着与满朝公卿共治天下,但柴周的两个开国皇帝都是穷出身,长于市井,深刻地知道什么是民生艰难。
先帝也曾以皇子之尊当过地方官,经常去民间微服私访。
一个年有余粮的五口之家,碰上灾荒之年,为了活下去,手里的土地是最先保不住的,都会被“合理”的价格被买走,土地没有了,他们就只好卖儿卖女卖自己。
至于被谁买走了……
这个问题谁都能猜的到。
甚至不用灾荒之年,碰上个没良心的官府,赋税和徭役就能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
靠着内府执行的各种政策,老柴家民心众望所归。
所以现在的制度,应该叫一令两府三司制。
不多时,内府令杜衍和今天值班的同书门下平章事李迪就到了长泽宫章华殿。
阿宛平日里重大场合的会议都在紫微宫的云霄殿,听政在长泽宫的崇政殿,私下里自己处理政务,批批奏章,召见一下大臣,则在隔壁的章华殿。
章华殿分三部分,一是议政兼之批奏章的地方,简称文阁,旁边是武阁,挂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是召集武将议事之所,后面则是皇帝就寝的居所。
要不然在诺大一个皇宫跑来跑去,皇帝也是会累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武侠]陛下万岁更新,第 36 章 一令两府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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