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其它小说>与眠>第 114 章 我离世界几公里?
  “望断霞漫天,踏平众河山。”

  XXX

  山的那边,还有更高的山。

  但他的朋友何慕林不能去了。

  其实这个世界的何慕林很难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何慕林的缺失,君与眠坚持的信念开始变得恍惚。他不停告诫自己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是真实的,就算这里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存在不是虚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他在这里寻找前人的足迹,不过是因为想给自己一个慰藉,想从困扰自己的苦难中讨回一些公道。

  可是这一份公道,他不仅没讨回来,还让他夜不能寐。

  他想起上一世名为“凯旋”的皇室部门,那是专门为疆原设置的机关,为整个皇室军队研制毒物,配备暗器,并参与皇室的制药工作。君与眠半夜里起身开始拟文件,一直到太阳升起才草草完成。朝阳刚刚洒下来,他就穿上了衣服准备前往皇宫。

  “娃儿,不在家吃饭了?”君文氏看到他之后叫住了他。

  “不吃了,妈。你和童儿吃饭,昨天晚上我跟厨房那边安排了,食材都是我腌的,童儿不会不爱吃。妈你体寒,我让那边给你熬了汤,别等凉了。”君与眠对着母亲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君家府邸,昨天他得到了荣华二逍私人的通行令,顺畅地进入了皇宫。

  现在还在上早朝,他在鎏光殿后院走来走去,一刻也没停过。因为心里揣着事情,怎么都停不下来。

  “闲的没事儿在这逛游什么呢?”

  君与眠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二逍,急忙单膝跪下行礼。

  “呦,之前怎么都不愿意跪,现在怎么跪的这么容易?”二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起身。他披着一件大氅,似是早晨的寒露还是让他承受不住。

  “您现在是我的皇帝,我自然要跪。”君与眠说话藏了一些,上一世他就把荣华二逍当做除了神女之外第二个可以跪的人,这一世再见二逍,这个潇洒自信的二逍让他心里百味杂陈。

  若是真实的话,多想这个世界自己能做到的事,上辈子也能做到啊。

  “皇上,我能……”君与眠急着把自己拟的文件拿给二逍看,二逍却一把把纸抓过来交给了旁边的太监,示意君与眠跟着他过来。

  “昨晚一晚没睡?”二逍问道。“这眼睛底下一大圈黑的,你才十六岁,何必呢。”

  “我有要事和您商量,实在睡不着。”君与眠低下头叹了口气。

  “要事?就刚才那几张纸吗?好,到了雍和宫再商量。”二逍带着君与眠到了后花园,早晨的后花园氤氲着雾气,看来今天二逍下早朝的时间很早。

  “皇上,我那方子您记得用,能让您舒服很多。”君与眠说。

  “你那方子我让太医院看了,那些老家伙都说你这方子十分新颖,应该有奇效。怎么你还通医理吗?你这小子不太对劲啊。”二逍从侍女手里接过鱼食撒到花园的池子里,看着那些斑斓的锦鲤凑在一起,好像一副会动的画。

  “我并不通医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方子。可惜朋友得了病,把自己的前尘往事都忘了,现在变成了个普通人。”君与眠这样解释自己记忆中的师兄,姜笑笑无所谓地说着小何死了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怎么都无法忘却。

  “原来如此。”二逍把君与眠呈上来的纸拿了过来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手笔够大的,‘凯旋’?现在修炼者当道,为什么还要用毒?”

  “疆原的毒一直都是最顶尖的,正因为现在修炼者居多,所以毒才是谁都想不到的手段。我本人被疆原的人救过,不止一次。普通人无法战胜修炼者,但军队的人大多都不是修炼者,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增加战斗力,绝不是多余的想法。”君与眠说。m.xündüxs.ċöm

  二逍挑了挑眉,君与眠所说的话确实在他心里起了波澜。这样的提议当然能说服二逍,因为这是上一世的二逍自己做的决定。他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不会为了招揽何慕林下拖后腿的保证,他确实认为疆原有入驻皇宫的必要,所以才以此为条件,让何慕林归顺自己。

  潇湘美人何慕林是荣华二逍最强力的心腹,可惜这个世界的他得到了整个疆原,失去了最不可思议的那个助手。

  因为君与眠的建议,荣华二逍下令疆原入驻皇城。他封君与眠为特使,带着圣旨前去疆原传令。君与眠带着几个亲兵,亲自启程前往疆原。

  一路上没经历什么风霜雪雨,也没遇到敢于挑战他的妖兽歹人。正是因为他这么顺利地到达了疆原,才让他心里一阵不平。

  为什么明明这么好的世界却是虚幻的,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人又没能活下来呢?

  凯旋的首领本来应该是君与眠,但他拒绝了荣华二逍的委任,表示自己无法带领疆原。疆原有个叫姜笑笑的年轻人,精通医理,是制毒大师,应该由他来带领凯旋。

  要是这一世两个人也能成为朋友就好了,曾经为了二逍那么小心翼翼讲述故事的姜笑笑,明明是最珍惜这位友人的。

  疆原的姜笑笑还记得君与眠,虽然那已经是几乎一年前的事了,君与眠还是在姜笑笑记忆里没有消失。

  “由我来领导?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啊。”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疆原欢喜异常,连着开了好几夜的宴会。只有姜笑笑一个人担心地找到君与眠,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没事,您可以的。”君与眠笑着对姜笑笑说。

  “对了,你来了正好。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联系,我有事和你说。”姜笑笑带着君与眠前往了深山,来到了一座墓碑前。那是君与眠给何慕林立得碑,而之前仅仅是个墓碑的小小坟墓,现在竟然堆起了一个土堆。“你走了之后,我越想越不对。何慕林这个名字怎么就传到你耳朵里了呢?我觉得万事都有报应,虽然她是个女孩,但那孩子从来不爱哭闹,直到被埋到土里都安心地睡着。”

  “您……这是?”君与眠有些不解。

  “我把那孩子找到了,我逼着他爸和我姐姐想想当年把她埋到哪了,虽然只找到一具枯骨,但我还是把她埋到了这里。”姜笑笑打扫了一下墓碑上的灰尘。“你突然来说这孩子的名字,可能不是巧合。你今天带着圣旨来到这里,我甚至觉得,可能是那孩子把这些带给疆原的。”

  君与眠心里发堵,没能回答姜笑笑的话。

  “我经常来给她扫扫墓,算是让这孩子入土为安吧。”姜笑笑说。

  “谢谢您。”君与眠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谢谢您。”

  无所不能的神女之所以选择姜笑笑做第一弟子的原因,君与眠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

  这一次疆原之行结束,君与眠在回程的马车上睡得很沉,甚至早饭都没起来吃。太阳都升到了正上方,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少爷,身体没事吗?”同行的仆人甚至以为疆原的人给君与眠下了药,正打算派人回疆原去问罪。

  “没事,就是累了。”君与眠笑着说。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睡得很随性,甚至偶尔还会哼起歌。他不怎么喜欢听曲儿,熟悉的只有上辈子小何他们唱过的冰蝉亭。所以他就一遍一遍哼着这个调子,自己享受着自己的开心。

  “少爷,您唱的是冰蝉亭吗?”差不多第三天的时候,有个小侍女试探着问了君与眠。君与眠对这个小侍女印象不深,只隐隐约约记得都叫这孩子“小华”。

  “你知道吗?”君与眠反问。

  “我知道的少爷,我娘是就爱唱曲儿,这调子很有名,我从小听了可多遍了。”小华笑着说。“要不我来给您唱?”

  “好,你唱吧。”君与眠拍了拍小华的头说。

  从那天开始小华就经常给君与眠唱冰蝉亭,君与眠怎么也听不腻,他好像是个就这么喜欢常态一直重复的人。他听着这曲子,回忆着上辈子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小华正一边沏茶一边给君与眠唱曲子,突然从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君与眠一手抓住了小华的手臂,一只手接住了茶杯。震感持续了大概几秒而已,却震得马都跪在了地上。

  “现在是在豫蜀吗?”君与眠问道。

  “对,现在是在豫蜀边境。”侍卫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回答道。“豫蜀地震频发,但这一次好像也太严重了。”

  “去看看。”君与眠带着几个侍卫骑着马前往豫蜀境内,城墙上一片混乱。君与眠亮出了荣华城的牌子和二逍赐给他的龙角形配饰,那是二逍亲信的象征。

  “我是荣华城的君与眠,怎么回事?”君与眠被人带着走进豫蜀城门,见到了豫蜀的将军。他去哪里都是这么形容自己的,“荣华城的君与眠”,只是这七个字,就代表了他的一切。

  “刚刚发生了地震,太严重了,现在都乱了。”将军抹着汗说。

  “回去跟皇上通报,我留在这里赈灾。”君与眠对着侍卫吩咐道。“豫蜀省里的修炼者呢?”

  “都去赈灾了,地震发生的太突然了。”

  “好,我懂了,我也去。将军放心,有我在,就是皇上的意志。”君与眠从将军那里得到了豫蜀的地图,确认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这些地方我去,我如果遇到修炼者会叫他们跟我走一下。”

  “竟然碰到您了,真是万幸。”

  “什么万幸。”君与眠摇了摇头就前往了灾区,一路救助灾民,到达了受灾最严重的的第一个山区,却在这时遇到了余震。

  “把人给我保护好!”君与眠冲着侍卫吼完之后立刻冲向了山脚,山体正在慢慢瓦解,他的真气澎湃而出,泛着紫色光芒的真气直冲天空,挡下来砸下来的巨大石块。他的真气蔓延在整个山坳中,将小小的村庄全部包裹了起来,石块在他的操控下落到了远离村庄的地方。而他自己因为真气扩散的过为广泛,体内的真气几乎都流失了,一阵空虚感缠绕上了他的脉窍,四肢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没事吧!”村里的人前来把君与眠带回了村庄中,君与眠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在周围设置了真气屏障。

  “哥哥喝水。”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端着碗水到了君与眠面前,他看着女孩若有所思,最后笑着接过了水。

  “亏了有这位大人啊。”

  “我们都是因为这位大人才得救的。”

  称赞声此起彼伏,对于君与眠来说却只是一个“目标达成了”。他对于别人的称赞开始变得麻木,甚至刚才那个女孩子来给他送水的时候,他都感觉不到心里的柔软了。而更可怕的在于,他无法说服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好的。

  “干什么嘞?还不快去把房子支起来,个熊样。”

  属于豫蜀的方言他一路过来也听了不少,却在听到方才这一句的时候一下子抬起了头。他胸腔里一阵翻涌,心脏怦怦直跳,忍着因为眩晕带来的恶心站了起来。他冲出休息的屋子,用力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把刚才出的生理眼泪都抹了去。

  在哪,在哪?他在村民中间来来回回,却再也没听到那个声音。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亏空的真气支撑不住他这么匆忙的追寻。他无奈地停下来深呼吸,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低下了头。

  “中,落黑儿的时候就能做好哩,大姐你回去拾到拾到准备来喽。”

  那个声音突然到了君与眠的耳旁,他匆匆抬起头,看着说话人的背影,目光几乎凝聚成了一条绳。他试探着向前走,他看着那个人忙来忙去,帮忙烧火做饭,帮村民捡着掉落的东西。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来飘去,虽然有着仙一样的俊秀相貌,开口却是正宗的豫蜀方言。

  “君与眠你个熊样!滚出我的塔!”

  当年因为差点把塔的一层给毁了,君与眠给织樱山干了好几个月的杂货,却还只能睡在御书房的阁楼里。

  “师……师兄。”君与眠呢喃着走上前去,他说话的声音太小,谁都没听见。大家只是习惯性地给他让道,于是他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人走过去,却一直没看到那人的正面。

  “师兄,师兄?”因为不确定,因为不知道能否温柔平和地找回从前的温暖,不知道是否有人愿意接受他也有可能出现的暴躁和不安,只能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躲藏着自己。孤独和恐慌却永远都是惊涛骇浪一般,一再迷失方向,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接受世界的伤害,然后努力向前。

  本该玩的年龄,却怎么都心事重重。本该放纵的青春,却最后只能听天由命。

  这世界总会伤透人的心,会深深触痛他,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些痕迹或多或少会使人变得丑陋,而人总会藏起丑陋的缺陷,因此形成了阴暗面。

  那人终于回过了头,本来一脸温柔的笑容,却在见到君与眠的瞬间惊得睁大了眼睛,手中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这世界有之前世界的人,但大家基本都是不同的。君与眠去见过姜笑笑,也去见过草原上的莫茉,去妖域和于飞潇潇谈过条件,也是从于飞潇潇那才知道了如何成为真正的宙息。但他们身上的真气气息都与君与眠的上一世不同,因为他们没有受到过神女的指导。

  这其中只有织樱山和石余年他始终都没有找到,君与眠几乎都已经放弃了,却突然遇见了这个蓝发的人。

  “师兄啊。”君与眠声线颤抖着呼唤着面前的人,眼眶中的泪闪着晶亮亮的光芒,一下子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小眠?”

  迟来的那一句回应,让君与眠瞬间泪如雨下。

  “师兄!师兄!”君与眠冲过去抱住了说话的人,那人眉宇间风轻云淡,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十分可爱。他是天上的星星,他名讳织樱山。

  “别哭哩,你都长这么大嘞。”织樱山拍着君与眠的背,轻抚着他的头。俊秀的脸上带着柔软温存的表情,轻轻笑了出来。

  “师兄,师兄啊!”君与眠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喊着,从他见到织樱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师兄。他能看到人的真气颜色,在他看到织樱山的时候,满眼的蓝色填满了他的心神。

  织樱山的气息和上一世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织樱山,就是神女的弟子,醇酒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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