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我此生的终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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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城的雪在下了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停了，康盛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君与眠难得一次没有早起，睡到接近中午才睁开眼睛。
终于不下雪了，君与眠看窗外的时候这样想。
“娃儿你醒啦。”君文氏看到君与眠从屋内走出来立刻高兴地迎了上去，把自己的儿子摁在饭桌前端上了丰盛的饭菜。君与眠对着母亲灿烂地笑着，笑容像阳光一样和煦。
“那位先生呢？”君与眠打手势问。
“在里面的屋里睡呢，不知道醒了没。”君文氏指了指里屋。
君与眠表示自己去看一下，走过去悄悄打开了门。于飞潇潇的睡颜也显得很儒雅，呼吸声都是轻轻的。一只手枕在自己头下面，一只手放在脸旁。
看着于飞潇潇的脸是一种享受，不是因为好看，是因为他气质优雅淡泊，让人舒适。君与眠推了推于飞潇潇，那位公子睁开了眼睛，君与眠扶着他坐了起来。
“可以吃饭吗？”君与眠打着手势。
“麻烦你们照顾我了。”于飞潇潇有些疲倦地笑着。
“是我们感谢您，是您救了我们。”
“你们不怪我把他引过来就不错了，我哪敢承这个感谢。”
君与眠扶着于飞潇潇走出房间，君文氏已经在桌子上摆满了饭菜，于飞潇潇微微躬身，却被君文氏和君与眠一起阻止之后摁在了座位上。
“这位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多亏了您与眠才能活着出来。”君文氏在北方的时间多了，就多了些北方女人的豪爽。一直在帮于飞潇潇夹菜。
“早先吃过您做的饭了，和皇城的味道很像，吃着有点想塔了。”于飞潇潇细嚼慢咽的，骨子里透出非凡的风骨，但并不装模作样，也不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别人。
“当时与眠非要我多做一份，我还以为他去喂什么妖兽呢。早知道就再做的精致些了。”君文氏温柔地笑着。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君与眠觉得这情景让他一阵恍惚。从小到大他的饭桌上几乎从来没有超过两个人。永远都是他和他的母亲，没有别人会来。
“吃饭啊娃儿。”君文氏在家的时候会用方言称呼君与眠，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我在这让你不舒服了吗？”于飞潇潇刚说完，君与眠就一直摇头。那个青年露出的笑容很质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开心。
吃完饭之后于飞潇潇想要帮忙收拾的意图被君文氏否定了，于是他示意君与眠要不要出去走走，君与眠听话地跟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神女弟子来这里，来到他这里，象征着一些东西即将碎裂了。www.xündüxs.ċöm
“你应该听到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的。”于飞潇潇和君与眠坐在了一截倒下的树干上。“是我的老师让我来找你的。”
“神女吗？”君与眠打着手势，换来了于飞潇潇的点头。“我以为您被除名了，这件事之前传的很远。”
“做给别人看的，我的族群出了一些问题，我必须要回去。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凤凰族的，我的身份实在很敏感。”于飞潇潇一边说一边用雪擦着自己的剑。“如果我真的是被除名的我哪敢把这把剑拿出来，她肯定会杀了我的，或者说撕成碎片。”
“为什么神女会让您来找我呢？”
“她没有告诉我，但她把你的目的告诉我了。”于飞潇潇把剑放回了剑鞘。“你是一定要回到皇城的，你想要回去就会有很多人来杀你，不只是锡庭的人，还有这世界上的很多人。”
君与眠点了点头，认同了于飞潇潇的话。
“如果你想，按照你自己的计划进行一切，去拿你的东西。回到皇城的方法就只有一个，你要去修塔。不仅要去修塔，还要成为有称号的人。”
砺城的雪停了，风还是很冷冽，君与眠把自己的脸缩进了领子里。他体质异于常人，这个时候却觉得很冷。
“神女把你放在砺城，本身是在保护你，根本不是想你死。而她或者荣华二逍下令你可以走出砺城的时候，来杀你的人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二逍皇子想杀你，他们不会顾忌任何东西，就会来杀你。”
青年混浊的眼睛看着远方，双手互相搓着，似是在思考，又好像早就下了决心，只是到了真正实行的时候又有些紧张。
“你怎么想的？”于飞潇潇捏起一团雪在手里揉来揉去。“如果能离开这里，你想去哪？”
“先生想去哪？”君与眠反过来问他。
“我在南边有熟人，我也受不了很冷的天气。还是想去南边，可能会旅行吧。”
“您不回荣华城恢复美人身份吗？”
“有些事作为美人的时候说不清楚，不过还是挺重要的事，想当着面问个明白。”雪在他手中融化了，他把手藏进了袖子里。“你呢？”
“想去找让自己更像人的方法。”
“嗯？”于飞潇潇抬起头来看他。
“想成为可以用自己的声音向别人倾诉感情的人，无论声音好不好听。哪一天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亲口说出爱。”君与眠这次手势打的很慢，但是很仔细。“想找到限制这份力量的方法。”
“可是如果限制了这份力量，你还能回到皇城，还能好好活着吗？”
大概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听到于飞潇潇这么问他就只是笑了笑。他笑容很干净，像是冬天结束看到了喜欢吃的蔬菜。
“现在这副样子都是我父亲给我的，我想成为我自己，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我想成为自己，想不再被什么人控制，不再做武器。即使是没有这份力量，我也会努力修行，回到皇城的。”
于飞潇潇很认真地看着他做的手势，因为听不到声音，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含着一种什么心情。但这青年总是笑，有时候也会让人有些恍惚。
确实不像个人。
本来于飞潇潇想提一下，他和荣华尹兰虽然看上去不同，本质却相同的可怕。可能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在充满人情的社会中生存，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人。但没人愿意跟自己要杀的人对比，于飞潇潇就没有说。
“我知道她为什么让我来找你了。”香草美人拨了拨头发。“你想变成人，想抑制这份力量。这世界上为数不多能帮助你的就只有她自己和我。”
香草美人的手上开始散发淡淡的粉色光芒，和他眼中的颜色一样。自从上次用出那一招漫天的芙蓉，他眼睛的粉色就变得淡了。那粉色的光芒具象成了符纸样的东西，符纸上出现黑色的条纹，自行画出了符文。
塔中的五位美人都有自己的特点，香草美人曾在泉湖山学过道法，会使用道家人的符道，并且十分擅长。香草美人是世间除了泉湖山现任山主左彦以外最著名的符道大家，因为本身不是道家人，所以只能称作“符师”。
“泉湖山左彦先生能和我做一样的事情，但我同时还认识大师兄，所以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于飞潇潇轻轻握拳掐灭了那具象的符纸。“我们需要三种妖兽的血和晶核，只有你才能找到，我才能施阵法”
神女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她知晓这世间万物，了如指掌。在听到这个青年的意图的时候于飞潇潇就知道他一定会跟着这个青年直到回到皇城。
“其中有一个妖兽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它就在我要去的南方边关。这可能就是她让我和你相遇的意义，让我们自己救自己。”
这段不长的对话让君与眠对神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一直不相信有人能够看到天命，知天命的人为什么要活着，能看到未来，掌控一切的人，为什么能称作是活着。
她不是神也不是人，为什么却并不在乎呢？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君与眠突然打手势。
“很快。”于飞潇潇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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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皇宫的夜里，会亮到最晚的就是雍和宫。荣华二逍的作息时间不定，一切都以政务为主。这一晚的荣华二逍也工作到很晚，太子妃阿荆一直陪着他。
“皇子，北边回来的队伍求见。”侍卫悄悄走进来作揖。
“进。”二逍直起身来伸了伸胳膊，阿荆在他身后帮他按摩肩膀。
“皇子。”一位在砺城参与过于飞潇潇事件的武者走了进来，对二逍鞠躬。
“说。”
“于飞潇潇已经得救了。”
听到武者话的二逍突然站了起来，他双手拍在桌子上，双目迸发出燃烧着火焰一样的光芒。阿荆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肩膀，靠在了他的肩头。
“退下吧。”二逍对着武者摆了摆手，良久也没有抬起头来。阿荆也没有移动，就只是靠在他肩上。
“你听见了吗，于飞潇潇活下来了。”二逍说完之后并没有人接话，阿荆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倒是书房后面传出一阵窸窣，尹兰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他活下来了，我和神女的约定就到期了，明天我就会下令，君与眠可以走出砺城了。”二逍直起身跟尹兰对视，不是平常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是一种骇人的冷漠。
荣华尹兰低着头不去看二逍，呈现出无声的恐惧。
二逍一步步走到尹兰面前，尹兰刚到他肩膀。他俯下身去双手捧起了尹兰的脸，手却慢慢下移到了他脖子上，好像要把他直接掐死在这里。
“你想被他杀死，还是被我杀死。”二逍很少用如此轻柔的低语跟尹兰说话，尹兰从脚后凉到了后背，手都失去了知觉。
“问你话呢。”二逍手臂晃了一下，尹兰被他掐着差点没站稳，嘴唇也变得泛白。
“次离。”阿荆走到尹兰身后把少年揽进了怀里，从二逍的手里滑了出来。二逍直起身盯着尹兰，尹兰不敢抬头看他。阿荆伸手挡住了尹兰的眼睛，另一只手轻拍少年的肩。
“回去吧，次离，天很晚了。”阿荆温柔地声音响起，尹兰的喉咙动了动。
“回去吧。”二逍拉着阿荆离开了雍和宫，他走后侍女就直接关上了灯。尹兰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好像别人都不知道。
他站在黑暗里很久，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没有走动。雍和宫里连风都没有，寂静的像是一片野坟。
少年在黑暗中开口，却没有声音，他一遍遍地重复四个字，最后看上去已经声嘶力竭，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不停重复的那四个字，他不敢出声的那四个字。
“我不想死。”
次日，荣华皇宫昭告天下，罪人君与眠正式脱罪，恢复居民身份，获得自由权利。
同一天下午，泉湖山走出了一位白发青年，背着一把大剑。漆山剑门的一位黑发少年，腰上挂着三把剑，拿了一壶酒离开了漆山。之门山走了一位年轻僧人，带着一卷破旧经书。
他们都是前往荣华城，这时距离修塔每年的招生，还有五个月。
“今以重铃为印，不负此生为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与眠更新，第 11 章 君与眠将要走出砺城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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