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大会结束之后,按照既定计划，顾新橙和季成然要去南屏科技公司参观。
早晨八点，顾新橙来到酒店门口，对方派了一辆宝马车过来接她。
她等待片刻,没见到季成然的人影，便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下楼。
季成然在电话那头说：“我已经先过去了。”
顾新橙心想,他怎么一个人先走了呢？也不知道等等她。
上车之后,司机麻溜地开着车,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顾新橙才到达目的地。
她刚一下车，南屏科技的余总便热络地上前来迎接她。
“顾总,一路辛苦了。”
“哪里,余总费心了。”
顾新橙正和余总客套，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大楼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一打开,竟是季成然——原来他是自己打车过来的。
季成然下了车，忽然看见顾新橙身后的那辆宝马,神色怔了一秒。
余总在脑中思索片刻,这才想起季成然，连忙说：“季总,您好。”
之后余总带着二人一同参观公司,季成然神色自若，并无异常。
南屏科技做的是柔性屏幕，目前市场占有率挺可观。余总主动邀请致成科技来参观公司,这无疑是致成得到认可的重要印证。
参观完毕，余总又安排宝马将二人送回酒店。
回酒店的路上，季成然全程一言不发，顾新橙试图提几个话题，他都兴致缺缺。
显然，他对于今天的事情颇有微词。
顾新橙说：“季总，我也不知道余总那么重视这场考察。”
她指的是余总竟然派宝马来接送他们。
季成然笑：“人家不是看着你的面子么？”
顾新橙默了默，没搭腔。两人各自靠着后座的椅背，中间像是有一条隐形的楚河汉界。
回北京之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自开展工作。
顾新橙负责公司日常事务，而季成然主导公司研发。
这一天，销售小洪忽然来办公室找顾新橙。
她拿着她妈妈的医疗费单据，对顾新橙说：“顾总，我刚刚去财务处申领款项，新来的出纳跟我说，必须得季总签字我才能拿钱。”
顾新橙听了这话，顿时纳闷。
她之前就和财务处的人通过气了，说过小洪的钱直接批就行，现在怎么莫名其妙多了这么一项手续呢？
于是顾新橙拿着单据去财务处问问情况，那个新出纳表示，她是按规矩办事，没有季总的签字她不能给钱。
她对顾新橙说：“顾总，这事儿是季总亲自交代的。我要是给你钱，回头季总找我问责怎么办？”
顾新橙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她作为主管财务的CFO，居然连从财务处拿点儿钱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她立刻去找季成然，可他不在，她只能给他发微信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季成然一直到晚上才给她回复。
【季成然：现在公司逐步走上正轨，各项规章制度必须规范化，以前的流程过于草率，容易出纰漏。】
【顾新橙：可是财务这一块一直是我在负责。】
【季成然：现在还是你负责啊，我只是审批而已。】www.xündüxs.ċöm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顾新橙可以在公司财务方面给出针对性建议，可是她现在没有权利动公司哪怕一分钱。
然而顾新橙早已答应小洪这件事，作为领导不能失言，人家还等着领钱呢。
她只好从自己的积蓄里拿了一万块钱先垫上，小洪连连道谢。
这件事恰恰为顾新橙在公司里又赢得了不少声望，不少员工私下里说顾总比季总更体恤员工。顾新橙只要听到这种话，都会即使制止——她不愿意同季成然一较高低。
审批手续的收紧，意味着季成然在集中公司的决策权。
顾新橙隐隐察觉出他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他出手又快又狠，连财务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然而，现在就连盖个公章都得季成然亲自审批，公司渐渐有了抱怨声。
这一点对于经常签合同的销售部门来说，无疑非常麻烦。
小高问：“顾总，季总每天那么忙，这些事儿他管得过来吗？”
顾新橙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去帮你们催一催。”
她去找季成然，他正在技术部门指导工作。
两人回到办公室，顾新橙开门见山地说：“你想规范公司的规章制度，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审批流程过于繁杂，会影响各部门的工作效率，必须要在二者之间取一个平衡。”
季成然的态度倒是很好，他很温和地问她：“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新橙提出自己的观点，她说得很委婉，但归根到底还是让季成然下放一部分权力。
季成然思忖片刻，对她说：“我考虑考虑。”
这么一考虑，就考虑近两周。
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他依旧保持现有的规章制度，没有采纳顾新橙的提议。
*
致成的业务进一步扩大之后，顾新橙有了自主生产的想法。
之前她在无锡看过的无人车工厂，给了她很大的启迪。
她仔细研究过易思智造的发展史，认为致成科技可以从中学习一定的经验。
顾新橙在一次周会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打算以公司的名义从银行贷款，在河北创办一个小型工厂，专门生产致成科技的产品。
“工厂建成之后，不光产量可以扩大，成本也会大大压缩。按照目前的销售增长计划，两年左右能收回项目现金流，而这个厂房我们至少可以用五年。”
顾新橙做了详尽的调查，展示的PPT里几乎涵盖了这个项目的所有资料。
参加会议的各部门主管纷纷交头称赞，支持她的提议。
坐于会议桌最前端的季成然却一直没有发话，大家都在等他拍板。
他将文件翻了又翻，最终放到一边，说：“我考虑考虑。”
顾新橙略感意外，在决定做这个项目之前，她和季成然提过这件事，他说的是：“想法不错，我要看更详细的报告。”
当时他没有任何反对，反而支持她去做。现在报告放在眼前，他的态度却让人捉摸不透。
会后顾新橙去找过季成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却也不说原因。
最终，这件事情只能暂时被搁置下来。
*
北京的秋天悄然而至，一阵凉风刮得顾新橙指尖微蜷。
她穿得有些单薄了。
今天是她给傅棠舟汇报工作的日子。
她把中规中矩的报告念完，傅棠舟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问：“上次你说的自建工厂，有消息了吗？”
“这个……”顾新橙思忖两秒，“方案还在商议中。”
“之前你提的方案不是挺好吗？”
“嗯，季总可能觉得某些方面不太到位，所以还没批。”顾新橙斟酌着说。
“哦，这样。”傅棠舟看似不以为意，却主动问起季成然的近况，“他最近忙什么呢？”
“各方面都挺忙的，”顾新橙说得很隐晦，“公司最近在进行行政改革。”
“这事儿不该你来负责吗？”傅棠舟问。
“是季总负责，”顾新橙说，“我也有参与。”
傅棠舟放下报告，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走了过来。
他靠得很近，深黑的眸子阴恻恻地看着她，嗓音压得很低：“顾新橙，有事儿不要瞒着我。”
言下之意，她想瞒也瞒不住他。
季成然以前一直在公司分管技术，其他事务几乎都是顾新橙在做。
他突然插手行政事务，打的什么算盘，傅棠舟猜了个七七八八。
合伙人之间的事儿傅棠舟管不了，之前他提醒过顾新橙，不要把同学情谊带入公司事务。即使是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能完全信任。
这个复杂的社会不像校园那么单纯，创业合伙人在公司百废待兴时往往能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将公司做大。
可真到了公司做大的时候，权、钱、名都有了，难免开始提防和算计——很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只能说人性如此罢了。
然而，因为傅棠舟对顾新橙有着一种游离于投资人之外的特殊感情，他又不忍说得太过火。
当初意气风发拉她入伙的学长，竟然和她玩起这套，恐怕她知道真相会很沮丧吧？
他只能提点顾新橙一两句：“你稍微收一收，别抢了他的风头。”
这是让她不要功高盖主。
“我没想抢季总的风头，”顾新橙说，“我只是觉得，公司的发展应该摆在第一位。”
……而不是权力斗争。
傅棠舟抿了抿唇，没有评价她的观点。
公司是一个小社会，人际关系很重要。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对公司的发展很不利。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和顾新橙抱着同样的目的，一心一意只为公司好。
傅棠舟的话点到为止，没有再说。
他的目光落到了办公桌的仙人掌上，它长得愈发高大，衬得那个花盆有点儿显小。
花草树木尚且需要随着成长更换载体，人又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傅棠舟：“真有事，来找我。”
顾新橙：“谢谢傅总的好意。”
这句短促而有力的话像是给了她鼓舞，又像是给了她后盾。
她望着他浓黑的眼眸，那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有公事上的交集，却也抹不掉过去的情谊，对于他的好意，她能坦然接受。
她不再执着于要和他划清公私界限，因为公私之间本就不是泾渭分明的。
就像季成然现在做的这些事，真的只是公事公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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