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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读文学>都市小说>南山有云落花生>第 35 章 三十五、天书陵(二)
  隔日清晨,陈长生素来习惯早起,山里头的空气很是清新,秋日里的阳光温暖和熙,山风拂面带来一阵清爽。

  这间茅草屋的主人正坐在院中沏茶,他扎起了头发,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如若不看他的穿着与满脸的胡须,从五官上来看,这绝对是一个中年美男子。陈长生走上前同他打招呼,对他昨日的收容表示了感谢,他似乎对这个气质干净的少年有几分兴趣,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你是这届大朝试的学生?”

  “是,在下国教学院陈长生。”陈长生点点头。

  “哦,你就是那个榜首。”男人颇有些意外,“你竟然胜过了那个天才秋山,让人惊讶。”

  “只是侥幸,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荀梅。”

  陈长生尚未来得及接话,就被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三十六接去了话头,他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眼神却闪闪发亮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荀梅前辈!踏雪荀梅!”

  这个名字,在三十七年前,也和陈长生一样,写在大朝试的榜首,在当时是宗门难得的少年精英,之所以会在这片大陆消失了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因为他在这天书陵中已经呆了三十七年。

  这位曾经天道院的骄傲,当今天道院茅秋雨院长师弟的人物,在当时入山门在大雪里跪了三天三夜才被云山先生收为关门弟子,能成为关门弟子的,都是天赋极其优异之人,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物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这个原因,也是导致他在天书陵中呆了几十年的原因。

  那是因为一个叫王破的人,如果说荀梅的名号如今已经鲜少人知道,那王破这个响亮的名号放在这片大陆一定几乎大家都知道,天凉王破,在秋山之前这片大陆最响亮的名字,直到现在都是逍遥榜的榜首,就是这样一个人,和荀梅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荀梅是何等气性骄傲的人,他与王破在当时的许多宗门聚会上都会遇见,切磋比武不下百余次,但每次输的人都是荀梅,甚至在某一年的煮石大会上连输三场,就这样,这个名字成了荀梅心里的一个魔障,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从他进天书陵观碑悟道开始,就在想方设法的赢过王破,只要他一天无法确定自己能赢过王破,就不会离开天书碑,就这样过去了三十七年,从未离开过天书陵一部,从一开始的不想离开,到最后的不敢离开。

  “实在是太可惜了。”陈长生在知道了荀梅的故事后,遗憾的摇了摇头。

  荀梅坐在茶几前,笑了声,“可惜?”

  “如果您在当年就离开了天书陵,现在一定和王破同为逍遥之人了吧?”

  “同为又如何?终究不是无法胜过他吗?”

  陈长生蹙眉,他坐了下来,看着荀梅前辈,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您其实不是怕输给王破,是输给自己的心吧?”

  人这一生,有多少个三十七年可以浪费,至少他没有。他争分夺秒,珍惜每一天,就是因为他知道时间是宝贵的,人不能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前辈在天书陵这么多年里,观了多少座碑呢?”

  “最开始的那年三个月十七座,冬天时又看了五六座……后来的第二年或许是四座五座,第三年是三座……”他呆在天书陵中太久,曾经观碑的日子离得太远,早就模糊不清了。

  “那您应该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读懂一座碑文了……”

  这句话说中了荀梅的心事,他脸色微白,放在茶几上的手握紧了些,眼神充满了复杂。

  “三个月看了十七座碑,这样的天赋和悟性,实在是令人敬佩。”陈长生顿了顿,“可是后来您看碑的速度越来越慢,一直到最后很久都无法再读出一座碑文,哪怕在当年,王破前辈也只看了三十一座碑就离开了,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就算继续留在这里,看再多的碑,同消磨在天书陵的岁月也是不成正比的。”

  “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都在浪费生命吗?”荀梅勉强一笑,看着远山,有些迷茫,“可是外面又有什么呢?有什么比这天书陵中更美好?”

  “有很多东西。”陈长生坚定的回答,“有四季,有风雨,有生存或死亡,有朋友,或许还有知己。”

  “知己……?”荀梅似乎被这个词触动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天上的云移动着,天书陵中的树被风吹动,门外的溪水流过,或许静下心来,还能听见翠鸟在林中啾啾叫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清晰的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了,在他被自己困在天书陵中的三十七载中,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观碑找到方法战胜王破,殊不知这个念头竟成了自己的心魔,将自己长长久久的困住。

  失败不可怕,不敢承认自己失败,才是最可怕的。

  或许,他也应该看见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应该停下了,不是吗?

  荀梅叹息,这声叹息很轻,也很沉。轻的是声音,沉的是这三十年的执念,这一叹,也是承认了,他这三十七年来,不过在反复做着一件无用的事。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这是要离开天书陵吗?”三十六好奇的问。

  “不,他……走的是正南方向。”

  正南方向,麓南神道,他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去闯神道!

  “先生!”

  陈长生被脆声唤住,回过头去是红衣的小姑娘,她刚睡醒梳洗好,陈长生揉了揉她的头,“我们要去追荀梅前辈。”

  “荀梅前辈?”

  这一路上,先生都在给我讲荀梅前辈的事迹,其实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在数十年前也曾是这片大陆小有名气之人,没想到就是这个茅屋的主人,更没想到,他竟然在天书陵中一呆就是三十七年,这是何等的执着。

  神道依旧幽静,百年来除了圣后娘娘和教宗,再少人踏及,但今日这里很热闹,白色平台旁的亭子,看上去破旧寒酸,一点也不像天书陵中该有的地方,亭顶落满了灰尘,或许它需要一场风,一场雨,又或是一场雪才能将其洗刷干净。

  荀梅就站在白线前最后一块石阶上,他穿的落魄,胡须拉茬,却丝毫未影响到眼神里的坚定,三十七年了,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天书陵顶,他的答案就在那里,他的执念也在那里,但是却没有办法抵达,因为这亭子里,坐着一位守陵人,他是人族最骄傲的神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久,用数百年的光阴来坚守自己的责任和道。

  是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道,都在穷尽一生追寻着,企图最终找到正果。

  “你既然已经解开了心结,何不离开天书陵?”

  这道声音很浑厚,很低沉,在这寂静的山间回响,震动着周围的事物,那是神将的声音,他依旧坐在亭中,握着那杆破枪,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的心结,尚未解开。”荀梅笑着,指了指那神道往上的地方,就是他一直想去的天书陵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想在这天书陵里找到方法打败王破,其实,我只是想打败自己,这三十七年,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天书陵顶,现在我来了,我想去看看。”

  “你可知,过线者,死。”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道,用一生寻一个果,有始有终,我无憾。”

  荀梅很是认真专注的整理了自己的衣物,就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随后淡定从容的迈过那条线,踩上了白色的平台。

  “前辈!”陈长生几人赶到时,便看见已经踏上平台的荀梅前辈。

  “您不要冲动!下来吧!”我着急的大声劝着,荀梅前辈转过身来,他的眼中多了许多这些年都不曾有的通透明亮,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很轻松,就好像他迈过的不是那道生死关,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台阶。

  “年轻人,你们说的对,我这些年都在反复做着一件无用的事,现在我想让它结束了。”他说完,回过头面对着汗青神将,深深的,行了个礼。

  “当年,王破也来了,但他终究只是在这站了一夜,没有往前踏过一步,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破旧的盔甲下,神将依然没有抬起头,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肃杀之气,是提醒,也是最后的警示,因为下一次,动的就是他手里的那杆枪。

  “如此说来,他在这点上,不如我。”

  荀梅没有后退,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的并不轻松,因为在他抬起脚的瞬间,山林中飞鸟升空,那是被强大的杀气所震慑,盔甲下亮起了一道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当然,那只是一种感觉,事实上那是强大神识展开下的感应,在这之下的疾风就像刀刃一样袭来,不断的扑往荀梅的身上,脚下,他的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身形颤抖,就像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修客,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选择后退,他的脚保持着那个姿势。

  天上忽然落下了一片雪花,在秋日里,这是不可能出现的景象,只有一种可能,那是被引来的,接着,第二片,第三片,越来越多的雪落在了地上,从细雪变成了大雪,铺满平台,那平台上凭空出现了脚印,可是荀梅的人还在原地,唯有那个脚印,还在往前,那是神识离体,高手对决,就是凭神识之间的强弱取胜!

  天边忽然有一颗星辰亮起,明亮闪烁,那是荀梅的命星。

  汗青依然没有动,但是他手中的□□却动了,离地半寸后轰击地面,地裂震响,烟尘四起,那些强大的气息就像一道坚实的屏障,一堵高墙,横立于神道前,如山般高大,如铁般坚硬。

  荀梅没有停下,他就在这道墙前,艰难缓慢的向前行进着,雪覆盖在他的身上,几乎就像那年他拜入山门时长跪师门前三天三夜的大雪,仿佛他还是那个勇敢坚定的少年郎,一腔热血,敢说,也敢做。

  三十七年了,在这天书陵中观碑的日子,加上曾经的数十年,他苦修五十载,早已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郎,而是一个即将抵达从圣境界的强者,一个能和王破,肖张这样的人并列在大陆之上的强者。

  可是,他面对的人,不,这位将军,是八方风雨,五圣人都会尊敬的称一声将军的神将汗青,他一样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不允许任何人,轻易越过。

  一声低喝,空气中的神识猛烈碰撞,激起无数看不见的灰尘,那是被割裂的真元,它们就像冲击波一样散开,轻易的碾碎了碎石,压弯了那些高大的树木。

  荀梅身后,是金铃作响,一只玉笛,笛声透白,上面绘着的是妖族万景,这不仅是装饰,同样是一种象征,一种威严和权势的象征。因为这只笛,在千年前属于那位唯一的妖神,从某种意义来说,它曾经也是一件神器。

  诉灵发出光芒,在几人身前形成了坚固的屏障,那些冲击无法影响到这里头的人,但是,在这其中的人,也无法帮助那个神道之上的人。

  汗青神将终于站了起来,破旧的铠甲是当年随他出生入死的那身,手里的破枪也是当年刺穿了无数敌人胸膛的那把,它再次挥动起来,这百年后的一枪,穿过时间,穿过风雪,穿过那风雪中前行的人。

  金戈铁马,铁骑狼烟,这就是汗青将军的一枪,一枪穿云,尘埃落定。

  雪地上的脚印消失了,它一点点的消失,最后退回到本人的身上,荀梅吐出一口血,那只迈起的脚最终落在了原地,载着厚重的风雪,跪倒在了这片银白的大雪之中。

  空气里恐怖的威压消失了,神将缓缓的坐了回去,又低下了头,只有这一场大雪,依旧未曾停下,荀梅一生所追的道,在一场雪中开始,最后也在一场雪里结束。

  屏障消失了,我们跑到荀梅前辈的身边,他安静的跪立在雪中,神情平静安详,就像是沉入一个美梦罢了,一个山门中求师的少年郎,穷尽一生所做的梦。

  我握着笛,有空灵之曲回响山林,在这大雪中带着逝去的那人和天上陨落的那颗星辰,共赴一场轮回。

  踏雪,寻梅。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我们将荀梅前辈带回了茅草屋时,院中坐着两个中年的男子,几个年轻的少年站在一旁,拘谨恭敬,其中一个男子我们十分熟悉,他还穿着天道院独有的绛紫道袍,头戴高阶道冠,此人便是天道院的现任院长茅秋雨,反观另一名男子,仅穿着简单的布衣,洗的有些发白,看上去如同一个寒门子弟,只是眉宇间投射出冷冽如霜的气息,能与茅秋雨同坐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在看见三十六背上的荀梅前辈时,他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愁叹和惋惜,“我本以为今日,会是你出陵的日子,哪知,你竟然是去闯神道……”

  茅秋雨院长同样转过头来,在看见荀梅后上前几步,从三十六身上将人扶下,“多谢几位少侠,替我将这不懂事的师弟带回……茅某人在此谢过,到底师弟还是我天道院门下,现在便由我这个掌门将他的遗体带回天道院。”

  两人带着荀梅离开后,陈长生侧过头问一旁的三十六,“和茅秋雨院长一起来的那个男子,就是天凉王破吧?”

  “嗯。他应该是来接荀梅前辈的吧……”三十六点点头。

  荀梅前辈走了,只留下这间茅草屋,屋里的几个人围坐着,气氛都有些沉重。我见先生看上去带着几分消沉,不由的开导道:“先生,荀梅前辈是追寻自己的道去啦,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去完成不是吗?”

  先生看过来,轻声问:“那你的道又是什么?”

  “学好本事,保护先生!”我几乎脱口而出,逗笑了他,他点了下我的头,叹息道:“那是我该做的,保护你不受伤害。”

  “好呀~那先生要说到做到哦!”我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着,他和我拉勾了一下,我这才满意的笑起来,“对了~荀梅前辈在天书陵里观碑三十七年,或许会留下什么笔记之类的呢?对观碑说不定有帮助诶。”

  几人如醍醐灌顶,连忙在屋内翻找起来,连一向冷酷的折袖都忍不住加入搜屋大军中,半盏茶后他们终于在桌脚发现了一本疑似笔记的册子。

  “哇,荀梅前辈这藏书的本事真是一绝,唐棠你居然能找到,真是厉害!”七间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会被藏在桌子下垫脚。

  “那有什么,以前我老太爷就喜欢把私房钱藏桌角底下,我就经常去抬桌角偷他的银票……”三十六不以为然的说道。

  像七间和苟寒食这样寒门出生的弟子,对这个富贵人家的唐大少爷平白生出一种“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滋味。

  荀梅前辈的笔记被翻开了,上面果然密密麻麻的记载着他这些年观碑的感悟,但他于此间观碑三十七载,自然不可能每日的感受都写于此中,万物始于起,这个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如何解开第一座碑对于屋内的这几个少年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果然在荀梅的笔记里所记载,当年他初观照晴碑只用了两日,这两日里想到了两种不同的思路,在之后的数年里又反复想出了七种不同的解碑法,这是何等惊人的发现。

  在天书降世,南北两派大分支开始观碑悟道开始,就提出了两条大方向的思路,一是南派以神识作为感知碑文,一种是北派以经脉运行的轨迹作为感知碑文,而往后衍生的各宗门旁支弟子无数,皆以南北两派的大方向而习,其中细微变化都来源于各人感受不同产生的差异,这便是天书的奥妙之处,每个人对天书的感悟程度强弱不同,生出的感受也会南辕北辙,要不然各宗门的弟子早就将自己的观碑感受都写下来作为范本延续下去供弟子学习了,如今再有荀梅前辈的笔记作为参考足以说明,这世间解碑法绝不止一种,千万种解法在心中,看的是个人的造化。

  “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关飞白看完笔记后脸上止不住的赞叹,安静的坐到一旁开始消化起自己在书中得到的感悟。

  下午,几个少年都准备前去观碑,比起其他人,他们已经足足晚了一日,唯有陈长生依旧不打算动身,落落向来和他形影不离,自然也不去观碑。

  “真搞不懂你,千辛万苦拿到了大朝试的榜首,到了天书陵,反倒连碑都不去看了!”三十六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陈长生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和他们几人去吧,我还打算再看看荀梅前辈的笔记。”

  他们都走了,草屋里就剩下我和先生,我才找到时机问他,“先生是在等什么呢?”

  “落落,你相信改命吗?”

  我一愣,先生从前对他自己身体的事都是守口如瓶的,可能是怕我们担心,所以一直都不曾说过,今日竟问了我这个问题。

  “相信。”我笃定的回答。

  “嗯,为何?”先生有些意外我的回答。

  “因为人定胜天,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事情。”

  所以我改变了命运,再一次站在你的面前。我微笑的看着他,无比认真坚定,他一定能够改变命运,改变自己的人生,因为他是陈长生。

  “如果命运给了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需要通过改变他人的命运来改变自身的气运,一个是通过十分艰难,甚至异想天开的方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会如何选择?”

  “我选择后者。”

  “这又是为何?”

  “因为没有绝对的命运,只有坚定的决心。”

  陈长生舒展开眉头,轻笑着摇了摇头,落落的话一下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从凌烟阁里拿到周独夫笔记得到逆天改命的方法时充满的困惑和不安,都慢慢解开,是啊,命运这种东西,真的不算什么。在二十岁前修炼到神隐的境界,前无古人,他就做后面第一个来者好了。

  我和先生没有选择和大家一道观碑,反而在山中游山玩水起来,这天书陵中景色宜人,灵力充沛,我经不住诱惑,在先生面前还修炼了起来,说来被他识破我修习妖族的秘法开始就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使用,不过像今日这般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坐修炼还是头一次。

  我入定通灵,荧蓝的光阵在座下展开,四周的灵气都化作实质一点点像星光般洒落下来,以我现在的境界,想要进入第三阶的造灵,只差一个契机,如今在这灵力环绕的天书陵中便是最好的契机,灵识与周围的山川河流,飞鸟溪鱼融为一体,脸上的兽印若隐若现,当灵识中那道天眼中乍现一道金光,有无数绚烂的光四射而出,再睁眼,金色的兽瞳神秘妖异,我站起身,才发现我们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许多应我灵力之召而来的山间禽兽,它们彼此语言不通,又都七嘴八舌的叫个不停,围着这位百兽之王转个不停。

  陈长生是唯一见证了这个神奇画面的人,红衣的少女幻出一对尖耳,眸若流金,光华四溢,身上被柔和的光晕笼罩着,被一群仿佛有灵的动物簇拥,像道藏轶事里提到深山老林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妖族的相貌在种族优势上十分明显,他们天生就拥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只是这种本事在人与妖两族修好,妖族开始修习起人族功法起逐渐收敛退化,他并不知道,落落现在的样子,就是妖族中俗称的返祖,在千年前的妖族,相貌上与人族就存在明显的差异,他们高贵神秘,与世隔绝。

  她仅仅是伸出一只纤细的指,随她所指的那颗长满金黄叶子的大树就开始慢慢变成绿色,然后开起花来,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这小片林子都开始反季节生长,与天书陵四周的树林全然不同,百花盛开,天边的鸟雀都被吸引而来,在她周围盘旋,妖族,就是自然界的精灵,他们与生俱来对灵的感知就是最强的,妖神创秘法之初,也是期望后人能够延续妖族这项天赋血脉,将自然之灵传承下去,却不曾想,得到秘法的某些人,只想用其中威力巨大的法术去满足自己的贪欲,最终引来杀身之祸。

  “落落,你可不能再引了,会引起守陵人的注意的。”陈长生终于开口阻止了小姑娘,他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盯着他瞧了会儿露出甜甜的笑容,光华散去,她眼中的颜色也在消退,变回了原本漆黑的样子。

  “先生!”

  “我们赶快离开这。”陈长生对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没辙,只能拉着人火速离开现场,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出去观碑的几人先后回来,三十六和轩辕最早,他们赶着回来吃晚饭,我和先生两人在炉灶前忙活,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就吩咐一个挑水一个劈柴去,唐三十六挥着手中的汶水宝剑,十分的痛心。

  “你们知道我这把汶水剑可是我们唐家的家传宝吗?它可是百器榜中前五十名!你们竟然让我用它劈柴!要是我爹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三十六说完又轻松的劈开了一根木柴。

  我眼睛都没抬的抽出腰间的落雨鞭卷起几根木材,啪啪几声,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碎木柴,“我的落雨鞭还是百器前十五呢,满意了吗?”

  三十六哑口无言。

  再接着回来的是关飞白,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开饭,见我们上桌,自觉的端了碗,闷着头吃起来,看起来饿坏了。

  最后回来的是七间和苟寒食,七间回来时神情恍惚,神神叨叨的嘴里念个不停,连招呼都没和我们打就进屋去了,苟寒食进来后,我们才好奇的问他是怎么了。

  “师弟他观碑神识消耗过度,无碍休息一会儿就好,让各位见笑了。”苟寒食拘礼,脸上有些无奈。

  “锅里还给你们留着饭呢,一会儿记得吃些~”我好心的提醒。

  “多谢落落殿下。”

  他们都进屋后,先生指了指外边,示意我跟上。夜里的天书陵安静极了,陵中唯一的那条道路,不同白日都是往来观碑的弟子,只有我和先生两人,我提着裙摆,还颇为闲情逸致的踢踢旁边的草堆,运气好能惊动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扇着翅膀从眼前飞光,带着浅黄色的光点。

  天书陵中第一座碑就在一处崖上,崖边有个庐,碑就在庐中,庐檐高大,向四角延伸,像一只伞撑开为这座碑遮风挡雨,纵使外头酷暑寒冬,和风细雨都无法影响到这座碑分毫。

  我们站在这座碑前,碑面呈黑色,圆润光滑,像是被打磨过,又或是一代代流传下来,被无数观碑的弟子抚摸,渐渐将碑的棱角磨去。碑上并没有文字,有的许多看似毫无意义的线条组合,彼此不相连,也不相同,带着古朴的味道,又好像只是前人无意的挥刀雕刻所做。

  陈长生伸出手,轻触这座碑,心神微微荡漾,脑海里涌入一副画面,那是初生的旭日染红了天边的朝霞,连林间的树梢都好似燃烧起来,阳光照在黑色的石碑上,那些本不会动的线条都在发生变化,他忽然间想到了周独夫的笔记中提到,位置是相对的。

  位置是相对的,参照物的变化会使得所见所感产生不同的变化,这或许就是一座碑为何会有许多种不同的解法的来源,是观于形或是观于心,都来自个人观碑时的感悟。

  他再睁开眼,不去看那座碑,反而去看碑的四周,碑庐间并没有路,从第一座碑可以看到远处山林间若隐若现的其他碑庐,但无法抵达,因为它们之间不存在着路,那为何说,天书陵只有一条路呢?这条路在哪?

  崖边的一块石上写的字就很好理解了,上写“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淡荷丛一段秋光,卷香风十里珠帘。”此乃两千年前的道门之主,初入天书陵观碑时心有所感所写,自此,天书陵的第一座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照晴碑。

  照晴碑,他想了想自己脑海中所见的画面,觉得这个名字也算贴切。

  “先生可看出什么?”我好奇的问道。

  “嗯,看到一些有趣的画面。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先生笑着反问我。

  我摸了摸这块碑,传说这是天上的陨石所落,所以才会被称为天书,仅是轻轻触摸,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我露了露虎牙,有些狡黠的笑了,“我能感应到这碑里的灵力共鸣算吗?”

  先生叹气,我拉着他的衣袖理所当然的说道:“妖族在千年以前可不会修习人族的功法,自然也不需要通过观天书碑悟道,我习的妖法,与人族功法迥异,所以天书碑中的道我肯定是悟不着了!”

  “你都忘了下午怎么把人家的林子染了好大一块绿了?碑侍现在可都在那呢!”先生又点了下我的头,我嘟着嘴不敢反驳。

  好在先生没打算与我深究,他拉着我要原路返回茅草屋,走下石阶时踩着自己的裙角绊了下往前扑,一只手牢牢的将我揽住,再听到那人熟悉的叹气,他又朝下走了一阶然后蹲下来,淡淡的说道:“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先生最好啦!”我乖乖的趴在他背上,他轻松的背起我,一步一步朝陵下走去。

  夜里依旧静谧,唯有偶尔的鸟鸣和风声伴着少女轻声哼唱的曲子在山林间传过。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山有云落花生更新,第 35 章 三十五、天书陵(二)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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