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谁在喊……好吵啊。
季笙秋于本睡半醒之间听见耳边的怒吼,下意识地一挥手,结果被自己后颈处传来的剧痛疼的“嗷”了一嗓子。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骤然横亘在她眼前——
一张相当漂亮、却也相当凌厉的,明艳无比的瓜子脸。
“施姐,季老师才醒呀!您别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幼齿的男声随之弱弱地响起,与此同时,一张同样幼齿的圆脸出现在女人身后。季笙秋一见他就眼前一亮:“……杨笑?”
他怎么也来了?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一把揪住了她的脖领子,眼中红血丝遍布,目眦欲裂,声嘶力竭:“李清麟到底去哪里了?!”
“你特么谁啊你?”
或许是被刺激得几乎麻木了,季笙秋就这么任她拽着,甚至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有病吧?有病就去治。我又不是医生,跟我发什么疯!”
“……”或许是她这混不吝的态度点醒了对面的那个女人,后者先是一怔,声音也稍稍平和了些:“我是A市警署重案组组长,施墨湘。季笙秋,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有义务配合警方抓捕逃犯李清麟,听清了吗?”
季笙秋的语气也冷了下去:“原来是警局的人啊,我说呢,这么嚣张。”她挑衅似的瞪着施墨湘:“怎么啦,把我当成李清麟的同伙了?我可是市警署特聘的犯罪心理咨询师,严格来说也算是警局的‘自己人’——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人的?”
“看来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施墨湘冷笑道:“之前那场轰动全国的‘杀人直播’里,你的那位‘男朋友’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了一把高超的‘斩首’技术呢!此等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行径,已经让他从杀人犯进化成恐*怖分子了——上级命令,任何对其包庇、打掩护的人,都一律以刑事犯罪论处!”
季笙秋沉默了。李清麟之前干了些什么,这段时间褚建国都陆续告诉了她;她也曾想过李清麟可能面临的后果,却终究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施墨湘这个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并不含糊其辞,有什么就说什么,倒算是个优点。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接下来李清麟一旦被警方发现,恐怕就是被当场击毙的下场了!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一念及此,她平素那股子机灵劲儿反而又重新回来了。季笙秋略加思索,当即急中生智地认了怂:“啊,这么严重吗?我不知道……我之前一直被歹徒非法拘禁,你们也是知道的嘛。天哪!他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该杀!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胡说!”施墨湘厉声喝道:“你也和外面那些白痴女人一样迷恋他是不是?全联邦的人可都看见了,你宁可饿死也不愿意他救你,还撒谎!你们之间必然有男女苟且之事,作为他的女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季笙秋被她气笑了。她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笑骂道:“我?他的女人?你他妈精神不正常吧?!对,老子是说过不让他送死,可那是因为老子天性善良,哪怕是个杀人犯也不想让他为老子以身犯险!怎么这年头做好事还成了罪过了?施警官,你这逻辑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这么搞笑?”
“那个……两位姐姐别吵了。”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简直要肢体互殴的节骨眼儿上,杨笑弱弱地插了句:“施、施姐,其实我也觉得季老师说的是实话……就算李、李、李清麟耍了您,可他的目的也只是让您去救季老师呀,没有恶意的。再说,再说咱们发现季老师时她都晕过去了,脖子还青了一大块,很明显是李清麟干的呀……”
施墨湘相当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磨磨叨叨:“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直说!”
“我,我……”杨笑越是着急,就结巴得越厉害:“我我我的意思是,季老师只是单方面被被被李清麟救了的!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存在包庇这种事嘛!”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半晌,最先开口的却是季笙秋:“你说什么?李清麟耍了她?”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施墨湘额头的青筋立时根根暴起!她再度暴怒地揪起季笙秋的衣领,恨声道:“拜你那位‘假娘们儿’王八蛋男友所赐,我现在没法跟上级交代了!开心吗?啊?”
大约三个小时前。
施墨湘正紧锁着眉头看案卷,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解锁接起:“喂?”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她只能听到一点呼啸而过的风声。过了大约十秒钟,施墨湘才忽然福至心灵地反应了过来:“李清麟,是你吗?”
“对,我是李清麟。”
熟悉的男中音毫无起伏,夹杂着些微的电流声,甚是沙哑。没等她问出下一句,他就迫不及待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现在位于滇南路287号西北口。”
“你是来自首的?!”施墨湘眼前一亮,几乎喜出望外地跟进道:“看来你终于想通了——与其被警方当场击毙,还不如乖乖跟我们回去呢,至少还能多活些时日……”
“好,再见。”
留下这么答非所问的三个字,对面就挂断了电话。混蛋!她恨恨地骂了句,随即叫上打下手的杨笑就冲了出去。结果,当两人驱车赶到现场时,那里就只剩下一辆被遗弃的车和一个昏迷的女人了。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季笙秋。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季笙秋讥讽道:“你能不能跟领导交待关我屁事儿?难不成还没抓着人你就跟上级汇报了?”
施墨湘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我去,还真被说中了!季笙秋刚想继续抬杠,施墨湘就打断了她的危险想法:“准备准备,晚上五点我让小杨开车送你回A市。”
“……噢。”
季笙秋兴致不高地应了声。其实,她打心眼儿里想留在这里、伺机再回到李清麟身边——倒不是为了帮上什么忙,纯粹就是想时时刻刻能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妈的!
然而,就在即将离开这间屋子之前,施墨湘还是回过头来,神色颇为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留下这么一段话:
“我见过许多对犯罪者死心塌地的女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说,女人被男人歧视,不是没有原因的。季笙秋,望你好自为之,日后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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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最新消息:昨日,位于本市青秀区的天府小区发生一起坠亡事件,据警方初步调查,死者为市警署前任署长郭福景,疑似因抑郁症自杀……”
“下面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昨日下午六时三十九分,新开高速路西南段七公里处发生一起持枪袭警案件!凶手目前仍然在逃,请广大市民朋友出行务必小心,注意人身安全。警方已就本案发布悬赏通缉令,请各单位、市民一旦发现相关线索,立刻联系警方!”
中午十二点二十七分,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市中心购物广场三层咖啡厅里却是不合常理的人烟稀少。偌大的液晶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社会新闻,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令人心烦气躁。李清麟一只手捂着疼到麻木的额头,另一只手近乎机械式地往嘴里喂着蛋糕——
很快,桌面上的四块巧克力奶油蛋糕就被他一扫而空,速度之快宛若风卷残云,又或者饿死鬼投胎。
“慢点儿,没人和你抢哦。”
李清麟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这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西服革履,留着干净利落的三七分,很高很瘦,肤色雪白,一张脸俊美到了妖异的地步。
然而……
李清麟把空空如也的餐盘往旁边一推,兴味索然地歪了歪头:“上次发短信给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嗯哼?再猜。”
那人很是戏谑地开口,音色是典型的烟嗓,沙哑得十分厉害,一时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把季笙秋掳进市立精神疾病防治医院的人,也是你。”m.xündüxs.ċöm
“再猜。”
“8.2爆炸案,帮助柳寻制造煤气管道泄漏炸平整栋居民楼、造成数十人伤亡的幕后主使,也是你。”
“再猜。”
沉默。
“嗯……”那人微微笑了起来:“或许是我的题干不够明确,是我的失误,抱歉——”
旋即侧身上前,替他又倒了一杯柠檬水:“我让你猜的是,我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很荒唐的问题。然而李清麟只是略加思索,便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来:
“霍桑。”
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滞。
“女扮男装。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猜么?”李清麟微笑着接过倒好的柠檬水,一饮而尽。对面的男装丽人也微微一笑,谦逊地放轻了嗓音:“看来是我班门弄斧啦,见笑。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隔着桌子向他伸出右手:“鄙人霍桑。二次见面,李先生,幸会。”
李清麟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奶油,并未握住她的手。比起眼前的女人,他仿佛对自己的手更感兴趣:“霍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霍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用一种十分玩味的目光将他从头至尾地“扫”了一遍,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Youwillbeourgod,Thegodofcrowdedherd.”
(你会成为我们的神,芸芸众生的神。)
没等他做出回应,她就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嘘。我知道这很中二很羞耻,不过鄙人向来只说实话——从今天起,我就是你最忠诚的仆从了。”
“呵,哈哈!”李清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他终于正视了她的双眼,谩声道:“你这种说话方式,让我不由想起一位故人。”
“哦?愿闻其详。”
“穆森。”他以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双细长的黑眼睛:“想必,二位彼此之间也很熟吧?”
“啪、啪、啪。”
霍桑不紧不慢地拍了三下手,与此同时,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很是文静秀气的男服务生走了进来,为两人奉上红酒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霍桑悠然地举起酒杯:“我当然和他很熟。毕竟,他可是我哥啊。”
这回轮到李清麟笑不出来了。
“穆森,原名文木森,是Z联邦知名企业家文牧远之子。”酒杯向着他的方向遥遥一祝,随即收回唇边微微抿了一口,男装丽人冶艳的脸也似被这鲜血似的颜色染上几许绯红:“而文牧远,正是我的义父。”
她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我想,你一定也认识我义父——如果没有后来那场大火,说不定,他已经做了你岳父啦。”
文诗雨的父亲、李驰伦的重要生意伙伴兼好友。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霍桑所言不假,当年文牧远确曾几次向李驰伦提起要为女儿订门亲事,对此事李驰伦最后也默许了:虽然对他而言自己是个不容外人染指的禁脔,但若这个禁脔还能起到性*事之外的作用,李驰伦自然是来者不拒——所以,如果不是他一把大火将李驰伦烧成了碳,理论上,文诗雨确实会成为他的妻子……
李清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时之间,二十年来千头万绪的线索瞬间融成一条名为“真相”的事实链,死死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慌了呢,李先生。”
女人沙哑慵懒的声音带着些许愉快的笑意,悠悠然将他拽回现实:“不用怕。你所有的过去我都会帮你抹去——这样,就没有谁能以此为把柄,再威胁你了。”
半晌沉默。过了约一分钟,李清麟才终于有了回应:
“为什么?”
“为什么帮你,对么?”霍桑神色暧昧地笑了笑:“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李清麟先生,你是我们的神,我是你的仆从、你的信众——信众为神明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必。”李清麟丝毫不为所动,起身就要离开。霍桑并未阻拦,只是不疾不徐地问了句:“你要找谁报仇,穆森,还是文牧远?”
他对她这句话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继续向外走去。却不料之前奉酒的服务生凑上近前,挡在了他面前:“李先生,请留步。”
“让开。”薄唇微启,冷冰冰的两个字脱口而出。李清麟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青年,下一秒就觉肩膀一痛——
“李先生,”服务生的态度仍旧彬彬有礼:“请您务必留步。”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然而攥住李清麟肩头的手却非常用力。李清麟挣了一下,竟没能挣开前者的桎梏,一时就忍不住动了怒,顺势反手掐住对方的手肘狠狠向后一扯,同时另一只手则握掌成拳,直击对方面门!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是这么快如闪电的一击,不见对方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竟落空了!“喀嚓”一声轻响,被他生生拧到脱臼的胳膊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可意想之中的惨叫并未响起——
服务生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半条胳膊,神情柔和地抬起另一只手,“喀”的一声又将脱臼了的关节接了上去。
“……”
这人……没有痛觉?
李清麟的大脑犹自思考着,身体却已本能地做出了下一步反应。他倏然踩着一旁的墙壁飞身而起,抬腿向下对准服务生的后颈就是一劈,试图一劳永逸地让他昏厥。服务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竟如泥鳅般向后仰去,动作快如鬼魅地闪过这堪称致命的一击;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发起第二次攻击之时,伸手轻轻一拍。
“呃……!”
这一下当当正正,击中了他的腰眼。李清麟只觉整个身体猛地一麻,随即重重地倒了下去。直到这时,霍桑才起身走过来,笑得十分和气:“小言下手重了点,还请见谅。李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义杀更新,第 80 章 猎豹、橘猫、老鹰与小白兔(一)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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