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一声很轻很轻的噪音,把平躺在床上节省力气、试图多活几天的季笙秋给惊醒了。她眨了眨眼,艰难地爬了起来,就见电视屏幕闪了一闪,旋即自动开机,开始播放广告——
敢情那些人把她掳到这里,就是为了请她看电视?季笙秋无精打采地翻了个白眼儿,本着“反正也没人听见”的心理,对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广告口吐一句芬芳:
“我草/你妈。”
骂完这四个字,她忽然觉得肚子里那股子怒气怨气忽然消散了点,精神头儿居然也回来了。本着能爽一时是一时的基本原则,她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
“不孝的狗东西,你野爹我一没钱二没权三没色你这/贱/种把你爹我请来是良心发现了想尽孝吗?真怀疑你/妈生你时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养大的,爸爸我对你这种废物已经没有兴趣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越长越像个活畜生,你老子我当初没把你射/墙上纵容你这头孽畜为害人间真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虽然由于极度的饥饿以上这些脏话骂出来并非中气十足,然而贵在足够恶毒、足够解气,就是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季笙秋口干舌燥正打算去浴室接点水解解渴,就见眼前屏幕又是一闪,广告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很粗糙、很丑的建模手充斥了整个屏幕,噼里啪啦地开始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什么玩意儿?季笙秋疑惑地抬头环顾四周,却仍同前几日一样,始终没能找到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正疑惑着,屏幕又是一变,手掌消失了,一行巨大无比的黑字出现在正中央:
救救我,我不想死。
只有你能救我!
“谁在那里,出来!”季笙秋顾不上自己饿得头晕眼花,腾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厉声吼道。与此同时,屏幕里忽然传来一个明显是电子音的女声:
“季小姐,请你一字不差地照着念。”
“我日你祖宗!”季笙秋破口大骂:“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当老子是玩具吗,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休想!”
电子音又道:“注意矜持,季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咯咯咯!”它的笑声瘆人得像是恐怖片里的鬼笑:“李清麟正看着你,所有人都在看着你。这是现场直播的游戏,祝你玩儿的开心。”
李清麟?现场直播?游戏?
李清麟不是在警方控制之下吗,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现场直播,难道这是综艺节目,有人整蛊自己?不可能,哪家电视台敢冒着犯罪的风险非法拘禁节目嘉宾还饿着人不给吃饭的?
到底是谁干的,“他”究竟想做什么?
季笙秋又饿又怕,方才的气势此时早已消失无踪。又是“滋啦”一声,电视瞬间黑屏,室内又是一片死寂。可她却反而更加恐惧了,甚至兔子般直接蹿起开始疯狂砸门:“出来!废物孬种见不得人的狗东西,给老子出来!脸都不敢露的懦夫!”
“怎么回事,谁搞的?”A市电视台此刻已是乱成一片。今天本来是要制作一场在全市范围内播出的普法宣传节目,可谁都没想到,原定播出的纪录片却变成了一段既诡异又搞笑的录像——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这段录像拍摄的对象明显是个被歹徒控制的人质,而这个人质很多人都认识——就在前不久,这位口无遮拦的“犯罪心理学家”还上过电视,曾被广大网友喷到体无完肤;而之所以说搞笑,则是因为这个女人在被劫持之后,居然还能气定神闲、有条有理地对着歹徒破口大骂,其彪悍程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陈总,您看这该怎么办?”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主播、编导和电视台其他相关工作人员全都六神没了主,大家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新上任的董事长陈浩。这位履新不久的中年男子据说曾被人诬陷入狱,可最后硬是咬牙挺过了长达数月的牢狱折磨,同时靠着“钞能力”聘请顶级大律师找到了关键证据,最后无罪释放;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传奇”的经历,所有人本能地信任他、依赖他。
“所有既定节目暂停播出,马上报警。”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陈浩果然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镇定:“应该是遭到黑客攻击了,让技术部门立刻去查。今天参与制作节目的所有人员无论是不是正式员工,全都留下,等候警方讯问。还有,让公关部和法务部立刻与广告赞助商联系,协商致歉和赔偿事宜。”
打发走手下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双手合十陷入沉思之中。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脸,一张极其俊美的、男人的脸。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案子有没有新的进展?
在电视台大楼的一片混乱之中,陈浩却悄无声息地走楼梯从地下车库那条通道“溜”了出来。结果车还没开出一百米,一个高高瘦瘦、戴着帽子的男人就拦住了他——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陈浩的脸立时就白成了一道墙。他二话不说开了车门,男人便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副驾驶:“老陈,多谢了。”
“真的是你吗,李老弟?”陈浩咽了口口水,强行压下激动的心情:“你怎么——”
“我越狱了。”李清麟温和道。陈浩被他出人意料的坦诚噎了一下,才讷讷道:“可是警方还没发布通缉令……”
“我知道。但他们已经封死了A市出城的所有路口,街上到处都是便衣,就等我自投罗网了。”李清麟轻轻地咳了一声:“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陈浩的眼睛张得更大了些:“你,你现在是不是没有住的地方?住我家吧,我就自己一个人住,而且也没有警察盯着我,很安全。”
“不用,我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李清麟说着,又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看得陈浩直皱眉:“老弟,你这是生病了?我家里有私人医生,你先跟我回去,让他给你好好看一看!”
李清麟像是没听到他这句话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老陈,你是A市电视台控股公司的董事长对吧?请你临时加开一档电视节目,最好是能覆盖整个A市、像刚才被黑客入侵的节目那种,让街上所有行人都能看到……主题是,邀请观众就某个刑事案件进行推理,具体方案我已写好,你看过后立刻销毁。”
说罢,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放在椅背的收纳袋里。
“侦探类节目吗?”陈浩莫名其妙地反问:“这种节目我们已经出品过不少,要不就用以前的然后变个形式?加开新节目得向有关部门备案,一来一回个把月就出去了,我怕来不及——等等,你现在不是在逃亡么,怎么想起来做这些?”
“你是行家,看着办就好。这件事……咳咳,跟刚才那段录像有关,你放心,我要你做的这件事跟犯罪无关,甚至是救……咳咳咳,救很多人。”李清麟咳嗽得简直要把肺呕出来了,陈浩连忙帮他捶了捶后背,顺便递给他一张纸巾。
“抱歉,希望不会传染你。”他艰难地说了句,忽然感到喉头一热。李清麟自己似乎也有些震惊,然后缓缓移开了捂着嘴的左手。
是鲜血。
他终究不是白崇简的对手——昨天夜里那场厮打之中,他受的内伤一点都不比白崇简更少、更轻。更何况,此前柳寻打在他胸口的那一枪,伤势似乎开始恶化了……
“我的妈呀!”陈浩也吓着了。他活了四十多岁,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别人吐血,当时就惊呼一声:“你可别再逞强了!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家,找个私人诊所先治一下也行啊!再这么拖下去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死就死吧。他忽然觉得很累——现在因伤病而死,和将来饱受牢狱之苦再被枪毙或者注射毒药而死相比,好像前者才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什么报仇雪恨,什么立功减刑,都不过是给自己屈从于生命苟延残喘的本能所找的借口罢了。自己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老弟你心口怎么也出血了?!”从陈浩这边看去,李清麟歪斜着身子倚在副驾驶座位上,双眼无神地半睁着,鲜血丝丝缕缕地从一边嘴角汩汩而下,和他脸上那似是从痛苦中解脱一般的笑容对比起来,更加显得诡异恐怖;与此同时,他胸前的衬衫也开始渗出令人心惊的红色,狭小的车厢里血腥气弥漫开来,即便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陈浩此时也闻得出——这是死亡的味道!
再顾不得别的了,陈浩当机立断发动汽车,直奔最近的公立医院而去。这种情况下哪怕让警察立刻发现李清麟的行踪并将他逮捕归案,也比任他死在这儿强上千倍万倍!
就在他一路狂飚之时,忽然响起了陌生的手机铃声。原本似已陷入昏迷的李清麟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一个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在你们后面,不要去医院,右转一公里泽世诊所可以救人!”
“你给老子听好了,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这个没用的废柴,所以不准因为什么狗屁负罪感来救我,你不是神,给我像个人一样好好活着!反正老子烂命一条活腻歪了,早死早重开!活下去给我抓住炮制8.2爆炸案的恐*怖*分子,抓住玫瑰女王那个混账王八蛋,你他妈的听得见老子说话吗?他们给你设了陷阱,千万别来……!”
这是什么……是梦吗?为什么梦里也能听见某个女人的声音?
李清麟猛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白崇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等他发问,后者就未卜先知地答道:“你没死,这里也不是警局。刚才你所听到的是今天上午市区广告屏上季笙秋影像里的声音,被我录下来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你说得对,只有你能救她,所以我会帮你做成这件事。”
李清麟想说话,却被另一个男人给拦住了:“李老弟你可千万别起来!这么严重的枪伤还到处浪,真当自己是铁做的吗?躺着,你伤口全裂开了……白警官,您执行公务就执行公务,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白崇简假装没听见,并不理睬陈浩那老妈子一样的抱怨。
“给我完整的录像。”李清麟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忍着一阵比一阵厉害的疼痛,向白崇简伸过手去。白崇简攥着手机一动不动,过了约莫半分钟才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李清麟,你能保证不再杀人吗?”
李清麟无奈地叹了一声:“我现在这副模样,能杀得了谁?”
“我指的是你身体好转之后。”白崇简不依不饶地追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要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李清麟,你是条汉子,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这次李清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不会再杀人了。”
录像中,季笙秋那段撕心裂肺的“隔空喊话”戛然而止之后,画面一转,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纯白色面具的男人坐在画面正中的办公桌后面,背景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是实景还是虚拟。他开口,竟是女人温婉动听的声音:“你好,亲爱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是别人配音的?”陈浩好奇地问道。李清麟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是伪声。”
屏幕里,男人继续说道:“相信聪明如你,一定猜出来我是谁了。不错,我就是警方一直在寻找的‘玫瑰女王’——啊,你们一定非常惊讶,‘女王’怎么会是个男人呢?那么我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当然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场夷平一栋居民楼的爆炸是我麾下的某位小朋友一手策划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侥幸逃过一劫的普通人,不要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上次没轮到你们,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你们啦!”www.xündüxs.ċöm
“你一定非常奇怪,为什么我要用这种方式跟你对话吧?真是没办法,第三封信早就发出去了,可某些政/府要员担心影响仕途,所以即便随机牺牲个百千的普通人,也还是硬要捂着不肯放出消息呢。既然如此,好心如我就给你一个提示,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亲爱的?”
“看到那个女人了吗?她已经六天没进食了,你一定知道人体饥饿极限是几天。她真的是个硬骨头呢,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软话,可惜她的身体机能可不如她的嘴那么硬气。嘘——!千万别哭!我这个人心软得很,见不得美人落泪。”
“所以,亲爱的,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明天晚上八点之前,告诉我谁是护城河浮尸案的始作俑者,我会给可怜但嘴硬的季小姐喂点小米粥的,她现在已经晕过去了,像只四脚朝天的小鸡。”
录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老陈,我说的那个节目,明天晚上七点半之前能上么。”李清麟安静地看完全程,直到这时才忽然开口问道。陈浩先是一怔,随即连连点头:“能上能上,老弟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才……我没看错,你果然和里面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真正的高智商犯罪。”
对于他这一番彩虹屁,李清麟已经没有力气再理睬了。白崇简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李清麟简洁地答了句就要下床,结果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疼得闷哼了声。白崇简索性直接把他拦腰抱起,然后动作尽量轻地放回床上:“多吃饭,你太瘦了,没底子恢复不快。你这种身体状况根本救不了人。”
陈浩尴尬地站在一旁,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个锃明瓦亮的三百瓦电灯泡,非常多余。“我给你们买吃的去,等着啊!”他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合适的借口,干脆利落地溜了出去。
李清麟闭眼休息了会儿,才笑着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见识白警官如此含情脉脉的一面,我算是死而无憾了。”
“……”白崇简皱着眉看向他,忽然冒出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真巧,我也不喜欢男人。”李清麟说着,水墨似的眼睛微微完成一双月牙:“所以,你的手能拿开了?”
被这么一提醒,白崇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右手还保持着放在对方大*腿*上的姿势,立刻触电了似的跳开两步。“我不是有意的,不要误会。我喜欢季老师,以前还想过娶她做老婆。”他脸通红地解释,居然还有点结巴。
“哦?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纪律’呢。”李清麟很随意地开着玩笑。白崇简咳了声,面无表情:“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只是害怕违背纪律之后会发生的后果——所以对于他而言,李清麟这种法外狂徒完全就是他的“反面”,既让他憎恶,同时也让他羡慕。
“为什么喜欢季小姐?”李清麟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分秒必夺的时候自己竟有闲心和白崇简插科打诨。白崇简不假思索道:“她个子高,健康,漂亮,人品端正,也很聪明。她可以为我生下一个或者几个可爱的后代,儿子像她,女儿像我,我也可以很好地照顾她们娘俩。”
停了一下,他又道:“而且……她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吸引着我,那是我所缺少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于是白崇简转移话题似的反问:“你对她的感觉是什么?为了她你不惜放弃精神鉴定的机会越狱,你也喜欢她吗?”
他以为李清麟会立刻给出答案,要么肯定,要么否定,就像他以前所做的那样干脆利落。可没想到的是,这回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到白崇简以为他又晕过去了的时候,他才缓缓张开双眼,长长的睫毛下眸色渐深:“白警官,你未免过于八卦了。”
语气不善,显然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白崇简不依不饶地跟进:“季老师她很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次更久。
爱?李清麟有些茫然地琢磨着这个陌生的字眼。过去的三十四年里,他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这种东西——又或者说,情感。
他清楚地知道“恨”是什么感觉,也能感受到“快乐”,然而他的快乐几乎全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以是仇人,可以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要他觉得某个人“该杀”,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结束这人的生命,这种肆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让他愉悦得简直如同刚刚吸食完毒/品的瘾/君子一样,根本无法自拔。
对于过去的自己而言,杀人,也只有杀人,才能安抚他所遭受的所有痛苦,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哪怕如同一头野兽那样,血腥残暴地活着。
……那么,“爱”又是怎样一种情感?比虐杀之后的“快乐”更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痛苦吗?
“不愿意说就罢了,我不勉强。”白崇简见他沉默不语,便重新把话题转回正事上:“那个恐怖/分子口中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义杀更新,第 65 章 杀人游戏(七)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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