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这一次，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是市警署的季笙秋。请问你是哪位？”
李清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我是你们正在寻找的人，李清麟。”
“哦！”她仿佛非常惊讶一般，大声道：“你在哪里？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来自首。”李清麟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些：“我现在位于襄阳南路35号附近。或许，你们需要我自己去警局么？”
“唔，知道了。”季笙秋答非所问地挂断了电话。他正疑惑着，就见一个穿着连帽衫的高个子女人隔着马路对他挥了挥手，白皙秀气的脸上笑容傻里傻气的，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欢快地一路小跑到他近前，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的事都办完啦？”
“办完了。”李清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作为女人，她个子可真高，竟不比他矮上多少：“只有你一个人？”
“对呀。”她俏皮地歪着头仰视着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清麟有些无奈地苦笑：“是很意外。等下你要陪我走回去吗？”
“不，我想请你吃饭。”季笙秋二话不说，居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意晏晏道：“走啦！”
说来也巧，这附近恰好有间咖啡屋供人休憩。季笙秋领着他选了个靠窗的位子落座，一边叫来服务生点餐，一边对他道：“想喝什么随便选，我请客。”
李清麟倒也不见外，随手点了几样之后冲着服务生招了招手，然后直接将两百元现金放在她手上。季笙秋一见他先付款就急了：“哎？我都说了我请——小姐姐你不许收他的钱！收我的！”m.xündüxs.ċöm
这样说着，她竟然真的站起来就要抢着付钱。服务生为难地看着李清麟，后者笑着摆了摆手：“别听她的，她就喜欢这样胡闹。”
“喔~原来两位是男女朋友啊！早说嘛。”服务生瞬间作恍然大悟状，顺便冲着季笙秋露出一排小白牙：“小姐姐别客气啦，你男朋友请你吃饭不是他应该做的嘛！”
“谁跟他……”季笙秋刚想反驳，却被李清麟截住：“小秋，你想吃些什么，自己选吧。”
对着女服务生那八卦到冒桃心的暧昧眼神，季笙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是百口莫辩。是啊，难道非要让无关人等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警察”和逃犯吗？眼见服务生对李清麟的兴趣愈发浓厚、以至于简直要把他的帽子掀掉当场鉴赏一番了，她才咳嗽了声，急匆匆地点了两样便把菜单递了回去：“就这些吧！”
待八卦的服务生端上餐品并离开后，她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喂，姓李的，你占我便宜？”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心虚。单就外貌而言，如果是百分制，李清麟最低也得有九十五分。至于她？能勉强混个六十分及格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在李清麟并没有让她下不来台。他用勺子轻轻地搅了搅咖啡，不屑道：“我只是讨厌欠别人的而已。”
“嘁，死要面子活受罪。”季笙秋道：“这钱哪儿来的，不会是赃款吧？”
李清麟瞥了她一眼，也是开玩笑的语气：“我只害命，从不图财。”
他妈的，居然还挺自豪！
季笙秋被他噎得险些呛出来。她赶忙抚了抚胸口以示无语，同时转移话题：“说正事儿吧。当时你为什么要提示我……我是说，关于凶手的那些线索和情报？”
“大概是因为无聊。”李清麟莞尔道：“又或许，是你那天买的咖啡合我口味。”
咖啡？噢，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回看守所的路上，她自作主张给他买的那瓶拿铁……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我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咖啡。那天，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说了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他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还有很多疑问压在心里，能趁这个机会问你么？”季笙秋索性大大方方地开门见山，然后，丝毫不给他拒绝机会地问了出来：“前天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其实并未回答，可你还是猜出了我正在通过枪贩子查秦唐的案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在一个禁枪的社会里出现持*枪作案的凶手，你们却没有第一时间从□□的黑市入手调查。”李清麟抿了一小口咖啡，看也不看她一眼：“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好吧，他说的是实话，虽然这实话确实不怎么好听。季笙秋继续追问：“道理我都懂，可是你怎么猜得出来，我当时正在追查枪贩子呢？”
李清麟淡淡道：“因为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季笙秋疑惑地皱起眉头：“我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你对我的态度非常不耐烦。”李清麟耐心地解释：“如果是在追捕我这个逃犯，你接到我的电话时，应该是非常耐心的——然而那时你的语气却告诉我，你认为和我通话纯属浪费时间，可见当时你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面。那件事一定与我的案子有关，所以你一定正在查秦唐枪击案，并且显然遇到了瓶颈。除了秦唐是中枪而死这一点外，你没有别的线索，所以一定会想起彻查黑市这个大多数人都会想到的办法。”
“大多数人都能想到的办法又怎么啦？”季笙秋不满地嚷嚷：“瞧不起我是吧！对，我智商原本也就那样普普通通……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蠢？”李清麟失笑一声，才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你，我，以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智商都不会偏离中位值太多。何况，能第一时间看出我越狱的真正目的、并迅速另辟蹊径通过找出秦唐案真凶以图一举两得——季小姐，你已经很令我刮目相看了。”
季笙秋原本还生着闷气，听完他这一番“吹捧”之后心情竟然立刻好了起来：“你……你真这么想啊？”
李清麟笑而不语。
不知是不是疑心过重，季笙秋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悲悯，简直就像看着一个傻缺了。于是她硬着头皮接着问道：“那，那如果没有你的线索，我们岂不是永远都查不出真凶了？”
李清麟不答反问：“你们讯问枪贩子时，用的什么策略？”
“啊？”季笙秋先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策略啊……我在外面听了一点，差不多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套话，再用‘那个凶手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继续作案’之类的来吓唬他们。”
“你或许不知道，枪贩子一般是不会和杀手做生意的。”
“……什么？”季笙秋愕然地看着他：“为什么？”
“常年盘踞黑市的枪贩子，他们最主要的主顾是黑**帮和毒**贩。换言之，是团伙型*犯罪组织成员。”李清麟道：“一来，这些主顾对武器的需求量可观，出手阔绰；二来，这些人对于枪贩子而言没有人身危险性，甚至和他们是互利共生关系。”
“那么杀手为什么就不行？”季笙秋自言自语道：“……不会只是因为杀手对枪的需求量不大吧？那又是因为什么，人身危险性？
她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嗓门大的咖啡厅里其他客人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杀手一般都是独行者，最怕被人察觉行踪。为了避免后续被警方盯上，他们极有可能拿到枪作案之后，转过头来干掉枪贩子这个‘污点证人’！”
“孺子可教也。”李清麟赞许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警方越是强调凶手的危险性，这些枪贩子就越是害怕遭到报复——所以，此时看守所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季笙秋兴奋地小声道：“所以他们发现警方短时间内无法抓到真凶之后，宁可不配合以致被扣留、甚至被追究刑事责任进牢里待着，也比独自在外面被人给宰了要强上许多！对不对？”
李清麟又喝了一口咖啡，同时善意地提示她道：“再不喝，口感就不好了。”
“穷讲究！”季笙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这么说，我们当时如果直接把人放出去、让他们当活靶子引来杀手，我们的人再在暗处来个瓮中捉鳖，岂不美哉？”
“理论上可行。实践么……”李清麟悠然地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巧克力慕斯：“你们等不到那个时候，因为我会先把凶手找出来。”
“真是狂妄！”季笙秋冷笑一声，撒气似的咬着勺子：“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杀了他？”
“因为你求我了啊。”李清麟一双深邃的灰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见你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心一软，就没下杀手啰。”
季笙秋差点拍桌子：“我去*你大爷的！谁可怜兮兮了，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可怜了？”
“可是，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如果我答应她不杀人，她就自作主张给我三天自由，而且还要给我跪下？”
“……”季笙秋哑口无言。没错，这些混账话全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自己挖坑埋自己，真他妈的酸爽！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原因，而且我也不是傻子，少骗我！”她低喝道：“先不说这个，你又是怎么拿到我和白翎的电话的？而且这几天你都住在什么地方？你的钱从哪儿来，这手机又是谁给你的！是不是有人帮过你——”
“你问的这些，警察也会问到的。现在，我还不想谈论它们。”
“你……！”
“季小姐，”李清麟笑意清浅地转移话题：“我也有些问题需要你来解答，可以么？”
季笙秋沉着脸，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说。”
“你是怎么猜到的，我最后会去见秦唐的家人？”
这问题并不难答。季笙秋不假思索道：“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不仅知道你有严重的洁癖，还知道你有着比常人更强烈的责任感和更不可推卸的负罪感。复仇对你而言，不过是种赎罪的手段；而向秦唐的家人当面致歉，才是你完成‘赎罪’仪式的最后一步。说到‘仪式’——从你以前的经历及这次对孙杰的所做作为可以看出，和其他所有的连环杀手一样，你把杀人看作一种艺术，讲求‘仪式感’。正如这次你将钢针插*进孙杰的后脑，其实是为了模拟子弹射*入大脑、让他体会秦唐死前所遭受的痛苦，我说的对么？”
李清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半晌，他才轻轻地说了句：“很新颖的观点。你究竟想说什么？”
季笙秋一字一句道：“李清麟，你是这世上罕有的‘殉道者’，原本应该是个很纯粹的、善良的好人。说实话，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成为连环杀手么？或者，对于你之前所杀的那些人，你有过愧疚或者悔恨么？”
“没有什么‘如果’。”李清麟很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而且，我真正杀过的‘人’只有齐木。剩下的，全部都是畜生。”
季笙秋肃然道：“死不悔改？”
李清麟微笑道：“无甚可悔。”
“你最后自首，是因为杀错了人，所以要以命赎罪，是么？”
李清麟没有否认。他侧过脸看向窗外，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停在外面的几辆警车上面：“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季笙秋似是意犹未尽，又似是有些不忍。她起身走到他身边，毫无预兆地俯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最后一句则是：
“李清麟，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这个世界，仍然需要你这种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义杀更新，第 29 章 推心置腹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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