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也是,从前有很多的坟地,现在只残留一个半个的土包,最后总要平的,不过是多少年后,变成随时会窜出来的几束火焰,吓到一两个像我和我姐这样的小孩子罢了。
奶奶不会跟爷爷合葬了,我爷爷过世的早,那会儿葬他的荒地,现在已经是别的村子的操场了。奶奶当时只是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穷苦寡妇,我几乎能猜到爷爷的坟包会是多么简陋,连个碑都没有。
但这是好事,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我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地已经定好了,在镇子外的墓园,今天办完后明早送去火葬场,这里的小火葬场没什么人,明天中午就能入葬。”
我点了点头。
车子打了个弯,快到奶奶家的老院子了,我姐突然又问:“带钱了吗?这次花费都是大伯垫的,虽说我们是孙辈的,但也得出点。”
我忙点头,“没事,我转账就行。”
我姐停了车,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我,“还是给现钱吧,我今天刚取的,你一个我一个。”
我只好接过,厚度摸起来应该在五千块左右。
我姐拿了包下车,不忘说我一句,“装好了,先别拿出来!”
果然如我姐所说,老院子到处都是人,奶奶有三个儿子,孙子孙媳十几个,加上各种亲戚邻居,院子里都快挤不下了。院中烧火做流水席的烟和男人们抽的烟纠结在一起,让人只想咳嗽,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从眼前划过,我跟着姐姐的步子一路走到院子后门处,大伯和几个本家男人正在那里,父亲也在,妇女们都去招呼客人了,男人们就在这里商量丧事的适宜。
姐姐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管我要了信封连同她的一并交给大伯,大伯推辞了一番还是接过去了,我仍旧像个二傻子一样跟在姐姐身后,最后我姐回头说了句,“你还没吃饭,去叫妈给你弄点东西吃。”
我又懵懵的去找母亲,母亲招呼客人忙得满脸通红,倒是看不出伤心,早年她只生了我和我姐时很受奶奶的气,婆媳俩关系一直不好,不光她,其他几个妯娌也看不出伤心的样子。母亲见我过来,忙拉过我问东问西,最后盛了碗肉丝汤又拿了个馒头给我,让我去堂屋里吃。
这个小院子算上厨房一共六间房子,以前爷爷奶奶带着孩子住了四间,另外两间是别人家。早几年这个院子就空了,如今久没人住的房子突然又聚满了人气,堂屋里那张八仙桌还结实,表面被擦干净摆了些办丧事的杂物,我就挤在这上面吃了早饭。
这期间不断有邻居亲戚过来跟我搭几句话,我发现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根本不会应付这种场面,直到我姐进来,才像见到救星一样凑过去。我问她奶奶的棺椁被停在哪里,我们用不用去看看。
我姐的眉头又皱上了,“棺材在后街上的灵棚里,因为要从那里拉走。这片地四堂哥今年要推平盖新房,所以不想让棺材在这里停,待会儿我们一起进棚去拜。”
我不知说什么,回头看了看房子里那些老家具箱笼之类,奶奶去大伯家的时候好像只带了衣服,其他东西都没动,我问:“那这些呢?”
“可能找个收破烂的收走吧。”我姐说,“这些东西,收拾都懒得有人收拾的。”
奶奶确实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姐姐出嫁时,那张床还是奶奶在破烂里扒出来的,算是好的了,剩下的,其他子孙辈看都懒得看。
我有点受不了这里的气息了,于是说:“我上个厕所。”
“去邻居家借一下吧,后面的厕所拆了。”我姐说。
我点了点头,出去后却还是绕到房子后面去看那个老厕所,我只是去看看。父母没搬出这个院子时,我们和奶奶共用一个厕所,我对我奶奶家的厕所是有一点情怀在的。
不同于村子里其他旱厕的脏乱,我奶奶家的旱厕,算是村子里很像样的厕所了,首先它面积大不窄巴,房子后面一半的面积都用细密的篱笆墙圈在这个厕所里,厕所后面是一大片竹林,中间还有棵大槐树,像一个小院子一样,有一面篱笆墙的另一边还是条小路,偶尔有人走过,他们的声音我能蹲着听得清清楚楚。卂渎妏敩
最巧妙的是,旱厕是口废井改造的,井口规整美观,又很深,所以闻不到恶味,下雨也不会漫出来,而且,井上刚好有两块很合适的石板架着,人可以踩在上面,那两块石板一直是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石料像玉一样,而且不打滑,安全又干净。有时下雪,大雪把厕所口盖住了,看上去就像个景点。就因为这个厕所环境不错,小时候我常常蹲在这里听竹子的声音,我感觉我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直到我识字。
之前我还想过,怎么就这么合适,正好这么一口合适的废井在我奶奶房子后面,正好这么合适的两块石板。后来我们家搬出了奶奶的院子,我上了小学,只偶尔回去给奶奶送些东西。我还是很喜欢奶奶家的厕所,家里的卫生间通风远不如这里,还没有竹林,也不会正如厕的时候头顶掉下雪白的槐花。
某次我又去奶奶家,又安闲自在的蹲在她家旱厕上,本来挺好的,只是无意识的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了脚下石板上的字,是“谁谁谁之墓”的字样。
顿时世界就安静了,又去看另一边脚下,名字不同了,但“之墓”还是在。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不正常古董研究中心更新,第8章 我感觉我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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