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竟然也谈起‘不归谷’这个名字,因此我有个想,真真,你和梅浩然及司徒雷的仇恨,只有进了‘不归谷’,才可以解破原由!好象凡是知道‘不归谷’的人,非恩即仇,冥冥中似乎有些玄妙的事物,在支配着一切?自然我尚有怀疑,因为司徒雷并没有提过这三个字。
直到去岁将司徒雷的‘银盒藏书’得到,在他手抄未完的禅经上,解破了经内所隐藏的秘密,他也提到‘不归谷’,并巧妙的指出了‘不归谷’的方向和很多私事,我因此也发觉了这个被武林中人所尊敬的‘剑圣’,却是个卑鄙自私的伪君子,和他与梅浩然的关系。
如今除我之外,恐怕没人知道司徒老贼尚在人间,在他手抄禅经暗藏机密的时候,正用极诡诈阴损的毒计,使人代他受死,那个曾被武林中人目为魔星的‘双翼恶煞笑阎罗’莫天池,恐也难逃司徒老贼的阴谋暗算!
我本想假言蓉城寻觅章性韧,引这老贼自投,岂料这匹夫刁猾狡狯至极,始终隐藏不出。
不幸我一时心慈所收养的义子,竟自认是梅三丰的儿子梦生,和沈珏娘房佩师徒相结,擒去沈剑南,送来索魂鬼爪,我必须立即前去峨嵋,因我深信司徒老贼藏身彼处,他极可能又施鬼计,巧使沈珏娘等人,代他有所图谋,设若事果如此,我自能在暗中侦得消息,真真,欧阳易在三十九年前,你离我而去的那天起,心早已经死了!留着这副躯壳,就为代你复仇,真真,保佑我,保佑我,只要能使我手刃了那司徒老贼,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唉!”
他像是已经沉醉在回忆之中,喃喃如对知心爱侣倾诉离情一般,说之不已,终于在一声喟叹下,自语声停。
紧跟着这一声喟叹,欧阳易却又羞涩地浅笑出来,他笑自己失神失态,谁知浅笑乍止,突地又转变为丑恶狰狞。
欧阳易的神色和性格,竟尔转瞬百变,令人无法捉摸,他有时极为正直和仁慈,有时却又暴戾蛮横而残酷。
他本性相当良善,只为三十九年前的重阳深夜,目睹知心爱侣惨遭仇家肢解,凄号哀呼至死,而他因被人禁制,连手都无法伸出,愤怨至极,恨无自解,心性突变,以致喜怒无常,才残酷而嗜杀!
欧阳易有难以吐诉的哀肠,说不尽地哀凄,别人无法了解的悲伤,他怨,他恨,而他这怨恨,却绵绵无有绝期!
他停下了喃喃语声,止住了对往事的追忆,街道上正好传来四更梆响,他钢牙一咬拂袖腾身,离却蓉城驰向峨嵋!
欧阳易因为突然收到沈剑南所用的索魂客鬼爪,不待次夜之约,当晚就远赴峨嵋,他却不知已中了獒王夫妇的妙计。
及哮天夫妇有心将欧阳易引到峨嵋,他们要在神鸦崖下的废寺中,使欧阳易和沈珏娘相逢,了断一切恩怨。
早先令义孙梅梦生,埋伏在蓉城欧阳易的居所附近,计诱欧阳易,使红衣女子和天蓉姑娘乘机脱身,及药箱留柬,义救无情女,故现红影,使欧阳易紧追不舍等等,俱是他夫妇的安排。
又因为他夫妇和欧阳易也有杀子之仇,是故计邀神手仙医章性初相伴同行,作为这场是非恩怨的人证。
及哮天不愿梅梦生先到峨嵋,因此并未将老伴所言,沈珏娘狗庄留字相约之事告知,并谕令梦生亲率灵獒随后接应,如今,欧阳易、及哮天夫妇、章性初父女和梅梦生,俱已先后远赴峨嵋,暂且不提。
此时另外一行三位,在欧阳易、及哮天等人,纷纷自蓉城动身峨嵋的那天,却已到达了峨嵋山上的“伏虎寺”。
这三个人是沈珏娘,房佩姑娘和那假的梅梦生。
原来沈珏娘智慧过人,自巧遇沈剑南,狗庄拜会獒王不遇之后,已知及哮天夫妇,必然前去蓉城,有他夫妇在,神手仙医自不致沦入欧阳易之手,是故她亲率房佩等,先到峨嵋,当夜寄宿于伏虎寺中。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沈珏娘思索不已,身旁的徒儿房佩,早已甜睡多时,沈珏娘却被一件事情困惑住了,无法安眠,她不停地在思索着沈剑南死前的话语,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梦生?
她无法否认,一路跟随自己师徒到峨嵋的这个孩子,半点都不像失踪二十多年的丈夫,更不像自己,不过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奇怪巧合的事呢?这孩子要不是梦生,为什么也有两粒朱痣?而地方也完全相同?
她百思莫解、痛苦万分。
因为有沈剑南先入为主的话语,一路使她不敢亲近这个孩子,但她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却十分尊敬和依恋,言谈之中,这孩子对于他有这样一位毅然毁容弃子天涯寻夫的母亲,非只钦服,并且认为那是无上的光荣。
设若万一事实真象大白,此子果非梦生,这孩子必然极感悲痛伤心,除非自己能早一日解破他的出身家世,否则后果难测!
从飞龙山庄到蓉城至峨嵋这一路之上,沈珏娘冷眼旁观,徒儿房佩和梦生,已不自觉地互生了情愫。
他们也许是因为身世相近,彼此关怀之心,在不知不觉间流露,设若这个梦生果然非己子,沈珏娘又要多提一份沉重的心事,因此她决定暂将对付欧阳易的事情放缓,要先一步解开真假梦生的谜底。
思念至此,转觉心头坦然,才待安睡,蓦地听到院中有人走动,这人的步声奇特,竟然发出“叮叮”之声?
沈珏娘听出这声音绝似拄地铁杖,使她惊诧的是,叮叮之声虽分两次传来,乍听像是一步一响,但凭她今日的闻声知物和“内静”的功力来判断响,响声却是复音,那是四枝铁杖在敲地发声!
令人惊粟不安的尚非只此,在叮叮声响之外,偶尔还夹杂着长索拖曳地面的怪响?像是重刑的罪犯,在牢中轻睡!
不但声响怪异,这人来的也忒煞突然,沈珏娘虽在沉思事情,但十丈之内的动静,却无法瞒过她去,当沈珏娘听到院中这人走动的时候,相距仅一墙之隔,这人似是白天而降,突地来临。
她转念料知不妥,正欲悄悄起身探看,叮叮之声顿止,再也不闻丝毫声响,这人又若幽灵冥鬼,倏地消失。
沈珏娘皱眉不迭,心中疑懔难安,看看沉睡在身旁的徒儿房佩,她不由得替隔厢独眠的假梦生提起心来。
霍地推被而起,飘身门前,轻轻拉开一线,适巧看到一条黑影,矫捷无伦,自梦生所居厢房投向寺内深处,一闪无踪。
沈珏娘立即飞身梦生所居厢房,推门而进,床上棉被旁堆,梦生却已无踪,她想都不想,顿足朝适才黑影追去。
飞越大殿,直人后进,适才那条黑影,“珠帘倒卷”正卧挂在“方丈”禅室的一端,似在窥听什么机密。
她已经看清黑影正是梦生,不由暗中蹙眉,悄纵近前,才待示意梦生,令其退下,方丈禅室之门突然大开,主持和监院的和尚送客出来,沈珏娘暗地里替梦生担心,不知他如何才能躲开他所存身的地方,而不被方丈等人发觉,此时来客已经步出禅室,沈珏娘不由瞥了这客人一眼,原来也是一位僧人,随即再次注目梦生倒挂地方,讵料就这一转瞬间,已失去了梦生的踪影。
沈珏娘虽知梦生必已巧妙藏妥身形,但却难放全心,仍在暗中隐伏接应,她深知伏虎寺中的和尚,泰半为当代武林高手,梦生虽然不惧,只是如今寄宿寺中,窥人隐私,说来总是失礼失义之事,万一被人发觉,问及自己,还真无言对答,梦生性刚情暴,也许因而成仇,故而从旁监视。
这时主持和监院,已将客僧送到禅室通往前面的“圆月”门旁,伏虎寺的主持才停步合十说道:“恕我不再远送禅师法驾,并请恕我方命之罪。”
客僧身材雄伟,眉若横烟,目光如炬,厚唇狮鼻,貌相凶恶,闻言哈哈一笑,也合十答道:“法华怎敢罪及方丈,不过我却为这伏虎禅林含悲,方丈不肯听我良言,怕将贻祸此清静古刹了!”xündüxs.ċöm
伏虎寺的方丈承果慈眉微扬,沉声说道:“禅师语含杀伐,将恐‘失途’而陷于‘妄、误’,承果伏祈伏祷,愿我佛慈悲,指点禅师迷津!”
那法华和尚,闻言仰天哈哈狂笑,手指寺殿说道:“方丈勿须为法华祈祷,先替这古刹禅林念几遍经文吧,多则五日少则三天,伏虎禅林恐将成为历史陈迹了!”
承果方丈已然难耐,一声高昂佛号宣罢,肃色说道:“承果早已身许我佛,誓与此寺共存共亡,禅师若要必欲孤行而毁我掸林,至时休怪承果全力维护之罪。”
法华横烟眉挑,狮鼻一耸,冷哼问道:“方丈自信维护得了?”
承果沉声答道:“执刀说法,我佛曾为,老衲敢不尽心尽力!”
法华嘱嘱地一阵冷笑,合十转身,悻悻而别。
承果示令监院伴送,他却目注法华背影,喟然长叹一声,摇头不迭,但面色却极端庄重,似含隐忧,仰望天际约有盏茶光景,像是下了决心,缓缓转身并不再回禅室,却向禅室后面一间扣锁着的石屋走去。
此时梦生再未现身,沈玉娘却动了疑念,极小心地紧随方丈承果身后,她要探看这个和尚到底要干些什么。
石屋轻启再阖,承果方丈已进入屋中,沈珏娘飘身而下,轻轻试推屋门,无法开启,承果已在里面闩锁。
石屋无窗,难窥内中虚实,沈珏娘无可奈何地摇头退下,仍然没有发现梦生藏处,遂回转所居。
岂料刚刚转进所居院中,徒儿房佩却已伫立相候,未容沈珏娘近前,房佩却已迎上悄声说道:“师父,适才梦生哥喊醒了我,说伏虎寺中有些诡谲之事,他在追蹑一个叫‘法华’的和尚,现……”
沈珏娘立即接口问道:“梦生如今何在?”
“寺外……”
“你守在屋中,不得擅自走动,违则重责!”
沈珏娘不客房佩姑娘话罢,严嘱此言之后,微顿双足,如脱弦之箭飞纵出寺,远远已经发现梦生正和适才离寺的雄伟僧人法华,在山径之上指说不已,似在为事争执,沈珏娘蒙好纱巾,悄然向径旁林中投去。
山径之上争执僵持的两个人,此时已临决裂地步,只听到法华和尚一声轻蔑地冷笑说道:“施主莫太不知好歹,法华已容忍得够了。”
梦生却冷峻而严肃地沉声说道:“禅师若不说明威胁承果方丈必须聘你为监院的原由,要想离开伏虎禅林,那是痴心妄想!”
“施主莫非是伏虎寺中的护法。”
“禅师何必明知不是而故问?”
“法华再一问施主名姓?”
“禅师若能说出胁迫承果方丈的用意,在下自当报出名姓,否则迟早为敌动手,多言其他何益?”
法华和尚横烟双眉陡地倒竖,才待怒叱,远处蓦地传来数声怪啸,法华面色突变狰狞,诡诈阴笑说道:“有人来了,那是老衲的同伴,施主所问之事,他等或能答复,施主可愿稍待片刻候他们到时再谈?”
法华小瞧了这个年轻人物,梦生幼随笑面银豺至今,非只本身功力卓绝无敌,经验阅历更是高人一筹,明知法华来了接应,意图稳住自己,然后将与同伙联手致自己于死地,但他艺高胆大,故作不知点头说道:“很好,在下甚愿等候贵友到来一谈。”
法华冷笑着并未接话,这时山径上已飞驰而来了三条黑影,迅捷至极,转瞬近前,停在两丈余外。
正中那人瞥了梦生一眼,转对法华和尚道:“这是什么人?你所办的事情如何?”
法华和尚对这人似甚畏惧,闻言走近这人身旁低声悄语了半晌,这人怒哼了一声,手指梦生说道:“年轻人,听老夫良言,少管闲事……”
梦生自遇房佩和沈珏娘,脾气已改了不少,如今这人倚老卖老出言轻狂,他不由也勾起了昔日尊大冷酷的个性,淡淡地一笑,笑声冷凛奇特而慑人,对方似出意外,心头一颤竟停了话声!
梦生面含秋霜,冷漠残酷地缓缓说道:“你怎不说下去?我愿意给你这个不再会有的时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客气对待敌者,莫辜负了它!”
这人闻声竟一连退了三步,皱眉问道:“尊驾莫非是江湖中人所传说的飞龙山庄庄主——‘蓝天一燕’?”
梦生冷冷地但却斩铁断钉沉声说道:“不是,我姓梅,梅梦生。”
这人翻了翻眼皮,面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说道:“朋友你出道未久吧?”
“也许!”
梦生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这人冷哼了一声道:“年轻的,报个门户师承老夫听听。”
“你不配!”
这次比刚才多了一个字,语调也威严得多。
“哈哈……”这人霍地仰天大笑起来,笑罢面色陡转狰狞,目射凶芒盯着梦生,厉声说道:“娃娃,想你必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乃……”
梦生沉重而有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如春雷般接口道:“尔弟兄三人,居于‘崆峒’,自号‘崆峒三老’,江湖朋友们却称尔弟兄为‘崆峒三凶’,对吗?”
这人闻言如受重击,全身一凛,颓然退步,半晌无言,梦生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确实是有些活得不大耐烦了,只可惜尔等三人还没有打发我走的资格,反之,我或许要替尔等送行!”
梦生说到此处,话锋微顿,语调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已不再轻易杀人,听我良言相劝,尔等立即下山,由何处来的还是回何处而去的好。”
那人皱眉接话问道:“老夫要是不呢?”
梦生沉色答道:“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崆峒三凶中的老大,“弹指飞花”应元一,虽然已是怒极,但却深知来者不善,故而尚能按捺得下。
可是乃弟“魁一”和“守一”,平日受惯尊敬,一向言出如同金科玉律,不容任何人违抗,已成定例,今朝怎能忍下这口恶气?恃仗本身登峰造极的武技和绝阴功力,不约而同怒叱一声“狂言大胆的匹夫,接老夫一掌!”
话音未歇,捷逾云燕飞纵而出,分左右扑向梦生!
应元一只因尚未摸清对面年轻人的来历,是故迟迟不愿轻率出手,二弟三弟既已腾身对敌,他自然不再顾忌,暗蓄无敌的“勾魂阴手”功,由正中悄然攻上,假梦生立被困入核心。
三凶纵扑虽有先后,出手下击却系同时,魁一右手轮削梦生左肩,守一五指暴伸,硬摘对方腕肘,那应元一更是心狠意毒,左掌护胸,右掌蓄力,一招“冲风破浪”,直击梦生的丹田重穴!
崆峒三凶横行江湖数十年,非只功力超人,狡智诡谋也胜人多多,上来的三环连攻,根本就没打算制住敌手,但却算定了敌手的退路,三角进逼,对方除却掠纵跃退之外,只有拆招相抗,跃退必失先机,为武林高手所不取,是故崆峒三凶断定梦生必然采取拆招还攻之一途。
三凶的“九九归一”联合攻手,为黑道中无人敢于一试的阵法,他三人互有专长的内功,老大的“拘魂”和“飞花”阴手,
为当代狠极的蚀骨阴力之一种,魁一练就一双“黑腥血”掌,当者无不败血而亡,老三的“赤罡三阳”功法,五步炙人皮肤,握物立成灰烬!
因此若被三凶联手困住,这人必须能够随时变换真力内功,适应“阴”“阳”和“黑腥血手”三种绝技,方才可以勉强对付,但若崆峒三凶各出全力一齐进逼之时,被攻之人,就绝难争抗了。
昔日应氏三兄弟在雁荡山区,曾因细故,辣手残伤一位武当道长,惹恼武当八宿,施展武当镇山剑法,将三凶困入“小天极十三元”剑阵之中,那一战三凶弟兄虽是惨败,终能幸逃不死者,就是依仗“九九归一”的联手阵法。
事隔多年,三凶功力日增,联手阵法更是精妙至极,今朝和假梦生相搏,自信必可致敌于死。
三凶既然料定对手必要采取拆手还击之一途,因此各将专长功力提起,准备在第二招时即下煞手。
岂料今朝碰上了古怪事情,就在崆峒三凶飞扑而上,将假梦生困入核心,三角发掌出击的刹那,只觉面前人影一闪,耳听对方嗤笑一声,已被围困正中的年轻人物,竟不知用何身法,脱出重围!
使人惊凛地尚不只此,那法华和尚,本在一旁等待三凶致敌成功,并未动手,如今却已被这年轻人物制住,挥动不得,攒眉撇唇,冷汗流滴,似不胜痛楚,崆峒三凶这才知道,今宵遇上了罕绝怪异的高手。
应守一残眉挑飞,飘身二次攻上,五指弹伸,“赤罡三阳”功力化成一股极热怪风,直扑而来。
假梦生冷笑一声,右臂微插,平地立起狂啸,顿将应守一的赤罡三阳掌力,消解净尽,散失于无形。
应元一心头猛地一凛,诚恐三弟遇险,随与魁一双双纵到,一言不发立即各出全力,发掌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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