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从少年与滕九先后在他跟前露出一些神异之后,他心里便被挑起了一点火花。
陈琛向少年问道:“大师,您是天生便有这般能耐吗?”
少年转身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将他内心诸多想法都看透,笑道:“我出生的时候,你爷爷都还没生下来呢,做人呢,有野心很好,太有野心就不好了。”
陈琛再看少年,一瞬间竟觉他层层黑发之中是万千白发,本该光滑青春的面庞一下爬满皱纹,浑身上下散发出垂朽的气息。好在下一秒,这种幻觉便跟着消失,让他不至于因这景象露出太多要命的失礼来。
少年坐到了阵眼上,在他施法的一瞬间,这本该密闭的环境竟突然狂风大作。少年的头发和衣服在风中纹丝不动,陈琛却几乎要被那风撵到墙壁上紧紧贴着,压得生疼。
原本已被无形锁链捆着一动不动的食心兽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了近乎凄厉的悲鸣,奋发出全身的力量挣扎。
它虽死了,执念却还活着,要被人活生生地炼成丹药,同酷刑折磨并无区别。
食心兽最后哀哀地嘶鸣了一声,眼见就要区服于那狂风的鞭笞之下,那风突然为之一顿。
阵眼中的少年猛地抬头,又闭上眼睛加快了念咒的速度。陈琛立马感到房间里的风变得更强烈了,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隐隐觉得,这一阵风甚至不如方才那阵风让他放心。最开始的风,是游刃有余,而现在的风,是气急败坏。
想到这里,陈琛强忍着那体感如同刮骨钢刀的风,睁眼朝阵中看去,惊骇地发现,少年一头黑发已尽数变白,皮囊之下血肉消瘦,在体表坠下一层层松弛的皮来。
分明刚刚还是个面如春花的少年郎,如今便已成了鸡皮鹤发的行将就木者。
阵中老者愤怒地睁开眼,露出浑浊泛黄的眼睛,他猛地离开阵中,转瞬便到了陈琛跟前,揪着他的领子,力气之大,险些将陈琛勒断气来:“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少年来历神神秘秘,说话藏藏掖掖,陈琛不会看不出来,自然也藏了一手,没告诉他全部真相。只如今命在他人手中,眼见功败垂成,陈琛也知如何说才是最好:“是特调局的人!”
老者道:“带头的是谁!”
老者虽说多年来暗中行事,但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特调局的人,知道他们大多没有今日那人水准。
陈琛道:“有一个叫滕九的……”
老者并不认识滕九,也注意到了陈琛的用语,掐着他的脖子道:“还有呢?!”
陈琛立马道:“还有一个叫齐越!”
“该死!该死!该死!”
老者怒极,几乎想要当场杀死陈琛,但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
陈琛昏过去之前,只记得那双浑浊至极的眼睛像看猎物一样盯着他,竟又渐渐清澈起来,只是到底没能恢复到先前模样。
而另一边,对付老者的人并非与他打过照面的齐越,而是被他所忽略的滕九。
有了食心兽的尸骨,再借助齐越下属寻人的功夫,滕九与齐越很轻易便寻到了陈琛与老者藏身之地,如今便成了他们棋高一着。
既然抢占先机,那么光明正大上场便是最笨的选择。滕九隐身黑暗,同老者一般,布下逆阵,只等与他斗法,齐越则在一旁为她掠阵。卂渎妏敩
滕九对付老者的架势看起来有如摧枯拉朽,可只有滕九本人和守在一旁的齐越知晓,这一切没有那么容易。
滕九体内仙力早就近乎衰竭,身上法宝也并非攻击之用,与那尤擅歪门邪道之人斗法,实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老者最后垂死挣扎脱阵而出的一瞬,滕九面色熬白,气力短尽,整个人几乎要伏在地上,这才没能继续施压于他。
齐越伸手要去扶她,却见滕九在他搀扶之前自己立起了身子,便是额头已有星点冷汗,看起来仍然不显狼狈。
滕九对他道:“别让他跑了。”
齐越顿了顿,想着这里还有两个特调局的人,滕九怎么也不会有事。
况且,她可不比他弱,向来也不需要他关心。
在滕九催促的眼光投来之前,齐越身影微颤,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眼前。
齐越一走,滕九便成了现场的话事人,她让齐越的两个下属守好房间里的食心兽,自己稍微恢复力气,遇事足以防身后方才起身,也来到那处。
在看清房内状况之前,滕九先对上了两张面露难色的脸,她顺着他们示意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西装革履倒在地上的老人。
滕九走近了一些。
那人仍静静躺在那里,似乎只剩下一点孱弱的生命力,无法做出任何能够称为危险的反扑。
滕九摸了摸锁骨边的链子。今日的黄琅带在她颈间,化作一条细细的项链,开出一朵浪漫的玫瑰。对于杀死一个人,她没有信心,可对于不被人杀死,她一向很有底气。
滕九蹲下身,彻底翻过那人身体,露出一张让她感到有些熟悉的脸。
在滕九自己想出熟悉感的来源之前,身后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已经低声道出答案:“滕局……这好像是陈琛。”
滕九看着陈琛一副被吸去寿数的模样,沉默了半晌,又走到被捆着的食心兽一旁。
食心兽方才的挣扎已经耗尽了它的精神,此刻只能试图动动蹄子,发出一两声完全威慑不到滕九的嘶鸣。滕九并不怕它,却怕惊扰到它,所以脚步很轻,动作很缓。
一下,两下。
她慢慢安抚着受惊的食心兽,脸上显出难得的温柔,听着它的嘶鸣,将事情明了大概。
滕九曾经喜欢动物多过人。
只是后来见的人愈多,她便愈发明白,不管有多少手染鲜血、行事龌龊的野心家,也始终会有怀着善心的人。而这世间有着温和的动物,也有着张开血盆大口的牲畜。所有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
她要用心去分辨,然后做出无愧于心的抉择。
齐越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将手中的皮蜕展示给滕九看,道:“我认识这人,他叫蝉箬。”
也不知是不是真名。
滕九一眼看出,那只是一层蝉蜕。
“他跑了?”
齐越道:“蝉箬是人,却学了妖术,于各类邪术颇有道行,平生最擅长两件事,一是吸取青年男女的精气化为己用,以维持长生不老,二是金蝉脱壳。”
他确实让蝉箬跑了,想解释并非自己无能,说出来却仍觉得有些苍白。滕九都将人收拾成那样了,他却连个尾巴都没收好。
好在滕九并未咄咄逼人,而是看着他手中蝉蜕道:“既然有这蝉蜕,是不是可以追踪到他?这种不择手段之人在外流窜实在太过危险,不可放任。”
齐越道:“这蝉蜕自离了他身起,上边气息便越来越淡,若非如此,前头便抓住他了。”
要不怎么说这金蝉脱壳是保命神技呢。
在滕九开口前,齐越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这事的。”
滕九点头,算是将此事交给齐越。齐越和蝉箬既然打过交道,自然有他的法子,便是一时抓不到人,也会让那蝉箬不敢随意出来为非作歹,这点滕九还是放心的。
滕九指了指陈琛,道:“那他也交给你了。”
齐越一直知道到屋子里还有个人躺在地上,只是方才精力都放在了同滕九说话上,现在才有功夫认真打量:“那是谁?”
滕九道:“那是陈琛。”
齐越有些惊讶,定睛细看,地上老者果然同陈琛有三分相似。
滕九走到陈琛跟前,对齐越道:“我要取回食心兽的尸骨。”
她说完这话停了片刻,并未马上动手,而是等待齐越的反应。齐越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陈琛,到底没说什么。滕九这才动手。
陈琛从食心兽那里得到的天分不比关岭少,可他的野心与欲/望也远远超过关岭。
滕九取了东西便要带食心兽离开,临走前对齐越道:“食心兽的执念就由我处置,最后一人那里的尸骨也会由我去收,至于剩下的事,我不会再插手,这终归是你的案子。”
齐越有些发怔,没想到滕九突然要收手。
滕九对他道:“此地发生的事,我已从食心兽处取得一份证言,陈琛的证言,就要麻烦你来取了。至于事情真相如何,如果需要,我可以与你共同探查,不需要的话你自行定夺即可。陈琛现在这副模样,该不该帮,该怎么帮,全看你。”
滕九说完便不再逗留,没有丝毫留恋。
齐越看了眼滕九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的陈琛,心中有些操蛋。
滕九知道他偏向于人,甚至有时在她眼里他偏心得不太分青红皂白,如今教训了他一顿,又将这个可操作的余地放到他手中,这是看不起他,还是太看得起他呢?
齐越踢了一脚空气。
又看了眼地上的陈琛,心想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滕九只是不太想救陈琛,觉得脏了手,便甩给了他。
齐越气到最后,竟有些想笑。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特殊案件调查局更新,第 26 章 分食(五)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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