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苗不自觉地看向齐越,年轻男人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她觉得心里的焦虑警惕少了不少,一时却又恍惚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滕九看了眼齐越,倒也没有为了这点小把戏和他冲突的意思,毕竟光就眼前这件事,他们的矛盾已经够大了。
那一天晚上,在滕九听见求救之时,齐越也听到了,而除去他们之外,还有几个灵感颇高的人也模模糊糊听到了声音,只是没听清内容。
可他们所有人,都不如那晚在一分局值守的同事听得清楚,他在梦中受了蛊惑,迷迷糊糊失了神智,开了一扇不该开的门。
放走了里边关了十多年的食心兽的恶念。
食心兽,容貌似牛,性情温和,但因性极聪慧,又能口吐人言,便逐渐有了食人心方才通晓人事的传言,后来更是有了食心兽的名讳。
而在传言中,得食食心兽之人,便能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得到举世无双的智慧。
滕九知道,传言多半做不得数,但又会在微妙的地方揭露一些真实。吃了食心兽或许不能成为天下最聪明的人,但多多少少,确实能够激发人的一些禀赋。
十多年前,发生过一起食心兽伤人的案件,这起案件由一分局接管,滕九不曾插手,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因由。
现如今,她听到了食心兽蛊惑他人的声音,自然会过问两句,而稍一了解,便无法再袖手旁观了。
“滕小姐,齐先生,你们找我是要谈什么事呢?”
张苗一说完,便觉得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又去了不少,下意识就思考起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虽然日常不求上进,可人向来很聪明。
滕九开口,打断了她的深思:“张小姐,是这样的,你十四年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齐越看了她一眼。
滕九不为所动。
张苗在心里算着十四年前是哪一年,算着算着,面色突然就变了。
人们总以为小孩儿不记事,其实八九岁的年纪,能记很多事了。那一年,她被一只突然出现的牛叼走,那只牛会说话,还说她吃了它身体的一部分,要她还给它。
张苗没见过会说话的牛,也不知道如何把已经吃下的东西还回去,只能一个劲的哭,最后那只牛张大着嘴朝她而来,似乎要把她一口吞吃。张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哇的一声哭得更惨烈些。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张苗突然捂住头,觉得有些头疼。
后来好像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三两下就收服了那只牛,还将她抱了起来,轻声哄着,很温和的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张苗怎么都想不起男人的样子,好像有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严严实实遮着男人的脸,故意让她看不分明一样。张苗突然生出执拗,非要看清男人的脸,在意识里强硬地挣扎起来,总算让云雾散开,一张温和宽厚的脸这才露了出来。
张苗吃惊极了,起身时不小心撞到桌椅,身后椅子在地上拖曳,划出一道刺耳的刮声,她看着齐越道:“是你?”
齐越有些惊讶,尔后又恢复正常,只漫不经心地想着食心兽果然不俗,就算只是分到了那么一部分,也让他们远超凡人。
齐越朝张苗点点头,认了下来。
这次滕九横插一手,看她模样亦是不会回心转意,那么此刻也不需在张苗跟前遮掩什么,她总归是要知道这一切的。
张苗想起当年,她回家以后,父母只以为她是被人贩子拐去了,还好被警察发现不对送了回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解释,默认了这个说法。只是还是连着好几晚梦见那只牛,听见它同她说,要她将东西还给它。
如果那时她应一声,会怎么样?
张苗不是没这么想过,可一种强烈的会失去什么的感觉阻止了她。张苗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她便不再做这个梦了。
而在那之后,也不知是被惊吓的补偿还是什么,她突然变聪明了许多。
邻居的叔叔阿姨和她爸爸妈妈聊天时总要夸上一句,将她这种突然聪明的现象概括为所谓开窍。张苗听多了,便也觉得真就是这么回事。
她后来再也没有碰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不是齐越今日出现在她跟前,她几乎要以为那是她臆想出来的旧事了。
而现在,齐越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她又有危险了吗?
张苗想到这里,便也随着心意问了出来,脸上还有些紧张。
齐越听了,看向滕九,意思是请滕九解释。
滕九却也冷冷看向齐越。
齐越明白了。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和滕九的实力,脸上的笑变得愈发温和,同张苗说起了来龙去脉。
其实那只食心兽十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被活生生分食以后,它怨气冲天,重新化作了生前模样,让分食它之人血债血偿。只有些人,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尝得了一口,它勉强维持着理智,没有大开杀戒,只是要去亲自讨回。却被一路查来的齐越寻个正着,制服以后带回局中。
食心兽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所见不过是它浓重的怨念。齐越让人超度了几回都没用,又不能再杀它一次,只好将它封印起来。
只是没想到,十四年过去,这食心兽的怨念一点都没被磨灭,反而愈发重了起来。甚至能诱导局里的人为它打开封印,害的齐越不得不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还得面对滕九的诘问。
齐越记得,滕九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让他们把东西还给它?”
齐越和滕九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以为吃下去的东西要还就只能被人连皮带骨地重新吞进去。齐越如果想做成这件事,他有无数种可以不伤害到孩子们的方法。
可齐越没有。
他将食心兽关了起来。
齐越那时是怎么同滕九争辩的呢?
他说:“它杀了人。”
他当时已经想好要杀死它了,只是后来没成功。他当时想着,既然食心兽总归要死,那些东西便留给几个孩子又如何,也算是他们的一份机缘。
滕九道:“是那些人先杀了它。”
她不会遗漏那一点。
齐越道:“可它看起来和寻常的牛没有区别,那些人兴许不知道它是食心兽,只是把它当做普通的牛杀了,那又有什么错呢?”
不知是不是说完觉得对普通的牲畜有些不公平,齐越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素日也食用家畜。”
何必打抱不平。
滕九道:“我吃了家养的牲畜,若有一天这些家畜能有能力吃了我,我亦不会有怨言。”
她神色淡淡,并非为了堵齐越而说的气话。
齐越还没说话,滕九便已看向他,道:“就算他们误以为食心兽是牛,也总该知道,那不是他们的牛。”
食心兽虽相貌似牛,却多少有些异状,并不完全类等。但凡稍有观察,便不会错认为自家养的牲畜。
齐越一时哑然。
滕九道:“说到底,你只是更偏向人。”
想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了,虽说齐越和滕九都是上了岁数的老怪物,可齐越是一届凡人得了奇遇,才到如今超脱凡人的模样,滕九却是天上谪仙,态度多少有些不同。
齐越道:“那你要如何?”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滕九说动,只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滕九闹翻。见滕九私下找他沟通此事,便知滕九也无意下他面子,既然如此,倒不如各退一步。
滕九道:“该还的东西还给食心兽,若是仍该罚,你再罚便是,我绝无二言。”
是即是,非即非,滕九不喜欢齐越将它们混为一谈后再一并处置的计算方式。
齐越那时道:“可以是可以。只你有没有想过一点,这东西他们拥有了那么久,几乎各个都凭着增长出来的天赋成了天之骄子,如果一夕之间被我们取走,他们又要怎么活下去?在这事里,难道他们不无辜吗?”
这兴许便是滕九愤怒的地方,如果当年齐越能给食心兽一个公平,或许便不会有今日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
滕九对齐越道:“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为了一些正确的事,就算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是无辜的人,也会为之做出一定牺牲。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他们的,如果因为他们得到了足够久,就判给他们,你觉得合理吗?”
齐越其实明白滕九意思,如果非要顺着去想,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只是有一点想不通:“食心兽本来也死了,就算将这些东西还给它,它也活不过来,还平白让那些无辜的年轻人受苦,你这是何必呢?”
滕九道:“它死了,难道就连要回自己尸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它若是愿意,你自然可以用它的尸骨顾全大局,可它不愿意,你凭什么?”
齐越也有些恼了,问道:“如果那些年轻人因为天赋骤失受不了打击,有那么一两个最后丢了性命,你要为此负责吗?”
滕九也反问他:“一点改变便会掀起一连串的变化,你当年让他们得了天赋,又怎知会不会有人因这些变化而丧命,你会为此负责吗?”
齐越那一股气突然便泄了。
滕九道:“无愧于心便是了。”
两个年纪不小的人,这一瞬间像两个孩子一样在吵。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特殊案件调查局更新,第 23 章 分食(二)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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