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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末路天堂

  回船岛后蒋子明开始收拾东西,小麦心绪一片黯然,眼泪几乎就在眼睛里打转,那份深邃的刻骨的悲伤蔓延在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中。她强打起精神来,她知蒋子明此刻心里也定然跟她一般,难过就像不可逆转的山石压着两个人。

  于是小麦抱着肩膀故作轻松地问:“这么快你就要奔向逃亡了?”

  蒋子明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来:“逃得哪门子亡啊,你一直不喜欢这个岛以为我不知道?我带你去四川,那是我出生的地方,结婚了都还没带你度过蜜月呢。”

  小麦哈哈笑道:“谁跟你结婚谁又跟你蜜月?就算是蜜月,凭你蒋子明不带我去个什么月球火星之类的度个蜜月?

  马尔代夫巴厘岛什么的都弱爆了!”

  说完小麦就后悔了,蒋子明现在肯定限制出境,自己这话不是存心找堵呢么。蒋子明倒没介意,嘱咐小麦:“把毛团带着,还有那一堆给毛团特制的鱼罐头。开车去的一路上,毛团可是吃不到鲜鱼了。”

  小麦问蒋子明:“临走前,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

  蒋子明见小麦说得郑重,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望着小麦点点头。

  小麦一字一句道:“把那堆维纳斯雕像里的东西,彻彻底底地烧了。”

  小麦把那堆象征罪恶的塑袋装的粉末放在了一个救生小艇上,浇得满满的汽油,然后回到船岛上,点了一支烟,晃着脖子吐烟圈。

  蒋子明从后面拥住小麦道:“一看你这样子就恍惚回到人间都会,那个女黑社会老大的模样,嚣张得不可一世。”

  小麦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用个极为帅气的姿势弹了出去。不到一秒钟的工夫,下面的救生艇“轰”的一声就着了,烧断了连着船岛的绳子,随着风吹飘飘忽忽地向海的那边漂过去。火光映红了周边的海平面,浓烟滚滚,几乎能冲到小麦和蒋子明的鼻子里,一片辉煌,只是一片腐烂的辉煌。

  蒋子明夸张的“嚯”了一声,随即不语。其实小麦也知道,即使把这些东西烧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小麦恨啊,那咬着牙根的恨,若海洛因有灵魂有躯体,小麦定是要把这堆东西挫骨扬灰然后锁住它们的灵魂,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火光渐行渐远,仿佛刚刚结束的战场,徒留硝烟。

  小麦抱过毛团头也不回:“走吧,S城,我是再也不回了。”

  一路向蜀道奔去。遇过山花烂漫,见过繁星满天,至于青翠葱郁、森林大川、泉水叮咚……均不细数。最无忧无虑的当属毛团,每隔几个小时它就要上蹿下跳喵喵叫,蒋子明问小麦:“它要做什么?”

  小麦无奈地翻白眼:“它要下去玩,它说,它在车里憋得慌。”

  蒋子明微笑停车:“毛团可真累,出门还得自配个翻译。”

  毛团在漫山遍野的黄花中撒野,一会隐没在花丛中,一会露出头来,一会扑蝴蝶一会捉田鼠,像个小傻瓜。

  蒋子明扯过小麦来霸道地吻上去。

  小麦双手推着他:“你……别闹……走开啦……”最近蒋子明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没时没晌地缠着小麦做爱,且次次都不做任何措施。小麦揣度着,许是蒋子明总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骨子里带着的这一世的欲望不想带到下一世去。人性大抵总是如此,在你预知到前途一片黑暗时,会有种末日狂欢的疯狂。只是小麦,是打定了主意陪蒋子明走到底的,这时节实在不适合再被小生命所困扰。蒋子明不做措施小麦也由他,过后小麦总要求吃事后避孕药,蒋子明也真的乖乖去药店买来给她。但下一次仍坚持如此,小麦颇感困惑不解。

  到峨眉山脚的时候是个傍晚,没有夕阳,下着小雨。周围的花草树木被雨水洗刷得清亮亮的,尤其是一团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紫色杜鹃,随着半山腰的雾气开始蔓延,从隐约能瞧到的紫色至一片白茫茫雾气缭绕。峨眉山清风洞中最后修炼成精的那条白蛇,在跟许仙袒露身份时曾讲:“山中岁月容易过,人间上下已千年。”小麦真巴不得就跟蒋子明终生厮守在这个深山老林子里面,白头再黑发,红颜又迟暮,轮回翻转间,已经过了世人嘴里的生生世世。

  蒋子明从后备箱拿了把伞出来,回头瞄了眼毛团在睡觉,转身走到小麦那侧的车门帮小麦撑伞道:“下车,想什么呢,带你去个地儿。”

  小麦挎过蒋子明来懒懒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我今天累了,可不可以不爬山……”

  蒋子明轻轻地挪开了小麦的头:“严肃点。”

  小麦转脸嗔道:“呀,蒋子明,学会装蒜了啊。”

  蒋子明一脸肃重,小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蒋子明打着伞,一步一步朝峨眉山脚的深处走去。由于下着雨,路面较滑,蒋子明所走的是条几乎看不清楚的小路,树枝横生,野草萋萋。这些植物不断干扰着他们,有的地方仅能容一人通行,蒋子明只好先走在前面,再拉过小麦来。走了大概有小一个钟头,拨开前面遮挡着的树枝,赫然矗立着一座青灰色调为主的古朴雄奇的四合院。气势恢宏壮观、布局严谨,檐下如意斗拱下额浮雕多种彩绘图案,雕有龙凤八仙、双龙戏珠,栩栩如生,看来是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神仙、龙凤至尊至贵之意。

  主殿两侧雕刻对联一副,上联为:蜀山俎豆延千秋;下联为:长江渊源来万年。正中央的牌匾上是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蒋氏祠堂。小麦一下子就明白了,蒋子明这是带她来宗祠祭拜祖先呢。她从小性格有些混不吝,冷不防这样严肃起来,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半为惶恐半为君吧。

  祠堂两边是稀稀落落的民宅,看起来也是经过很多年岁月洗礼的了。祠堂就好像一个龙头带领着身后的徒子徒孙。忽而从幽静处传来较清晰的古琴的声音,泛音轻灵清越,散音沉着浑厚,甚至连按音的舒缓凝重都听得一清二楚。www.xündüxs.ċöm

  余韵袅袅,象外之致的味道竟一时让小麦听呆了,如同一炷香在空中慢慢舞蹈,且实且虚,缭绕而去。

  蒋子明牵着小麦的手推开那扇已经斑驳了的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走进了蒋子明前世今生的全部历史。古琴声音戛然而止,一位骨瘦嶙峋的老者身着青布道袍从最近的一个偏殿走了出来:瘦但是精神矍铄,眼神有上了年纪的浑浊,也透着硬生生的一股子精气神儿,活脱脱一个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许是这峨眉山灵气重,连带着人都沾染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小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憋不住乐道:“刚才那曲子可是您弹的?”

  老者微笑捋须点头。

  小麦哈哈笑着反问:“看您打扮定是修道之人了,怎得思慕红尘弹得一曲安安静静的《良宵引》出来?也不怕太上老君责罚您!”

  老者略显意外,大体是没料到小麦能听出曲子来,随即淡然笑道:“既是安安静静,也就不责罚了罢。”

  蒋子明点头称老者为“三爷”,并赶着小麦也一样叫,小麦顺从地喊了声。

  三爷没有吭声,只是定定地盯着蒋子明。蒋子明不介绍小麦也不解释任何,回望着老者,一语不发。

  良久,三爷轻轻叹了口气:“你决定了?”

  蒋子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三爷布满沟壑的脸上忽然涌上一阵清楚的悲伤,他浑浊的眼里忽然滴出泪来,伸手颤抖地拍了拍小麦的肩:“小六命数诡异,虽为冤孽,于蒋氏全族,却是恩重如山。姑娘,你好……好……好眼光。”

  小麦能感知到老者深沉的悲伤,也明白“小六”指的便是蒋子明;所谓“冤孽”更是洞悉得透彻,若蒋子明是冤孽,那么自己跟蒋子明的情缘岂不是孽上加孽。小麦心里有如被熨斗熨平了几千个褶子,一马平川的知晓和理解。

  蒋子明淡淡微笑:“怎么三爷也儿女情长起来了,于修道不利。您老收拾下心情,把金律师请过来。”

  三爷叹着气颤巍巍地走了。

  小麦不解问道:“金律师是谁?”

  蒋子明没回答,只是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小麦,似乎是想把她掰开了揉碎了融进灵魂里。随即牵了小麦来走进祠堂正殿。

  里面没有灯光,各种高低烛火闪烁。供桌上依次供奉着从明朝万历年间开始的各位蒋氏的列祖列宗的牌位。正中央的供桌上方有三幅画像,据蒋子明介绍那是祖上出的三位高官,画中之人皆危襟端坐、严肃稳重。

  供桌下方摆放着三个蒲团,蒋子明轻轻地双手捧走了一个,把另外两个均匀摆放。然后拽了小麦一人一个跪在画像之前,轻声说道:“不肖子孙蒋子明,今日在列祖列宗之前与麦小麦结成夫妇,此间所有祖宗都是见证。”说罢俯身虔诚磕头,双手平放在脑门两侧,整个额头均碰触到青石砖的地面上。回头见小麦跪着不拜,蒋子明说道:“我们这个村子有个规矩,在外面办了结婚证的都不能算作是真正的蒋家媳妇,只有进过这个祠堂跪拜过祖宗,才算被真正认可。”小麦低头不语,眼泪在眼眶子里转来转去,强忍着不哭。

  蒋子明柔声问道:“咱们就此成亲,你也跪下来罢。”

  小麦依然默不作声,胸口起伏似在隐忍。

  蒋子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迂腐了?”

  “不,不是。”小麦颤声道,顿了顿,说道:“其实我并不好,若在古时候,算是入过娼门,你何苦……”

  蒋子明抬手擦掉小麦眼泪,笑道:“难道我就是个身世清白的?你怎么还不懂我的心呢!”

  小麦抬头望着他,只听他自嘲道:“我真愿意时间可以重新来过,在那些罪恶没有发生之前抹掉它们,在必须遇到你的时间遇到你,让我能够好好待你重重爱你。若是不能,若是老天爷只许我再活一天,咱们便做一天夫妻;只许我再活一分钟,咱们就做一分钟的夫妻。”

  这话一说出口,小麦身子晃了晃,其实一早就知道如此,但有些事情说穿出来仍然让人心如刀割。其实小麦又何尝不知道,蒋子明一直介意没有给她名分的事情,那一纸结婚证书在蒋子明这种骨子里传统得近似于老学究的男人心中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分量。但小麦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蒋子明宁可费尽周折赶到蒋氏祠堂来向祖宗们证明,也不肯花几块钱办个红本本。只是此刻见蒋子明脸色诚恳,目光无限深情,心中便好像掠过千层万层的惊涛骇浪,不知道要如何帮蒋子明分担一些苦楚才好。小麦悲伤的脸上慢慢露出笑靥,眼圈还红着,脸色已是欢喜万分,于是郑重地跟着蒋子明俯身磕头。

  两人齐向画像拜倒,均想:也许有天天不容情,但既有此日此时,实在已经是福缘深厚,上天垂怜。过去的繁华痛苦,来日的短命死别,全都不算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听蒋子明低声祈祷:“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小麦也低声道:“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小麦瞧着蒋子明垂眉闭目,神色间无限幸福凄苦,心里想着得想个法子哄他开心才好。于是忽然扑哧一笑,蒋子明睁眼问她:“笑什么啊?”

  小麦正色道:“哎,蒋子明,给你讲个真事儿。我一姐妹,总是无缘无故跟男朋友分手,很大年纪了都无法成婚。

  后来别人给她找了一大师,大师掐指一算告诉她是因为几辈子以前的她的丈夫一直没投胎,就每天跟着她;所以有这鬼丈夫暗中捣乱,姐们才一直孤苦。”

  蒋子明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说什么?”

  小麦忍着笑道:“嗯……所以生生世世这个誓言吧,还真不能随便许,误鬼误人啊。下辈子你可光明磊落点,别老暗中搅和我的好姻缘!”

  蒋子明掐了小麦左脸一下,掐得小麦直咧嘴:“我就知道你绕着弯地编排我呢,告诉你麦小麦,誓言都发过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别说下辈子,你每一辈子都是我的!”

  “哎呦……疼!”

  祠堂的木门被轻轻地叩响了三下,本在调笑中的蒋子明脸色忽然沉重起来,他拍拍小麦的手对她说:“你先出去,我跟金律师有事情要谈。”

  小麦点点头,开门时门口站着一个30出头的年轻男人,面皮白净,戴着副眼镜;一米七多的个子,身材适中,穿着朴素寻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特别的东西;只是整个人的气质斯斯文文,半点压迫感都没有。他冲小麦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小麦也回点了个。那人转身就进了祠堂,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小麦走到院子中央,觉得蒋子明有事情瞒自己甚是奇怪。这个什么金律师也十分诡异,不像聪明绝顶的样子,为什么蒋子明显得格外仰仗于他。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小麦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未听蒋子明提及,这深山老林的怎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律师?

  小麦直觉蒋子明谈的事情跟自己有关,于是蹑手蹑脚地又回到祠堂门头贴近门缝的地方偷听。蒋子明声音很小且断断续续,那个律师一直没说话,半丝声音都听不到。只听蒋子明道:“作鹏,我不这么做,她定是不肯……那么,小麦……就拜托给你了。”

  一说到关键的地方,蒋子明的声音就如同蚊子哼哼,根本听不清,但是小麦自己的名字在耳朵中却是十分敏感,小麦顺着门缝向里面望去。

  律师一直静静坐在刚才她跪的蒲团上,蒋子明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箱子交给他,律师收了之后点头不语。蒋子明又低低嘱咐了些什么,那人细细听完拿着那箱东西起身要走,小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蒋子明起身开门见是小麦,松了口气,点头示意金律师离开,转头冲小麦道:“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墙角了?”

  小麦凝视着蒋子明,停顿了一会道:“你带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拜祖宗,更重要的是为了见这个人,对吗?”

  蒋子明不置可否。

  小麦哼了一声:“你也不必把我托付给谁,我告诉你蒋子明,你别指望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偏激到极点的女人,没了你,谁照顾我都不成!”

  蒋子明揽过小麦的肩膀笑道:“好好,知道了,走吧,我们休息一下,明早开始我带你好好地游览蜀地风光。”

  第二天一早,蒋子明便带着小麦爬了峨眉山。说是爬,其实是把车开到了半山腰坐缆车上去的。下山的时候,小麦坚持要走下去,其结果就是第二天腿痛得几乎走不了路,蒋子明戏谑地说她像“隔壁脑血栓的王二麻子,两条腿直直地走路”。

  峨眉山下来之后直奔乐山,小麦只在船上看了看那尊大佛,并没有下去。来来回回的人在佛上好像蚂蚁,那尊佛经历千年的岁月仍矗立不倒。小麦忽然觉得来人世间走过一遭,若能留下供后人瞻仰的遗迹,才算不虚此行罢。

  没等小麦休息过来,蒋子明一路驱车去了西昌。小麦和毛团苦不堪言,小麦笑他:“你这哪是带我旅游,你丫简直是带我投胎。”

  其实这时候的蒋子明总觉能多活一刻都是赚的,这念头并不敢对小麦说,只是拿些无关风月的话调笑:“小时候我们总觉得邛海是世界上最大的海了,长大之后才知道连个武汉的东湖都比这大。”

  小麦哈哈笑:“这也叫海?它可真会抬举自己。”

  蒋子明当晚并没有在邛海住下,而是连续开车五个多小时来到青城山的脚下。

  小麦抱着毛团睡得迷迷糊糊,蒋子明推推她:“小猪,起床了,选选宾馆的房间。”

  小麦其实是个对生活要求比较糙的女孩,小时候曾经一个人去北京,为了看天安门的升旗铺着报纸在广场上睡了一夜。所以小麦对于房间的要求仅仅是能洗澡可睡觉就圆满了。结果一连挑了五家宾馆蒋子明都摇头不满意,小麦气得坐在车上不理他:“要挑你自己挑吧,找个地儿能睡得了。”

  蒋子明认真地说:“我一定要挑选一个你最喜欢的。”

  小麦直翻白眼。

  一路从青城后山挑到了泰安古镇,停到了一个叫做飞仙客栈的地方。蒋子明独自下了车,跟老板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略带兴奋地来到小麦身边:“下车,这个房间你一定喜欢。原本已经有人预订了的,我出双倍价钱买回来了。”

  小麦抱了毛团直打呵欠:“要我说,你就是少爷病,住哪里不一样!”

  蒋子明宠溺地笑笑,没再言语。

  一进房间,小麦简直被震撼了。全部的家具均由上等的黄花梨制成,椅子是明清式圈椅,上面搁置着明黄颜色的垫子;圈椅旁摆放着一柄大大的玉如意,明黄的穗子低垂;茶几雕龙刻凤,上面有一仿制的青花瓷执壶,祭蓝的釉色纹饰缠枝莲花;旁边有两个一体祭蓝的口盅,瞧样子是用来喝酒的。圈椅右侧是一两人多高的物品展示架,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仿制古董:仿元代八方形梅瓶、仿赤壁赋的核桃雕刻,甚至还有形神俱似的翡翠白菜……最醒目的是那张花鸟鱼虫仿古大床,三层黛色帷幔次第开来,第二层帷幔处有两把小型黄花梨的椅子。繁复花纹的木制窗子就在床边,窗外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再远些就是幽幽的青城山了。

  小麦兴奋地扑到房间的大床上:“蒋子明!我收回刚才唠叨的那些话,我喜欢这个房间,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蒋子明深深地凝视着小麦淡淡地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对小麦说,“你等我一会,我送个礼物给你。”

  算起来,跟蒋子明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好像还真没正经八百地送过什么礼物给她,这次倒奇了。

  正想着,蒋子明抱了一把古琴进来,拿走了桌子上的执壶和口盅,放琴刚刚好。小麦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那琴,瞬间瞠目结舌。这是一款伏羲式古琴,杉木材质,外表呈紫栗壳色,小龙鳞断纹间杂细密牛毛断,龙池、凤沼系扁长圆形,龙池上方刻有篆书“龙吟长啸”四字。

  “你这琴是哪来的?”

  “朋友送的。”

  小麦瞪圆了眼睛:“胡说,哪个朋友送你这样的琴?这木头分明古旧得很,还有这龙鳞断,不过百年的琴根本不会有断纹!我在船岛也算住了一段时间,怎么都没见过这东西!”

  蒋子明勾起嘴角揉了揉小麦的头:“当日里你听得懂那曲《良宵引》,猜你可能略懂些,看样子,你竟是个行家。”

  小麦拨开他的手:“你少废话,到底谁送的?”

  蒋子明笑道:“那天弹《良宵引》的三爷,当你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呢,所以送了你了,到底会弹不会?”

  小麦撇撇嘴:“高山流水的知音?我看是你逼着人家三爷夺人所爱了罢?”

  蒋子明笑而不语。

  泰安古镇就在青城后山,这时候不是旅游旺季,人很少,入了夜整个泰安古镇灯火幽幽,到处都是红红的纸灯笼。

  蒋子明买了两坛猕猴桃的酒,跟小麦两个,也没有用杯子,一人一坛喝了个底儿掉。到底是在夜场里胡混过的,小麦的酒量一坛下去,竟也只是脸色灿若桃花,步履却是一丝不错的。

  小麦兴起,端坐在古琴旁对蒋子明说:“本是从杭州回来后决意再不唱歌的,今儿改了首曲子,我来唱给你听。”

  蒋子明哈哈笑道:“你可真有雅兴,好啊,有红颜如此,也不负此生了。”

  “铮……”

  小麦试了一下琴,叹道:“好琴。”

  起手弹了一段《忆故人》,起始的泛音过后,有一段反复的揉吟,七弦琴似乎在她手指下呜咽起来,像是一缕似断似续的烟,想要连在一起,但其实已不能,它们绝望地上升,企望在上升中再续前缘。有人慢慢地走进琴声,那是谁的故人?还是古人的故人?琴弦吟哦着,颤动着,蒋子明感觉心就一点一点怅惘起来,然而终究是空落落的。

  琴音一转,却是一曲古琴版的《雨碎江南》,小麦分明是改了词的,低低浅浅地唱道:

  青城山

  雨打芭蕉扇

  西厢牵魂绕梦萦思转万千

  泰安古镇

  灯火倚千年

  潇子规落啼不成仙

  碧云地

  黄叶六七片

  湖中涟漪泛圈滴落莲边醉了几世烟巴蜀天

  淡青作舞霓裳裙

  薄雾冥带笑看君意

  西昌

  宛连天

  是谁听雨碎了江南

  轮回十世琴

  换来这滴泪

  又凉烟

  魂梦归

  算了几世悲

  桃园垂髫英发弄丝浮生碎

  烟雨暮舟

  楼台谁独睡

  相逢如梦心又思念谁

  叹峨眉

  掩了芳华醉

  竹林独坐弹琴轻轻低吟忘了前世非长安微

  墨色勾勒湖上桂

  落花隐去几分似君味

  雨碎

  湖心醉

  打破了巴蜀风的泪

  挑手前生琴

  奏起今世雨

  掬生悴

  红豆为谁

  早知小麦声音婉转缠绵,谁料竟真真是绕梁三日之音,蒋子明一时之间竟然听得痴了。唱完最后一句,小麦对蒋子明说:“蒋子明,你听着,今天是阴历八月十三,将来若是我们分开了,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来这里,在这个房间等你。若是……若是你死了,你的灵魂也要记得来这里。”

  蒋子明轻轻地点点头:“小麦,我不习惯说‘爱’这个字,总觉庸俗而无聊,不如就用你唱的这首曲子作替代吧。

  ‘雨碎江南’的意思就是‘我爱你’。”

  小麦呵呵笑着,用手臂痴缠住蒋子明的腰:“雨碎……江南……呵呵呵,我也雨碎……江南……”

  蒋子明闭目,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他拥住小麦,那猕猴桃酒清冽绵长,后劲开始上来,看红颜醉倒在怀,想半世凄迷疯狂。以为放不下的是名利,牵绊人心的是地位,到头来一场梦醒,痴心一片,惟卿而已。看她笑靥如花,看她眉目如画,纵将来皱纹布满面庞,霜然两鬓,心里的爱恋也定然是稳妥安然。若经岁月沉淀、琐事磨砺,彼此仍充满爱意,那将是怎样光景。呵呵,如今才看透,晚了又如何?终比灰飞之时还懵懂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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