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面孔 第四章（1）

　　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

　　和一只锁着的小鹰在一起。

　　我忧郁的同伴鼓着翅膀，

　　在窗前啄着带血的口粮。

　　――普希金：《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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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麻将。天亮起身时，兜里的两千二百元只剩下二百元了。刘佳生比谁都明白，情场得意，牌场失意。漫长的一夜里，东西南北，他坐了个遍，坐到哪门哪门背，手臭得如同摸了屎。任人屠宰，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都是赢了走，输了求。他不想求等一去，只恨时间过得太慢，对于扳回败局，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尤其是有一回，他听的早，而且是风将不过，七八圈扳不到一张风将，齐林一报听，独逮三条，一圈就扳到了，而且是一条龙。他气得捏起个风张，只差张口啃烂它。输钱不要紧，这*牌捉弄人似的，不断吊你胃口，又不断打击你的信心。他知道，这一晚没有运气了。www.xündüxs.ċöm

　　尤其是他想到，这锦城饭店的“1111”房间住着旧日的相好李锐锐，更加垂头丧气。他在这里做下不少*案，麻将在以另一种方式惩罚自己呢。他不怕输钱，就怕这种折磨，他的打牌修为还没到刀枪不入的境界。

　　等到对面人民会堂广场里的腰鼓响起，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起了身。腰鼓是一帮老年妇女打的，声音震天，天天准时响起，跟农村的鸡叫相似。他对门是公安局的朋友何为，他的母亲就在老年腰鼓队里。刘佳生早晨偶尔跑跑步，从小区到人民会场，再顺七一路绕一圈，有时碰到朋友的母亲，也打招呼，喊声阿姨，问声累不累。老太太见年轻人，总爱炫耀，说打一天都不累，打得更有力，动作也做得有些夸张。现在，他一指公安局的朋友说：

　　“起场吧，老婆儿都打鼓了。”

　　在锦城，称自己母亲，或者称朋友的老娘，大家爱叫“老婆儿”，这没有任何贬意色彩。大家说得既随便又自然。当然，称自己父亲，或者朋友的老爹，大家爱叫“老头儿”。“老头儿”不要紧，怎么发音大家都能听出来。“老婆儿”就不同了，必须是儿化的。如果不小心说成“老婆”，那就尴尬了。不过，还没听说有这等尴尬事出现过。

　　大家纷纷站起，有伸懒腰的，有打哈欠的，有的又伸懒腰又打哈欠，也有人往厕所里钻。作家往床上一倒，被子一蒙头，马上发出了呼噜声。刘佳生则去散步。他双鬓发紧，突突直跳。眼睛发直，闭上眼皮揉了揉。眼前仍有五颜六色的麻将飞舞着，像一副彩色游动的网。耳朵也有忽隆忽隆的叫声。

　　走在大街上，自己想，老了，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四十了，太阳偏西了，往后的生命只会走下路了。一熬夜，身体各处的零件都有反应，不像前几年，打麻将三夜四夜不睡，搞女人五回六回不累，喝起酒一斤二斤不醉了。

　　老远了，腰鼓的声音还在响。

　　“老婆儿”，又在他眼前浮现。

　　城市的“老婆儿”精神焕发，一个个扭动起来，谈笑起来，都现出一副素洁的气质，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而自己的母亲，那个独目的“老婆儿”跟何为母亲的年纪差不多大小，可是经常家里忙了地里忙，蓬头垢面，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如果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至少得错十几岁的年龄。她忙地里，因为“老头儿”身体不行了，干点活就喘气，洼地的庄稼等她去抖理。她忙家里，得把生的变成熟的。他走路慢了，仿佛酸酸的心事压得两条腿没了力气。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丁雨英刘佳生更新，锦城面孔 第四章（1）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