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荣庆堂。
贾母高坐于软塌上,苍老的面庞洋溢着欢喜,说道:“原还担心大丫头,如今看来,倒是好福气,竟生了一对龙凤胎。”
早先因为贾家的落莫,贾母不得已便让自己身边调教大的元春进宫,希望将来能帮衬到贾家,可谁承想这一去就没个动静,让人无奈又心酸。
好在元春始终是有福气的,转而嫁进了北静王府,也算是苦尽甘来。
元春为北静王府生了一对龙凤胎来,这本就是大吉之像,凭此就更能让元春在王府的地位牢不可破。
如此一来,贾家也能乘势而起,九泉之下,她也能对得起贾家的列祖列宗了。
可以说,贾母的满心欢喜有因为元春的幸福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贾家的兴衰而心里松了一口气儿。
毕竟若是所料不差,元春生下的儿子是要继承王府的爵位,如此一来,可保贾家几十年无忧矣,等下一辈成长起来,不求贾家光复门楣,只要不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她就阿弥陀佛了。
王夫人心中的高兴更甚,女儿争气,她这个做母亲的自是与有荣焉,抬眸看了一眼贾母,捻着手中的佛珠斟酌一二,说道:“老太太,儿媳想着过两日去王府看望大丫头,您老觉着如何。”
贾母闻言顿了顿,默然几许,轻声道:“你这做母亲的去看望也好,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二,切莫不可没个主次。”
外孙始终是外孙,那到底是王府的人,可不是贾家的人,别让这王夫人得意忘形的失了分寸,遭人嫌弃。
实话实说,其实她也想去来着,不过若是一家子人都去了,反倒是喧宾夺主了,还是让作为母亲的王夫人走一遭为好。
“哎,儿媳省得了。”
王夫人笑意盎然的应道,心里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女儿那可是王府的主母,现在更是在王府里炙手可热,她有什么可怕的。
贾母凝眸看了王夫人一眼,浑浊的目光闪了闪,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相处这么多年,贾母还是知晓王夫人的性情,即便是得意忘形,也不会没个分寸,最为关键的是她知道王夫人肯定会向元春问及世子的事情,正符合她的心意。
毕竟大概率来讲是元春生的孩子继承爵位,可万一呢?还是确认一二为好,也让她们能有所准备。
抿了抿唇,贾母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抬眸环顾一圈后,忽而岔开话题道:“对了,凤丫头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不大对劲。”
一般而言,出了这么大的喜事,那凤丫头早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了,怎么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端是奇怪。
细细一想,似乎自上回去薛家参加薛蟠的喜宴之后就有些不大对劲儿,可怎么不对劲又摸不着头脑。
毕竟贾母再人老精,她也不知道自个的孙媳妇被某人里里外外的改造了一番。
王夫人闻言愣了愣,转而脸上见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斟酌了番言辞,轻声道:“想来是因为那柳姨娘的事情了。”
同为妇道人家,王夫人自认为还是了解凤姐儿的心思,作为名正言顺的妻子,膝下却无子嗣,反观那纳进府里的柳姨娘,肚子是愈发的大了起来。
尤其是贾琏对于柳姨娘那关心的态度,显得凤姐儿倒像是外人,让凤姐儿受尽了冷言冷语的,这要是没有崩溃都算好的,又怎能正常。
这会儿,凤姐儿苦涩还来不及,哪有心情管这些事儿,尤其元春本就是生孩子的事情,更是戳痛了凤姐儿的心。
贾母闻言,心下“恍然”起来,苍老的面庞无奈起来,叹气道:“哎,琏哥儿也是的,一点儿分寸都没有,倒是苦了凤丫头了。”
对于孝顺的凤姐儿,贾母自然是偏向于她的,爱屋及乌的,对那柳姨娘也就没好脸色了。
无非就是个妾室而已,有什么好上心的,若不是肚子里怀的是贾家的种,她也不会同意接进府里来。
哎,也是凤姐儿心善,作甚要提出接近府里来,自作自受了。
而且闹成如今这番模样,那柳姨娘却不知劝诫,一看就是个心里藏奸的,任由下去的话,估摸着还有可能出现“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话虽如此,但贾母也不好过多插手管这事儿,能做的只有劝诫贾琏,毕竟贾琏可是正儿八经的孙子,将来国公府的袭爵人,即便不大喜欢,但也没必要因此而闹的府里鸡犬不宁的。
形势如此,还能如何,只能苦一苦凤姐儿了。
王夫人闻得此言,嘴唇阖动几下,又闭阖起来。
这种事情连贾母都不理会,她能多什么嘴儿,不是没事找事。
默然几许,贾母忽而道:“对了,你去王府看望大丫头的时候,顺带邀凤姐儿一块儿去,与大丫头好好说道说道。”
到底是自个最衬心的孙媳妇,办事又尽心尽力的,贾母也不想她日后悲惨,自个健在之时还能保凤姐儿周全,一旦.元春是个明白人,想来她会处理好,有元春护着,凤姐儿也不至于没个靠山。
起码,必须杜绝“宠妾灭妻”一事的可能。
“是,儿媳知道了。”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凤姐儿也是王夫人的本家人,她也不想凤姐儿失势,再深层一点,国公府长房两夫妻不和,凤姐儿只能依靠她们二房,对于她们二房而言,也是好事。
“对了,顺带让珠儿媳妇一块去吧,让她去看望看望兰哥儿。”贾母补充道。
做人不能厚此薄彼,照顾一个孙媳妇是照顾,另一个也不能冷落了。
甄画的院落里。
里厢之内,地上杂乱无章,到处都是碎裂的瓷器瓦片,好似遭遇了一场风暴一般,一片的狼藉不堪。
甄画坐在锦墩之上,雪腻的玉颜煞白,身前起伏不定,两弯长长的眼睫下,那双晶莹的明眸的怒火丛生,浑身上下散发着摄人的气息。
“惊蛰,你说那贾元春怎么命就这么好,居然生了一对龙凤胎。”
甄画抬眸看着一旁颤颤巍巍的惊蛰,忍不住的抱怨起来,满腹的怨气无可发泄,恼心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元春生下龙凤胎的消息传了过来,当时便让甄画怒不可遏,将屋内的摆设一通乱砸也没让自个好受起来。
凭什么自个就生个女儿,那贾元春就是龙凤胎,她不过是偷了自个的表哥,一个小人而已,居然还有这造化。
老天不公。
惊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颤颤巍巍道:“姑娘,您也别担心,即便那王贾元春生了龙凤胎又如何,在王爷心里,最喜爱的始终是姑娘您。”
作为贴身丫鬟,惊蛰哪里不知道姑娘的心思,这就是嫉妒心作怪。
“你懂什么,她给表哥生了龙凤胎,地位就更加的稳固,这会儿怕是表哥笑开了花,心思都在她身上了。”,甄画怒喝了一声,大颗的泪珠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人家这会儿,浓情蜜意哩,可她生淼儿的时候,却是孤苦伶仃的,人与人对比,真真是要气死人去。
惊蛰闻言愣了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生了龙凤胎,搁谁会不欢喜。
哭了半响,甄画抽了抽鼻翼,纤纤素手擦拭着眼泪,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表哥心里有我,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事已至此,甄画只能认栽,但她可不会气馁,算起来她手中的牌也不差,旁的不说,淼儿好歹是表哥的长女,深受表哥和太妃的喜爱,这便是王牌。
更何况,王府里还有馨儿和雪儿两个妹妹在,另外自个这儿有尤氏以及李纨两个丰腴少妇,优势在我,岂能不战而逃。
这会儿,甄画都要庆幸她早早把李纨给拖下了水儿,给她增添了一份筹码。
惊蛰见甄画自个调节过来,心下微微一缓,要是姑娘一直这般,她作为贴身丫鬟都心里打颤,不敢靠近。
抿了抿粉唇,惊蛰忙顺着话头道:“没错,姑娘在王爷的心里是独一份的,心疼姑娘还来不及哩。”
甄画闻言,芳心缓和下来,没错,她可是表哥最最贴心的表妹,为表哥做了那么多事儿,怎么能不战而逃。
话虽如此,但那龙凤胎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让甄画不得不多加思虑。
不行,她得尽快给表哥生一个儿子出来,即便表哥因为顾念着自个不能生,那还有馨儿与雪儿,再不济尤氏也成,便是李纨她都能接受。
总之,绝不能让贾元春一家独大。
在甄画的心中,水溶的儿子目前就只有贾元春生的那一个,物以稀为贵,自然也就宝贝多了,但只要儿子多了,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特殊性。
哼,嫡长子,嫡长子被废的又不是没有。
念及此处,甄画又不自觉的把范围扩大了来,表哥身边的丫鬟也未尝不可,那秦可卿也是人选之一。
至于探春、宝钗一类,她们都是贾元春铁杆的支持者,指望她们可没有用。
要不,再给表哥寻些尝鲜的来,一来帮她栓住表哥的心儿,二来也能为己方增添筹码,以此对抗贾元春。
毕竟贾元春占据主母的位份,天然处于高处,凭这些人数上的优势恐防不足。
永王府,厢房之内。
张盼儿坐在锦墩上,凝眸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妍丽的脸蛋儿上,笑意明媚动人,眉眼间满是温情。
自打孩子出生以后,张盼儿便一心一意的扑在孩子身上,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良母的态势。
瞧着孩子微微动了动,张盼儿伸手在襁褓上轻轻的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安儿,是不是想爹爹了。”
张盼儿口中的爹爹自然是血缘上的爹爹,而非是名义上的。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除却安儿刚出生那一段时间永王会常来看望,以此表达对安儿的重视以外,其余时间都是不待见的。
对此,张盼儿并不在意,毕竟永王原就是个凉薄之人,再加上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爹爹,不待见也正常,只要孩子的亲爹在意就是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孩子他亲爹从来没有主动来看,倒像是孩子是个没爹的孩子似的,也让张盼儿因此心生愧疚,给予孩子更多的爱意。
正此时,永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声音有些急迫的说道:“盼儿,北静王府生了一对龙凤胎的事情你可知晓了。”
张盼儿凝眸看着安儿蹙着的眉头,柳眉微微立了起来,暗骂道:“哼,只拿我们母子两做工具,寡情凉薄的东西。”
伸手安抚着孩子,刘盼儿压抑住心中的不满,轻声道:“是吗,这妾身也不大清楚。”
龙凤胎啊,叔父这实力,当真是英武不凡。
永王见张盼儿毫不在意,眉头紧皱,心下顿时涌上一股子火气,忍不住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水溶如今有了子嗣,那这孽.可还会把安儿记挂在心上。”
话至一半,永王忙停住了嘴,换了一种说法。
北静王府的疏离,让他在朝中的势头阻滞下来,心中正急躁着,而张盼儿的冷淡又让他忍不住的喝骂,差点连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张盼儿雪腻的脸蛋儿沉了袭来,两弯眼睫下,那双明眸闪烁着晦暗之色。
别以为她不知道永王的意思,那就是永王心里最直白的想法,在他心底里,自个是个不知廉耻的妇人,而安儿不过就是个孽种。
哼,当初跪着求她去勾引叔父,恬不知耻的让她求子的时候一片的真心实意,可事情真办成之后,心底深处却是视她们母子为草芥。
指望永王的承诺,怕是到时她们母子都不知不觉间没了。
“啊啊!”
这时,孩子受到惊吓,顿时便哭了起来。
永王心知自个反应过度,忙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哭泣的安儿,伸手捏了捏孩子那娇嫩的脸蛋儿,轻声安抚道:“安儿,是爹爹的不是。”xündüxs.ċöm
话虽如此,然而永王凝视着孩子那稚嫩的脸蛋儿,目光闪烁着一抹晦暗之色。
说到底,这孩子始终不是自个亲生的孩子,每次瞧见孩子,他都会想起那日在窗外窥见的景象,自个的媳妇竟那般的被人折辱。
张盼儿的眸光一直落在永王身上,即便是那一闪而逝的晦暗,她也瞧得清楚,心中也明白永王的想法。
这狗男人就是这样的寡情薄幸,明明是他自个央求而来的,可事成之后,又觉得她们母子是自己的耻辱。
抿了抿粉唇,张盼儿嫣然浅笑道:“王爷,您若是担心的话,赶明儿妾身带着安儿去拜见北静王妃,可好?”
永王闻言眸光一亮,忙道:“好主意。”
说着,永王偏眸看着张盼儿,眉眼温情,柔声道:“辛苦盼儿了。”
他清楚此番张盼儿拜见不仅仅是看望北静王府,真实的目的是以此面见水溶,帮他拉拢住游离的北静王府。
张盼儿妍丽的脸蛋儿笑意明媚,眉眼温和,柔声道:“王爷与妾身是夫妇一体,何谈辛苦,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永王闻言,心下一动,拉着丽人那双纤纤素手,四目相对,一切都在不言中。
张盼儿雪腻的脸蛋儿上浮上一抹淡不可察的嫣红,抽回了手儿,微微垂着螓首,羞道:“王爷照料安儿一会儿,妾身去给您拿些糕点来。”
说着,张盼儿转过身儿去,迈着小碎步离开。
永王凝眸看着丽人那羞怯的背影,一如当初恩爱之时,双目闪过一抹追忆之色,不禁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只是
垂眸看着重新安然入睡的孩子,永王目光闪烁,心中暗道:“也罢,到底夫妻一场,盼儿竭尽心力助我,当留一条生路才是。”
却说另一边,张盼儿出了厢房,那原本羞怯的玉颜转而沉了下来,提着帕子擦拭着刚刚被永王牵住的地方,只觉得胃里翻涌。
摆出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哩,恶心人。
她可不知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即便这时候永王是真心念及夫妻之情,可张盼儿知道永王骨子里的翻脸无情,打心眼的嫌弃她们母子。
一旦她们母子没有利用价值,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此时倒不用担心,只要永王没有夺得宝座,那她们母子的价值就摆在那儿,永王即便心中不满,那也得供着她们母子。
而这也是张盼儿敢让安儿与永王独处的底气。
计较起来,其实还是水溶给的底气,也就是安儿的亲爹。
“呼”
轻呼一口浊气,张盼儿压住了胃里的恶心,雪腻的玉颜湛然,两弯长长的眼睫下,美眸透着几许坚定之色,扭着腰肢儿朝灶房走去。
为母则刚,她可不会把她们母子的安全交在那凉薄人的手里。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北静王更新,第446章 张盼儿:为母则刚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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