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普通人，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还是因为当初刚刚追求秦芳的时候，为了搏爱人一笑，学了快小半年才学会的。
这么多年疏于练习，他现在还能拉出完成的曲子，真的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有一说一，真难听！”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病人麻醉状态下拉的都比这好一万倍。”
“怎么换人拉琴了？不是病人自己拉琴，也能通过术中唤醒的方式避开相关脑功能区吗？”
观摩室内的众人听到老张略显刺耳的小提琴声后，纷纷面露尴尬，有几个人还装模作样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嫌弃。
李亚楠瞪了这群人一眼，不满道：“这曲子又不是拉给你们听的，你们没看见秦芳有反应了吗？”
“有反应？”
“咦，怎么眼睛又睁开了？”
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因为麻醉剂量加大而陷入沉睡的秦芳，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又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在面前拉奏着小提琴的老张。
秦芳的眼神中再也没有刚刚的恐惧，老张这半吊子的小提琴声落在其他的人的耳朵里或许有些聒噪，但在秦芳的耳朵里，却像是世上最好的摇篮曲一样，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最美好的初恋时光里，在那里秦芳不仅有小提琴，还有一个对爱坚定的老张。
秦芳的状态渐入佳境，术中唤醒再一次稳定下来。
“老张不要停。”楚良的声音从手术台上传下来，老张听出了楚良语气中的欣喜，这无疑给他注入了巨大的信心，小提琴的声音依旧刺耳难听，但却多了一份勇气和激情。
而就在这样的小提琴声中，秦芳的大脑也开始荡起层层微涟，指引着楚良完成最后的剥离。
半個小时之后，楚良剥离下了最后一点的胶质瘤，器械轻轻敲在弯盘上，清脆的响声就像是拳击赛的叮当声，宣告着一切终于结束了。卂渎妏敩
蹩脚的小提琴声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连续拉奏半个小时，老张此时已经浑身湿透，他无力的靠着手术室的墙壁缓缓坐下，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二楼观摩室内的众人目睹了手术的全程，有些人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有些人却面沉如水，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掌声怎么有些稀稀拉拉的，楚老师你这手术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啊。”王勉院长一边扯掉身上的手术衣，一边疑惑的看向二楼。
“鼓掌的都是有自信排名在我们前面的医院，不鼓掌的……恐怕要被我们超越了。”楚良自然看破了这一切，不以为然的笑道。
在距离百强医院榜放榜前最后三天，这台被公认为YZ难度系数最高的手术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不过奇怪的是，百强医院的评委组却好像无视了这台手术，其余医院如果完成了高难度手术，或多或少都会传出排名提升的风声，可关于省二院排名变动的消息却好像石沉大海的一样。
就像是，评委组们根本没有关注到这台超高难度的术中唤醒手术。
而且随着很多医院都有亮眼的表现，省二院的排名竟然不升反降，在距离放榜只剩下最后一天时，王勉院长更是收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我们竟然都跌出百强了？！”
王勉院长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可经过多方验证之后，这个离谱的消息确实准确无误，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脸不甘道：“我们原本还能排进全国百强大名单里，怎么现在完成了秦芳的手术，排名却比之前更差了，连个混子都当不了了？”
楚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秦芳的手术不是简单地切除胶质瘤，如果只是这一项，她的这台手术难度最多只能是入门级的，这台手术真正复杂的，还是术中唤醒技术，所以想要检验这台手术的效果，还得等秦芳醒过来，验证她的小提琴艺术造诣是否有所改变。”
“但距离放榜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王勉院长焦急道。
“那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秦芳快点醒过来了。”楚良有些无奈道。
正常来说，麻醉复苏的时间都在一个小时左右，可秦芳却在病床上躺了两天还没有醒过来，对于这种现象，麻醉医生也没办法做出很好的解释。
毕竟术中唤醒技术积累的经验太少，在手术过程中强行让病人开机，这会不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谁也不能对此打包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年一届的全国医院百强榜即将拉下帷幕，在这种时候再费力折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各大城市医院的代表都静候在宾馆里，等待着最后的排名公布。
有人就说了：“今年还是老样子，京都魔都的几大顶流医院霸占前十，其他沿海发达城市瓜分剩下的靠前顺位，唉，每年都是一个样子，一点新意都没有。”
“对啊，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京都和魔都的几家医院这一周在YZ都完成了一台复杂的四级手术，京都医院的陈主任更是用腹腔镜做了一台胰十二指肠切除术，这绝对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示范手术，排名直接跳了三级。”
“省二院呢？那台术中觉醒简直屌爆了，我第一次看到手术过程中还能把病人喊醒的，脑仁子还露在外面，竟然就可以端着小提琴演奏，真是神奇。”
万年不变的排名让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改变才意味着好事，大家都希望有一家医院能够冲破传统的桎梏，创作出属于新时代的新排名。
可唯一有希望成为突破重围第一人的省二院，此时却已经掉出了百强大部队，这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对这三年一届的百强医院榜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
YZ市医院，神经外科病房。
老张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病房，秦芳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合上，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微微叹了一声气，老张把毛巾浸在热水里，感觉水有点烫，他没急着拧毛巾，而是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轻轻的开始按摩起秦芳的太阳穴。
“你说你，强势了一辈子，下半辈子不会就这么躺在床上让我伺候你吧。”
老张自言自语的说道：“快醒醒啊，楚主任他们这几天来看伱好几次了，我听说他们这次来YZ就是为了一次会议的，你要是一直不醒，好像挺影响楚主任的。”
“听到没有，秦芳，咱们要知恩图报啊，楚主任帮你把小命捡回来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楚主任难做啊，快醒醒吧，别睡了！”
这段对话老张每天都要不厌其烦的进行三四次，可每一次的结果却都是对牛弹琴，秦芳的沉睡连楚良主任都唤不醒，他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本事能叫醒秦芳呢？
这时候洗脸盆里面的水也凉了一些，老张微微叹了声气，拧了拧毛巾，小心翼翼的给秦芳擦脸。
老张动作很轻，唯恐弄疼了昏睡中的秦芳，同时他又很仔细，给秦芳的脸上擦干净后还不忘擦了擦耳后，脖子，最后还把秦芳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收拾干净，这才算大功告成。
端详了一会儿收拾妥当的秦芳，老张叹了声气，从琴盒里把那把价值百万的小提琴端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夹在脖子下面，老张拉动琴弦，不那么悦耳的琴声流淌出来，正是那首定情曲目，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这是楚良给出的建议，既然这首歌是秦芳在术中唤醒后第一时间想起的曲调，那就说明这首曲子对于她意义重大，没事多在她面前拉拉，说不定能够刺激她，让他从沉睡中醒来。
对于楚良的话，老张可以说是深信不疑，每天没事就拉两段曲子，这么高强度锻炼下来，曲子倒是越拉越熟练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好听。
一曲终了，老张充满期待的看向秦芳，可结果依旧让他失望，秦芳双眼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哎，你不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吧……”
老张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赶紧猛地摇头，似乎想要靠物理的方式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摒弃掉。
“算了，不想了，天都黑了，洗洗睡吧。”
老张起身正准备把小提琴收起来，可他忽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提琴都已经塞进琴包里面了却又被他端了出来。
重新用脖子夹好小提琴，老张又一次拉动琴弦，这一次的曲目却并非是圣诞快乐劳伦斯，而是另一首根本听不出曲调的曲子。
简单来说，这首曲子已经跑调到完全分辨不出来，说是老张的原创曲目也不为过。
“嘿，这么多年了，都忘光了，恰空舞曲是这么拉的吗？啧，算了，试试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当年我还学了大半年呢，不知道现在什么水平。”
老张突然来了兴致，把当年练习过的小提琴曲目全部试了一遍，好在他所在的病房是在角落里的单人VIP房间，不然按他这个演奏水平，肯定要被人投诉制造噪音。
可对于老张来说，这却是追忆青春，忘却此时烦恼的最好方式。
一曲终了，另一曲又起，老张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明白了秦芳对于音乐的执着，这玩意的确会上瘾啊，根本停不下来。
而就在老张兴致勃勃的准备继续下一首记忆中的曲子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让他瞳孔皱缩的一幕。
秦芳的眼睫毛，似乎跳动了一下！
“秦芳！”老张此时根本顾不上百万造价的小提琴，随手就把他搁到了桌子上，他自己则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了秦芳的手。
“秦芳你醒了？！”
老张发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外面就冲进来几个医生护士，一脸激动的问道：“病人醒了吗？”
可秦芳此时却又陷入了沉睡，不管老张怎么呼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家属，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医生有些怀疑道。
老张此时的状态确实不太好，连日的照顾秦芳让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可他自己却并不觉得刚刚看到的是幻觉，他很确信，刚刚秦芳的睫毛确实抖动一下！
他绝对没有看错！
“我没有看错，刚刚秦芳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睛几乎就要睁开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快要醒了？”老张激动的拉着医生问道。
医生掏出瞳孔笔扒开秦芳的眼睛照了照，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看起来不像，现在病人没有一点醒过来的极限，家属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很希望病人醒过来，但这肯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楚良主任呢？你们水平不行，我要和楚良主任谈！”老张暴躁的挥挥手道。
“就算是楚良主任来了也没辙，他要是有办法，早就把病人弄醒了，他可以说是现在最希望病人赶紧醒过来的人了！”医生毫不示弱道。
两人顿时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这时候一名年纪不大的护士走了出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老张说道：“病人家属你别激动，你说病人刚刚抖了一下睫毛，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刺激到了她，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反应？”
她说这话其实也只是为了安慰老张，相比较老张她肯定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家的医生，可老张却像是中了当头一棒一样，整个人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慌乱的跑回去把桌子上的小提琴拿了起来。
“是琴声，楚主任说的没错，琴声会刺激到秦芳，会让她醒过来！”
老张眼睛里甚至都流出了激动的泪水，他赶紧又演奏了一遍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经过这么多次的练习，这首曲子他已经相当熟练，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流畅的演奏出来。
可一曲终了，秦芳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护士这时候无声的叹了声气，然后安慰道：“没事，这才第三天，至少刚刚你看到病人眨眼睛了，这是个好信号，说不定明天病人就能醒了。”
“不，不对。”
老张却想着着了魔一样，愣愣的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秦芳，他又重新把小提琴夹到了脖子下面，然后拉奏起了另一首曲子。
和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相比，这首曲子就显得刺耳多了，曲调没有任何艺术美感，一旁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个病人家属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想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吧。
可就在这时，秦芳的睫毛突然抖动一下。
这一次不仅仅是老张，就连那名一直不愿意相信秦芳苏醒的医生也看到了。
“眨，眨眼睛了！”医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一时间似乎没搞清楚秦芳苏醒的原理是什么。
可老张此时却已经看透了一切，更加卖力的拉动着手中的小提琴。
百万级别的小提琴硬是被他拉出了几十块钱路摊货的效果，而他似乎依旧不满意，拉出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来越难听，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划过黑板一样，尖锐的让人产生了些许不适。
医生和护士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手捂住了耳朵。
而秦芳此时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先是眼睫毛在颤抖，紧接着则是眼皮在不停地抖动，最后她竟然猛地睁开了双眼，嘴唇无声的开合起来。
护士看懂了她的口型。
分明是。
“别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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