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方才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名老者的双瞳：那原先饱含温和的眼神中，此刻却蕴含着一片平静的死寂。
怎么上一刻，还慈眉善目对自己循循善诱的老者，忽然一下子就要寻死觅活了？
一阵恍然，方才扭过头望向相片中的那位美丽妇人，喃喃道：
“是因为爱么？”
面对方才的疑惑，老者陷入了一阵沉默。
脸上叠在一起的皱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爱……和死亡是极其相似的——”
“它们都是人世间最隆重，也是最卑微的……是最无可奈何，也是最猝不及防的大事。你无法预料它何时来临，可一旦发生就不能回头。”
随着一声叹息，老者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这处阳台的下方。
而顺着老者的视线看去，
朵朵在方才的脑海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达令~！这里简直是天堂吧？٩(๑❛ᴗ❛๑)۶”
由于先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老者和星空上，所以就连方才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座古宅的后方，竟然藏着一座清雅宜人的花园。卂渎妏敩
——无数朵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泛着夜晚的露水，竞相在这座幽僻静谧的花园中盛放着。
老者望着这座私人花园，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怅然：
“孩子，你先前说：与死亡比邻而居之人，比起生与死的问题，一朵花的微笑更能深入他的心中。”
“可是……任何的‘有机物’，在与我接触以后，都会迎来【死亡】。”
“因此，我又怎会见到花的微笑呢？”
“但……”
不经意间，老者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她却是个十足的花痴——尤其热衷于研究纷繁复杂的花语。”
“她曾跟我说过：洁白无瑕的白玫瑰，象征着纯洁的爱，同时这也是她最喜欢的花朵……”
老者的眼神中满是对过往点滴的追忆和不舍：
“每天清晨，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在我胸口上，插上一朵洁白的玫瑰，并叮嘱我不要使这朵玫瑰凋零。”
“可惜因为我的粗心大意，玫瑰花往往消耗得很快——她为此可没少唠叨我……”
“所以……”讲到这里，老者顿了顿：“她毕生的两大心愿之一，便是拥有一座这样的玫瑰花园……”
“而为了实现她的心愿，为了给她一份惊喜……”
“我尽己所能地在各地搜罗‘禁物’，想借助其中的力量，来打造这座花园——能够容纳【死亡】的花园。”
“然而……”老者的眼神一黯，其中蕴含着无以言表的悲伤：
“在这座花园完工以前——她便彻底地‘离开’了我……”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想不到……”
“我不仅无法触碰她……”
“不仅无法为她抹去泪水……”
“哪怕是想亲手摘下一朵玫瑰，作为礼物送给她——我都无法做到。”
听着听着，方才也被这段悲剧背后所蕴含的哀伤所感染，若有所思。
“而在她‘离开’以后……我于此世间更是再无留恋。”
“这座花园也不再是我为她打造的礼物，反倒是成为了埋葬我们过往的坟墓……”
“多么讽刺啊……”
老者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孩子你能明白吗？”
“我所掌握的【死亡】并非是至高神赐予我的‘恩赐’，而是‘诅咒’。”
“这份‘诅咒’对僭越之人的警示——”
“那位于高天上的神座，从来都不是为我预留的位置。”
说着说着，老者的眼中被不知是愤恨还是悲伤的复杂情绪给填满了：
“自我成为【死亡】的那天起，与其说我掌握了【死亡】，倒不如说我从此受到了【死亡】的支配……”
“这令我日夜楚痛，却又求死不得。”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自嘲：“谁能想到，我这样一个在无意间便可能为他人带来【死亡】的人，竟是无法给自己带来解脱……”
“所以……”
老者的语气中充满了执着，又一次的向方才请求道：
“请你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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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听到老者的请求，
方才觉得自己的嘴唇有点发干，喉头也有些微的颤动：
“可……为什么是我呢？”
“按您先前所言……您应该已经算是神明一类的生命了吧？”
“既然如此……”
“区区一阶【学徒】的我，又怎么可能具备弑神的力量啊……”
此时的方才，说话有些吞吐——因为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某种十分危险的猜测。
在下一瞬，
方才的这一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老者目光灼灼，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当我第一次与你相遇时，我便发现了这点——”
“虽然能够为【死亡】送葬的人并不多，但你绝对是其中一个。”
他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方才的胸口：
“你的身上，应该藏着一件承载了【贪婪】绝大部分权能的禁物吧？”
虽然方才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其内心已是十分震撼。
老者见方才沉默不语，微笑道：“你不想承认，说明你很谨慎，这是一件好事”
“况且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机遇。”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是懂得的。”
“——御兽联盟中的那些‘大人物’，可不会任由一个私自携带绝密级禁物的人肆意行动的。”
聆听老者的建议，方才微微颔首。
老者继续道：“可惜对我而言，你承认与否都没什么区别——”
“因为，我能清晰地感受得到……你体内那股熟悉的禁物的气息。”
“就像你先前所说——见到我时，你会没来由地感到心中有些悸动一样。”
方才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陷入了沉思。
“当然，让我作出判断的，也不光是因为那道熟悉的气息……”
“还记得你接过【封魔贴】时，你的指尖在无意间与我触碰到了么？”
老者见方才神情微变，继续解释道：
“那便是我对你的第一次试探——”
“只有拥有与我同等或是更高等权能的人，才能够免疫【死亡】的触碰。”
“那么第二次试探是在餐厅咯？”方才反问道。
老者笑了笑：“没错，我所谓的小把戏，其实就是稍微释放出了一丝属于【死亡】的气息。”
“就结果来看，你的两位同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你却几乎全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而此时此刻，在你我近距离独处时，我终于确定了，你身上的那件禁物承载着【贪婪】绝大多数的权能——你是【贪婪】选中之人。”
忽然老者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真是没想到，那个异常谨慎的家伙，这回竟然如此的冒险……”
听着老者那好似在怀念老友一般的语气，方才挠了挠脸颊，提了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您……和【贪婪】关系很好吗？”
“并不！！”
老者忽然拔高了语调：“恰恰相反，我和他的关系很差。”
“——特别差！”他又强调了一次。
方才掩面：我早该想到那个总是‘嘿嘿’笑的贱人，人缘不会有多好的……
不过念及至此，方才的表情也有些古怪，疑惑道：
“那您仍然希望我来给您‘送行’么？”
“呃……我是指——我身上可是带着那个很讨人嫌的【贪婪】的气息啊……”
“这倒是没有关系……”老者笑了笑：
“况且——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贪婪】的权能对【死亡】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
“而你作为被【贪婪】选中之人，便是能够达成我心愿的最佳人选。”
“那如果我做不到呢？”方才眼神闪烁，想要竭力避免那个残酷的选择。
老者异常地坚持：“不会的……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做到——因为这就是【贪婪】。”
“孩子，答应我的请求吧……”
……
面对老者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
方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
“老先生……您的这个请求，恕我实在无法答应。”
方才的回答出乎了老者的意料，因此他的神情诧异道：
“孩子，你不愿意答应我的请求，难道是因为我付出的筹码还不够吗？”
“若是你答应了我的话，我可以将我这些年来搜集到的‘禁物’尽数送给你……”
“并不是……”
方才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贪婪】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他是神使，还是魔将）。”
“但是没有来由的去杀害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方才的话语，令老者陷入了一阵沉思。
“您先前一直在强调我是【贪婪】选中之人……”
“然而……”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要选中我，我也根本不在乎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
少年坚定的声音响起，虽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依旧蕴含着不卑不亢的少年意气。
锐意十足的声音，好似能够刺破夜的阴影：
“我既不是【贪婪】，也绝不会成为他的棋子！”
“我——”
“就是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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