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山川寻遍海洋，他是神明失意留下看不到的人间美好。
桃溪寨最盛大的节日除了春节便是夏日的讨喜节，顾名思义，讨喜节为的就是讨个欢喜的由头来度过这个苦涩的日子。而他们需要选出一个最讨喜的人作为今天的神明，走遍这个寨子，在每家门前都要说一声：子期宿来，万贯家财；神明途径，冬温夏清。
今年被选出来的人是川洋，他一席墨青色深衣，绣着几朵金云和一条巨蟒缠绕在他的衣服上，喜缠白色包头上挂了几个五彩的铜铃，斜背一个筒帕和一把短刀，脚底上穿着脚龙套，脸上带着一张金色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打云边来的飞客。
川洋一点也不愿意穿这些玩意儿，甚至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但是奶奶说今天是他成年的日子，是天上的神明赋予的职责，要他给寨子带来好运。
寨子的夜总是来得快一些，黑夜吞噬了白昼。他需要尽快地去走寨子，只有他走过了一个人家，家里才会亮灯。而他就只能靠手提的灯轮才能看见脚下的路，所幸寨子里也就那么二十几户人家。
“子期宿来，万贯家财；神明途径，冬温夏清。”这是他走到的第七户人家。
川洋原本已经走过了这家但又折返了回来：“子期宿来，万贯家财；神明途径，冬温夏清。”他又说了一遍，害怕这家没有听到，因为灯并没有亮起。
等了片刻，他心里紧了紧，为什么还不亮？不亮灯可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他赶忙冲了进去，边跑边喊：“子期宿来！万贯家财！神明途径！冬温夏清！”
他跑进了屋，透过灯轮的光看到了齐奶奶躺在摇椅上，轻轻唤她：“齐奶奶快亮灯。”
没有回应……他走近齐奶奶，蹲在她摇椅旁边又一遍：“齐奶奶，快亮灯……”
齐奶奶好像沉睡了……永久的……
02
好像一切都在他化作神明那天发生了变化。
“神明大人！川洋乃桃溪寨之不幸！巨蟒变成了龙！万万不该！他要逆天！小小村寨容不下改命的人啊！将他火烧以此祭天，祭神明！”
祠堂里挤满了人，本就二十几户的人家现在全都跪拜在这里，老的少的纷纷面露不详之貌。
迈入古稀之年的族长撑着老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面对着祠堂上摆放的牌位露出愧疚之色：“百年之寨，突生三煞，吾乃一族，风前残烛！齐家长辈就此安息皆因川洋化作神明所致，惹神明不悦，实乃寨门不幸！三日后便将他祭天，交与神明处置。还望先辈莫怪，继续保佑我寨。”
川洋被奶奶勒令不许出家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群人来到了家里将他绑了去。
“族长……族长，族长大人，不是我孙啊，不是我孙，我孙绝非改命之人，他不是不祥之人啊！”奶奶拼命地想要拉住川洋也拼命地解释道。
川洋在众人的拉扯下挣脱了来，衣角都被撕开：“放开我！我就跟奶奶说一句话再跟你们走。”
“奶奶，您放心，不要担心我，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权当没养我这个外孙。还有，您一定要保重！”说完，他又附上奶奶的肩膀与她耳语，“我会回来的，奶奶。”
川洋被众人绑了去，带到了祠堂又绑在了柱櫍上。他的东西也被视为不祥之物扔了出去，他的一切都视为了不祥的征兆。
被捆的手脚都是麻的，坐也坐不直站也站不起，这或许是命运带给他的枷锁。
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祠堂被锁得密不透风，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从盝顶式的正脊裂纹处透出的一点日光洒在他的身上，
那光像极了神明的翅膀，他也更是像极了被神明赋予的信仰。
“川洋，我来救你了！”她不知从这个密不透风的祠堂哪里跑出来的，像是神明派来的惊喜。
这个姑娘身着一身蓝色筒裙，扎着绣花围腰，两个小辫儿挂在耳后，头上还带绣着花锁的抹额，标准的小鹅蛋脸，高高撅起的小嘴儿，直挺挺的鼻子，圆溜溜的葡萄眼和弯弯的柳叶眉，两只耳朵还一动一动的像是有话要说。
03
川洋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你不是默家的女儿嘛？怎么出现在这里？偷偷跑进来是想被族长罚吗！”
“你怎知我进来没有经过族长的同意？或许我就是族长放进来的呢？”默怀的柳叶眉一直在眼睛上面飞舞着，两只手也插到了腰间。
“族长同意的会从大门进来，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被看得透透的她也不再去争议这些：“好嘛好嘛，我是偷跑进来的，我是来把这个还给你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布，里面的东西被裹得严严实实，“喏，还给你。”
他接过来，仔细的瞅了瞅，又小心翼翼的打开：“就……就来送回我的面具？也是，这面具也算是不祥之物了……我拿到了，你赶紧回吧。”
看着他一点一点暗下的眼眸且转过头不再理她，默怀解释道：“川洋，不是的，这面具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我并没有觉得它是不祥之物，你也不是！”
“川洋，你为什么不解释！人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吗？齐奶奶只是在你化作神明那天……巧合的仙去了……为什么归结为你的错？他们信这个，难道你也……”
川洋听到她的话立马回过头去，拿面具挡在了她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住口！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赶紧回去！”
默怀知道他不是那种世俗的人，也不会信这种莫须有的风俗，只是被他挡脸的举动怔得忘了自己刚说过什么。
“川洋，我知道你也不会信这些，你是不是害怕？没关系，你有我在，我可以跟你一起游说族长他们，不要让他们把你祭天。”
川洋忽的把面具塞给了她，又狠狠地拽了拽她的头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默怀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按照她说的做，明明是在帮他，却一点也不领情的样子：“川洋，你一点都不像我想的那么勇敢！活该你被祭天！”说着她就要往外跑出去，还把面具扔给了他。
就在她要打开祠堂大门的一刹那，大门被人推了开，一寨子的人都在外面，她就像是一个罪人一样被众人注视着。
04
“默怀擅闯祠堂见这个不祥之人，你也想被祭天吗！”站在最前面的族长呵斥道。
默怀吓得跑回了川洋身边，他趁机跟她耳语了几句，这须臾之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族长，默怀是我叫来的，我是想请她帮我照顾好奶奶，没有别的，放过她吧。”川洋挣扎着站起来抢在默怀之前说道。
不等众人说话川洋又冲着默怀说：“默怀我祭天的那天你不要来！在家里陪着奶奶，记住！赶紧回去，不要再来见我！还有……奶奶就拜托你了。”
默怀狠狠地瞪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两只手也变成了拳头模样，一咬牙便转身跑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他。
川洋继续被关在祠堂，默怀被软禁在了家里。
这是第三日了，川洋被祭天的日子。
午时的气息在万物的沉默中凝固了，天空一碧如洗，日光也显得那么刺眼。众人在高高的山谷上像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他被绑在中柱上周围就是一堆的柴草，只需一支火把，它们和他便会化为漫天的灰烬。
川洋往下扫视了一眼，她没在场。
默怀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她听川洋的话没有去祭天祀，去帮他照看奶奶。
奶奶这几日像是没了魂魄，整日整夜的都在哭，本就昏花的眼现在更是什么也看不清，坐在小院里的一个小马凳上，佝偻着腰揉搓着手两腿成内八字，听到有人走进来，仔细地瞅了瞅，像是个姑娘。
“奶奶，我是默怀，川洋叫我来陪着您。”默怀走进她身边，蹲下来伏在奶奶的腿上。
奶奶刚刚止住的泪滴又如泉水一样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川洋走之前跟我说他会回来，他一向说到做到，这次却骗了我……”
默怀不敢大声的哭怕奶奶更伤心，只能默默地擦擦划过脸上的泪珠：“奶奶，他根本就不会离开您，他跟我说他会一直在彩云上看着您，所以您一定要好起来，不要让他担心。”
说着，琉璃砖似一段一段拼接成的天变成了一片花白，此刻正是正午时分阳光夺目之时，太阳忽地变暗了下去好像在为什么贵客让路。
05
一股天海泛起的褶皱涌起，云浪成了飞龙，飞龙又成了金云。
默怀再也止不住了泪水，大肆地向外跑了去，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待天空出现金云时，跑到祭天祀上对人们说。
“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飞龙低徊，金云扫白，子期宿来！神明久怀！川洋就是神明！”默怀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难过于川洋的离去也震惊于他有的神力。
她远远的望到了祭祀台上的一片灰烬，她相信那只是柴草的灰烬，因为川洋是光，是被黑夜带走的痌伤。
“熬清守淡，安贫乐贱；翁天之见，旁求俊彦；穷极思变，东风人面；言语道断，云消鱼散。”
“族长，神明说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光。一切生者死，一切死者生。有新的开始就会有旧的逝去。他不希望我们依赖于我们所谓的信仰。神明才不会管人们的死活，我们都要学会自己好好的生活。”
说完她再看这金云，像极了川洋的脸。
川长忆桃溪，洋独木难支；默朝不及夕，怀怅然若失。
山川海洋的温柔都不及他给的那一点微光，他消失在一点都不讨喜的桃溪寨，他消失在日光都在让路的金云上，他就是神明失意留下的人间美好。
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他的圣地，他是什么样子，那里就是什么样子，他若有了光，那里便不再黑暗。
他只是又做回了神明，因为他说，不能在人间贪玩了……
默怀好像才刚刚读懂了他：“那一刻你心里有一场海啸，可你静静地受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川洋，我的神明大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你似星辰更新，第 25 章 神明失意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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