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刃静静站起,看到父亲的背影,冷漠的声音,“自己把车运回去,不会再有任何人帮你。如果你想,你,可以不再回来。”他忽然停下脚步,侧头,淡淡地:“…我的家,已不需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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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来越大,风,开始呼啸。
隋刃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天飞五六个人撑伞下车,一一走进父亲车里。
看到林立头也不回坐进车的副座。
看到父亲关上车门,收伞,上车。
他只是呆呆站着,摊着两只手,看着车启动,开走,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小点,不见。
他呆呆站在泥坑里,只是站着,然后,牙龈忽然流出血来。
漫天的热浪里,他终于冷了。
身子开始颤抖,越发剧烈,全身颤栗,颤栗。
呼啸的车,偶尔驶过,有人好奇地回头看看。
遥远的未来,没有人会记得,在冬季的一个雨里,路旁站着一个刚满二十的大男孩儿,呆呆站在透骨凉的雨里,看着路尽头,全身上下,哆嗦了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漫天的雨。
他擦了擦眼睛,回过神来。
冷热交替,隋刃咳嗽了一声,用发冷的手心贴上滚烫的脖颈,想要稍微好过一点,才发现,手心也是烫的。
他安静地爬出水流开始湍急的泥河沟,回头望一眼雨帘下一望无际的干枯麦田,还有远处和青色天际、远山连成一片,白芒的野森林,转头摇摇晃晃向林立那辆巨大的越野车走去。
这里,真的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啊。
裴,如果你来了,我带你来这里玩,好不好?
我们可以打野兔,烤火,然后,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隋刃沉默。
…我很久没说话了,兄弟。
蹲在后轮旁,整个车轮已经扁了,被陷在泥坑里,出不来,雨打下来,车身开始歪。
这样,就算打着火也没用。
先把车弄出来。
隋刃沉默一会儿,跳进水洼泛滥的大泥坑,单膝抵地,弯腰用肩膀试着去扛。
车摇晃一下,没有动。
隋刃呆,才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力气。
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冰冷的雨滴顺着衣领全流进衣服里。
剧烈地颤抖一下,上举的袖管全湿了,滚烫的脚心跟鞋袜粘在一块,像踩着湿泥。
泥坑里的水过了膝面,湿裤裹住他的腿,上面的雨直砸着他的头和背,横扫过他的脸。风雨里,他不能抬头,不能睁眼,不能呼吸,扛不起东西。
他再去扛,车不动,他像是已泡定在水里,第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已分不清前后左右,只觉得透骨凉的水往身上各处浇。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茫茫觉得心有点热气,耳边一片雨声。
全身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满身泥。
他忽然低头拿起泥坑里的一块石头,紧紧攥住双手,紧紧攥住,攥住。
狠狠按在心口,昂起了头。
开始下冰雹,打在脸上,耳朵里。
风雨里,有人在说:我一直陪你到底,不管是什么距离,都没关系…
一百千万个公里,再加一千也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不管是什么距离…我们早晚会回去。
…我的家,已不需要你。
泥巴顺着头发,淌下来,流进血红的眼睛里。
然后,从眼睛里流出来。
冰雹渐渐大了,葡萄一样,打在车窗玻璃上,剧烈地响。
隋刃侧头看看车轮上已压扁的拿破仑头像刻记,然后,低下了头。
多年的坚持,轰然塌去。
黑血,呛咳着喷出。
他站起来,摇晃一下,头一黑,又栽进泥坑里。
旁边的车轮上,拿破仑的头像歪立着,陷进泥里,嘴角笑意扭曲,看着面前跌进泥坑的隋刃,笑意变得凄凉,同样的,枭雄走到末路么。
隋刃在泥坑里咳了一会儿,开始重重的喘气,他重新拿起摔在旁边的石头,歪靠在巨大的轮胎上,想把石头垫在轮胎下,抬不动。
他再抬,轮胎还是不动。
他手撑住地,靠着车身,慢慢再站起来,捂住淋雨发炎、枪口已经肿起来的肩膀。
头被刚才磕出一个口子,冰雹用力向那里打过去,血流出来。
隋刃抬头看着漫天的冰雹,呆了一下,打开车门,想进去避一避,却在看到干燥的车座时愣住了,他低头,看看满身的泥和雨。
他终于停下所有动作,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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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拿,热气环绕。
上午十一点二十七。
经过一上午的赌博,净收入七万,还赢来一辆跑车。
上午在酒吧喝酒吃饭顺便找到份魔术师加调酒师的兼职,月工资一万。
巨大的按摩房。
红酒一瓶,晾着黑西服一套。
美女环绕。
身边一个光头。
亚瑟惬意地躺在桑拿唯一一个吊床上,喝着红酒,听着新手机里的歌,摇摇晃晃,光裸性感的身子上,满身的疤。
吓的旁边蒸桑拿的满身纹身的光头大哥直想报警。
亚瑟浑然不知,跟着歌兴致勃勃地哼唱着,“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口小红酒,侧头瞅一眼旁边的光头,哎呀这个像张飞。
嘴角勾起笑,摇摇晃晃着金色的头发,丝毫不知道这笑容简直要把周围众美女看醉了,当然,光头邻居黑脸张飞这会儿已经成了红脸关公,在亚瑟咿咿呀呀地唱戏中脸色又有了向蓝转的趋势。
亚瑟再喝口红酒旁边的二锅头,吃口牛排,忽然沉默了,刃他,像什么呢?
蓝脸儿…红脸儿…黄脸儿…黑脸儿…哎呀他都变过,现在的话。
…像白脸儿曹操。
亚瑟正咕噜乱转的深蓝眼睛顷刻停滞一瞬,心里,忽然没来由乱了一下。
像是,似乎,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关了歌,沉默一会儿,拿起新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第一遍,电话那头忙音。
第二遍,电话响了六七声,终于被接通了。
亚瑟心里悄然松口气,摇晃着双腿,“哈喽。”
电话那头是沉重的呼吸。
亚瑟愣了愣,“咳,是我,我买了新手机,打听出你的号码啦。”
电话那头沉默。
亚瑟眨眨眼,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呀。”
电话那头是大雨,噼里啪啦,隐隐的雷。
空旷,巨大。
树叶的沙沙。
亚瑟:“你…”
“亚瑟。”终于传来声音。
干哑的,沉重的…虚弱的。
亚瑟猛地坐起,抓紧电话,瞳孔微缩,“刃?”
那头沉默一会儿,“…轮胎,是你弄破的吗?”
亚瑟愣了,声音里有遮不住的洋洋自得,呆呆地:“…哎呀,要是为这事感激我,就不必了啊,都是哥们儿的,他们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电话那头剩下沉重的喘气声,然后是忽然转急的撕裂的呛咳。
亚瑟大叫,“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一声滚雷。
忙音。
亚瑟发呆,忽然跳起来,捞起旁边的西服外套就冲出去。卂渎妏敩
桑拿房众人看到只穿了西服裤,光着身子就往外狂奔的金发亚瑟都愣住了。
亚瑟风一样地冲出了门,跳进巨大的金色跑车,瞬间消失在街尽头。
早在昨晚,他就在车底安了跟踪仪,他本想用这个来找一天趁这车没人时炸了它,毁了他兄弟被侮辱过的痕迹。
他没想过最后是靠这个找到兄弟的。
大雨里,略微发白的天色下,他找到了他。
遥远的郊外,远处是山,林,麦田和水渠。
近处是大树,大树旁是车,车底是刃。
亚瑟看到隋刃。
斜躺在泥坑里,背靠着轮胎,泥水漫过半身,脸色苍白如死,嘴角、下巴是干掉又被打湿的黑色血迹。
呼吸,很弱,很弱。
已经昏过去。
亚瑟飞掠过去,“刃!”
隋刃没有回答,头上是斑斑的血,满头满脸满身的泥巴,稀稀拉拉还在向下滑。
从没这么狼狈过!
从没见过!!
伤口发炎,淋雨!感染!他的肺病!高烧!黑血!
亚瑟惊痛,大吼,“隋刃!”
“…裴么?”隋刃模模糊糊地眯起眼睛,忽然笑了,嘴里又流出血来,“你终于来了呀。”
亚瑟不再说话,赤红了眼睛,“别睡,我背你回去。”
他扛起他,向远处的车跑去。
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隋刃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自己趴在一个不断奔跑的背上。
血,继续下,隋刃沉默了,意识在滚烫里游离,漫天的血里,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了。”
近乎嘶哑的声音,隋刃笑了笑,“他不需要我了。”
亚瑟不听,滞了一下继续向前冲。
不过几米的路程,却因为雨满是泥泞。
车停在马路对面,又好像很远很远。
亚瑟扛着隋刃,跑,不停的跑。
背脊,开始滚烫的湿,是血,在不断流下。
一旦感觉到背上的隋刃不动了,亚瑟便剧烈地晃动肩膀,隋刃再醒来。
隋刃再要昏过去,再醒过来。
隋刃趴在亚瑟背上,昏昏沉沉里,看到模糊的金头发。
…是亚瑟。
隋刃沉默,看着眼前晃动的背脊。
亚瑟。
这么讨厌的,不让睡觉的,是亚瑟。
远处是雷声,近处是雨。
泥巴又从眼睛里流出来。
“…亚瑟。”
亚瑟愣住,侧头,“我在。”
“你离开吧。”隋刃恍惚里静静开口,睁开双眼,血,流出来,“快离开吧。”
亚瑟转过头,沉默一会儿,“我不会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顾惜贝丝更新,第 129 章 此是兄弟(上)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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