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静悄悄的,这女子的声音果然只有自己才能听见。温云裳忍受着脑海里恼人的尖叫,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消弭下去。
尔后,一道女声低弱却又清晰地在温云裳耳边响起,她说起话来倒是极为正常的,“我以为这一天会来得迟些的。”
温云裳听到后,恍惚片刻便镇静下来,问道,“这是何意?”
那女子的语气变得饶有趣味起来,“想知道阿?去找一面镜子来呀。”
寝殿里无人,温云裳忍住见鬼一般的惊意,顾不上穿鞋,立时下床去寻了一面手镜。
她盯着镜子瞧,依旧是自己十六岁雪肤花貌的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怪东西。
正要出声询问时,镜子里的自己却像泛起水波似的不见了,隐隐约约现出一间陌生又华丽的宫殿,而一位穿着锈红色宫服的女郎则缓缓出现在里面。
细瞧着,是正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发。
温云裳心里害怕,面上却镇定自若地喝道,“休要装神弄鬼!”
“这你可说错了,我本来就算是鬼了。”那女子柔软地叹了一口气,旋即转了身露出脸来。
“啪!”
青铜做背的手镜陡然摔在地上,在寝殿里响起一声沉闷的音。
上面本来雕刻着的一位高髻女郎也被摔出几条裂缝,拈花而笑的面容无端显得可怖起来。
温云裳扶住桌案,冷意从指尖泛上来,脸色也霎时间白了。
“女郎?女郎?发生了何事?”鱼游儿担忧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
温云裳在恐惧中反应过来,详装着困倦的声音,极快地回道,“无事,可别进来扰了我睡觉。”
鱼游儿只好听话的回道,“诺。”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羌莆花的香味在屋子里缭绕着。
那女子嘻嘻笑道,“嗐,你怕什么?因为我长了和你一样的脸吗?”
温云裳从未亲眼见过鬼神之事,此刻却不得不信。
自做了那些怪梦以来,她曾在心里隐隐约约地有所猜测,自己或许是撞了什么邪祟。却原来,身上竟藏着另一个“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总是梦见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许就是镜子里的这个“自己”亲自经历过的。
却说镜子里的人见温云裳许久不说话,脸色苍白,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呆傻了,不禁焦急起来,话也像倒豆子一般脱口而出,“十六岁时你竟这般胆小,不与你顽笑了。”
那女子蹙起眉,活脱脱便是温云裳再长几岁的模样,她无可奈何地道,“我便是你阿!”
温云裳才不理会这话,世上只会有一个她,绝无第二个。
她一步步走到梳妆台的大镜前,那女郎跟着她,也出现在这面大镜子里。温云裳盯着里面的人,那人倒并不像想象中的鬼怪一样可怖,反而和常人一般面容。
可她的脸比起此时碧玉年华的温云裳,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显得更加夭桃秾李。
温云裳看着这像自己孪生姐妹似的人,蹙眉说道,“怎么可能有两个我,你…我该叫你什么?”
镜中人连姿态都与温云裳一般无二,也蹙着眉头说,“你现在不信我,以后总会信。”
“我呢,自然也叫温云裳……你若不愿意便叫我阿温好了。”
温云裳沉默一瞬,诘问道,“那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到我身上的?”
阿温听了这话,反倒目露迷茫,低声自问道,“是啊,我是如何来到这的?”
温云裳思绪不停,继续咄咄问道,“还有,郑国太子为何会不停出现在梦里?”
镜中人却面色突变起来,“郑国太子?郑纬?”
温云裳听出了阿温语气中的莫名,紧盯着她试探般地回道,“是,是他,你可是识得他?”
阿温听到后却面露痛苦,发疯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镜中,又在温云裳脑海里发出那种尖利刺耳的声音,“勿问我,勿问我。”
“杀了郑纬,杀了郑纬。”
杀了郑纬?温云裳在这恼人的声音中勉强想到梦中那柄刺在她胸口的长刀,难不成是郑纬杀了她?
她按住眩晕的头,怒气泛起来,“别叫了,再叫…我就让人除了你这邪祟。”
那女子竟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也慢慢止住了发疯,喃喃道,“我竟是成了邪祟?”
温云裳头脑发晕,她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这女子居然会是几年后的自己,又疯又癫。
怪不得早早就被人害死了。
只今日,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却说这一晚,军情紧急,秦刈正因为筹集粮草之事与属臣们彻夜详谈,早起就不免有些迟了。
用过膳后,阿征却进来禀告,“殿下,郑国太子来了,正在前殿等候。”
秦刈正也有政事要与他商议,便略微整理一番去了前殿。
前殿里,茶是好茶,泡的火候也刚刚好。
郑纬却心中焦急,他生来便千尊万贵,还没什么得不到的,更是一贯不喜欢忍耐。
秦刈的那个姬妾像是有什么怪异似的,总是让他翻来覆去地惦念,可算上昨日梅林中的见面,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两面而已。
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潜意识里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让郑纬觉得,此女应当属于自己,必要得到她。甚至一想到她是秦刈的姬妾,郑纬就气怒非常,头痛不止。
今日晨起,郑纬实在等不及了,他必要将此女握在掌心,看看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怪,能扰自己到如此地步。
此时,秦刈来了。
郑纬起身打个招呼,径直开门见山地道,“刈表兄,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
秦刈坐下,听见这话后,面上饶有兴趣地瞧着郑纬道,“何事?且说来听听。”
秦刈时年二十四,郑纬晚他几个月,是故平日里为表亲近,唤他一声“刈表兄”。
实则两人关系不远不近。
秦刈作为被送出去的质子,直到二十岁时才回到秦国,在诸位公子中,最开始时一向被别人视作一个不受秦王喜爱,毫无根基与能力的废棋,公卿列侯们都瞧不上眼。
且郑妃和郑王也并不是同母兄妹,否则郑妃也不可能作为联姻对象远嫁秦国,又任由她生下的公子被送到大周当质子。
而郑纬最初时也更是对这位表兄瞧不上眼,以为秦刈不过是在前太子州失踪后,沾了秦郑两国结盟的光,当了临时太子。
秦郑两国的联盟,表面上固若金汤,实则各怀心思。只是为着接下来能够合力攻齐,两国将领也必要摒除掉那些不合宜的心思,维持面上的和睦,好让下面人齐心。
于是秦刈与郑纬两人面上从来都是兄友弟恭。
殿门外,阿征懊恼地捶头。
昨日郑国太子在梅园里唐突了温女郎,已经有婢女向这边递上了消息。却因为昨日里殿下政务繁忙,是以并没有来得及向他禀报这件事。
恰逢这时,司宫刘巷伯正要进殿禀报事宜,阿征急忙拦下道,“巷伯,殿下正与郑国太子谈要事,可要等一会儿了。”
刘巷伯年约四五十岁,面白无须,眼神精明,身着秦宫制式的司宫官服。他袖手盯了阿征一下,便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阿征见刘巷伯这么问,便要将此事说与他听。
却陡然听见殿内茶盏落地的破碎声音,阿征立时头冒虚汗,慌乱起来,心想郑国太子总该不会是自己上门来说这件事的吧。
……
殿内气氛本是一片平静。
郑纬平日俊秀而显得少年气的脸难得正经起来,说道,“刈表兄,纬愿意割让吴国半处城池,换取一物。”
秦刈听完大为好奇,放下茶盏问道,“我这里竟然有纬表弟这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倒是何物?”
郑纬倾身,盯着秦刈试探着开口说道,“听说刈表兄来吴国后,可是纳了一名女子?”
秦刈面色不变,仍旧笑着,心中却翻滚气怒起来,并不接话,只等着郑纬继续开口,难不成这浑人是指要拿半座城池换取温姬?
却听郑纬果然开口说道,“正是此女。”
“啪”一声,案桌上的茶盏被秦刈拂袖扫了下去。
郑纬嬉皮笑脸的面色也难看起来。
秦刈站起身来,不冷不淡地问道,“怎么,郑太子今日是专门来扫本殿脸面的吗?”
郑纬却误了此话意思,缓和着面色,仍解释道,“刈表兄,我并非此意,实乃真心实意。”
“想来刈表兄也知晓了,昨日在梅园我对温女郎有所唐突。今日特来讨要此女。表兄若是对作为交换的城池不甚满意,实不相瞒,我那里美人多得是。”
郑玮眼中含着暧昧的笑,“刈表兄喜爱什么样的,我便送什么样的。温女郎的来历我也绝口不提,绝不会丢了表兄脸面。”
“可好?”
郑纬来之前斩钉截铁地想,他不信秦刈不愿意促成这笔交易,他们这些王室子弟,投怀送抱的天下美人何其多?半点也不缺。
秦刈这厮最爱的不是权力难道还能是美人吗?
却见秦刈盯着他,冷冷开口讥讽道,“难不成我是缺你那几个庸脂俗粉不成?”
竟是不肯?郑纬心中哑然,秦刈竟如此宠爱此女。难不成真是有什么怪异所在?不然自己怎么见了她就开始头痛不止?
事情到了此等地步,郑纬也实在没想到,只好退一步说道,“刈表兄莫怒,纬是一时昏头,若是不愿,纬就再不提此事便罢了。”
殿内燃着的炭火不知何时灭了,秦刈锋利的眉目像是出鞘的剑一般。
阿征正在殿外焦急,就看到郑太子一脸不渝的出来了。
尔后,太子殿下的冷喝声就传了出来,“滚进来。”
刘巷伯瞥他一眼,揣了揣手道,“老夫的事还是改日再禀吧,你小子好自为之。”卂渎妏敩
阿征冷汗从额上流下来,只好战战兢兢地进去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温云裳秦刈更新,第 12 章 镜子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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