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的马性子很烈,跑起来风都灌了满袖子。
温云裳此刻对快马狂奔所看到的风景既新奇又惊叹。可她是个美人,十分注重姿仪的美人。
于是她躲在秦刈怀里,不住地轻轻喊,“殿下,慢一点,慢一点。”
太子刈果然十分吃这套,不仅并不听她的,反而扬鞭催促马儿跑的更快了。还拿长出一点胡茬的下巴磨她细嫩的脸颊,“傻阿裳,慢起来可就没这跑马的趣味了。”
“可抓紧了。”说着,太子刈压着她,在马背上更低地俯下身去。
温云裳只能又羞又怕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在明亮光线四散的旷野里,感受着周遭劲烈呼啸的风声。
太子殿下的这匹马是千里良驹,全力跑起来,侍从们哪里能赶得上。
何况殿下估计也并不想他们跟着,当先的楚闻率先勒马停了下来,随后的侍从们也都停下了。
一位有官衔的将士凑趣儿地说了一句,“看来殿下是真喜欢这位女郎呀。”
楚闻没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那将士又脸色讪讪地缩回去了。
这日是太子殿下突发奇想,要带姬妾出来游玩。因是近郊的草场,又靠近军营,是故并没有带多少人手。
楚闻看着眼前泛上枯黄的大片草场,心中忧虑。吴太子下落不明,殿下身边又无人跟随,岂不是给了他们最佳的可乘之机。
想到出行前殿下还说要在这儿待两天,于是当即指挥着其余将士们往回走,让他们各自扎帐篷去。自己则带着几名亲兵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马鞍上,温云裳轻轻呼出一口气,太子刈之前应诺说要带她出来游玩,她还以为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入冬了,婢女们给她打点行装时,特意备了暖和而轻便的衣裳。
只是南边的冬天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草地都还带着些许绿意。新鲜的空气,泥土的芬芳,温云裳坐在马鞍上,背靠着太子刈,脸颊都染上了夕阳的霞色。
秦刈打个呼哨。
马儿嗤地喷了个响鼻,哒哒地慢着步子停了下来。
他手一撑,就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马。
温云裳勉强够到马镫,还不等她踩着下来。太子刈就已经回转过身来,把她抱个满怀,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这里已经把侍从们甩得很远了,只剩他们两个。
眼前是一片明净的湖泊,秦刈随手把马鞭扔到了草地上。
温云裳抱膝坐下,马儿颠的她鬓发散乱,腿软乏力。她缓了缓呼吸,盯着眼前的夕阳和太子刈的背影看。
秦刈却突然出声问道,“你说,秦郑两国灭了吴国是错的吗?”
温云裳听后有些讶异,这还是太子刈第一次和她说这些。难不成是因为来时所遇之事起了恻隐之心?
因为战乱,不少城池里的房屋土地遭殃,山匪也横行起来,近日跑到王都长平的难民到处可见。
出游时街边也有不少乞讨的老人与孩童。
秦刈听她久不作声,不由得回头望着她。
温云裳默了默,轻声回道,“妾不明白那么多,只是妾眼里看到的,就是吴国虽然败了,城中的百姓们却没有太多伤亡。”
“乞讨者虽多,手脚却都是俱全的。”
吴王的昏庸持续多年,横征暴敛,起义流民不时就会冒出几股,扰民抢掠。
且,秦郑两国攻下吴国后,也的确并没有做什么伤害百姓的事,而是镇压之后迅速地瓜分了地盘。
“吴国被攻,不是秦国郑国,也会是齐国,卫国。天下那么大,吴国弱小,满城百姓谁也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她笑一笑,“妾反而应该感谢殿下的,没有您,妾恐怕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战乱当中,一个和父母亲人失散的孤女,去哪里下场都不会很好的。
太子刈锋利的眉挑起来又落下去,他听了温云裳的回答嗤笑一声,“没骨气。”
骨气?要是在乱世里谈骨气,温云裳早应该在宫门被破的那一日俯首而死,或者日日在枕边谋划着伺机刺死太子刈。
可太子刈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不去想家国大义,她本就是合该感谢他的。
只是,只是,他尚且看不起她的卑弱,她也并不会去爱慕他罢了。
太子刈只问了这一句,之后神色也并无异样。
温云裳心下嘀咕,该不会是人杀多了罪孽太深,自己心情不好出来散心,再顺便带上她吧。
秦刈在她愣神的时候已经走近蹲在她旁边,揉一把温云裳的脸颊,讽笑道,“坐着干什么,刚刚抱你下马发觉似是重了些许,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惫懒的缘故。”
温云裳气急地瞪他一眼,怎么可能?
晨起穿衣时鱼游儿为她束腰,还心疼地说:女郎这腰身似是又瘦了!
难不成都是哄她的?
不过冬日确实令人长肉,想到这儿,温云裳少见地难为情起来,把脸扭过去心虚地不说话了。
在四下无人的草场上,秦刈牵着她起来,终于舒一口气,心情甚好地要教她骑马。
傍晚,星星又密又亮,帐篷外都是将士们热闹的哄笑声。
今日的殿下显得很不一样,多了几分外露的意气风发。楚闻暗暗打量着那顶帘子紧闭的主帐,是因为里面的那位温姬吗?
秦刈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楚闻恭敬地低下了头。
温云裳梳洗过后吃了点侍从们猎来炙烤的肉类,许是比起平日的饮食来过于油腻,胃中开始隐隐地不舒服。
她吃了两颗常备着的消谷丸,就无所事事地趴在床上,翻着婢女们带来的话本子。
这一话是讲天上的一颗星星掉下来,变成了貌美的女郎。人间的君王百般爱宠,可星星被一位巫祝下了咒,变得丑陋非常。
温云裳一边看一边给两个侍女津津有味地讲着。
婢女们平日里都极为喜欢听温姬讲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奈何自己又不识字,只能央求着温姬一边看一边给她们讲。
温云裳自己呢,也被这故事勾起好奇心,正要看看下一页人间帝王如何对待这颗星星时,帐篷帘子从外面被掀开了。
冷风呼地吹进来,又被迅速地挡在帐篷外面。
是太子刈裹着一声寒气进来了。
阿拂极有眼色地放下手巾,同鱼游儿一道出去了。
而温云裳极快地把话本子藏在了枕头下,正要整了衣衫行礼。太子刈已经走到了床前,他一只手止住温云裳要下床的动作,另一只手就已经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本书。
温云裳够了一下没够着,反而干脆被他制住手脚压在了床上。卂渎妏敩
“巫祝?”秦刈啧了一声。
大周已经国力衰弱退居到江南一带了,可这玩意儿普天下还是有很多人信。他大略扫一眼,就知道这讲了个什么故事。
秦刈看了看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小姬妾,又转头一边看着书一边饶有兴致地念出声来,“那女郎昏倒在地,可周身华光万千,美貌不似凡人。皇帝怦然心动,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温云裳挣扎起来,这太子刈今日着实泼皮无赖,把她气得脸都红了。
可秦刈对她小鸟似的力气颇为不屑,瞧不起地看她一眼,轻轻松松翻个身就放开了温云裳。把书扔掉,悠悠然起身换衣去了。
野外游玩的两日鲜活又自由,时间就这样倏忽而过。回宫时,马车行驶在繁华的街市上,温云裳掀帘往外看。
战乱过去,吴国也开始恢复了从前的繁华。
秦郑两国早已各自派了官员来管控那些分割清楚的城池,百姓们又开始秩序井然地生活。只要没有战乱,生活平静,王位上的人是否早已人头落地,甚至王宫里住着的是否是吴国人,他们可并不关心。
秦刈一回来就直奔书房。
之前安插在秦宫的探子派人送来了急报。上面是一种绝非秦地通用语的文字,写着,秦王欲寻公子州的下落。
游玩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想起在湖边问过温姬的话:秦郑两国灭掉吴国是错的吗?
有什么对与错呢?倘若这话有答案,早在二十年前北地的楚国被扣上子虚乌有的帽子,被列国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就该问。
信纸被捏地皱起来,秦刈的脸色在阳光散落的书房里显现出一种积蓄多年的郁气。
送信的仆人早已退下了,楚闻从殿下手中接过信,看完后缓缓放到了火炉里。火舌舔舐着雪白的信纸,烟味弥漫到了书房里。
他有些纳闷,殿下按说不该生气。秦王迟早要去寻那位前太子的,这是他们早有预料的事。要紧的是,该怎么除掉公子州。
可恨这厮还没有死。
楚闻于是问:“殿下,是否要派人继续搜寻公子州?”
秦刈脸上的郁气不知不觉间散去了,甚至挑出了几丝笑意。
他摆手道:“不必。”
“他一日找不到揭穿我身份的证据,就一日不会回来。”
说着,秦刈哼笑一声,“且让他找去吧。”
楚闻常年沉寂没有什么变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两分笑意来。殿下的身份,筹谋十多年,岂是他公子洲一日两日就能找到真相的。
至少现在,估计就连秦宫里高坐王位的秦王和太子刈的生身母亲郑妃,也对殿下的身份毫不怀疑呢。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温云裳秦刈更新,第 9 章 出行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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