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秦刈在那一刻是说不出话的,直到他终于能够抑制住那些涌动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当然,我答应你。”
“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话落,他用力将温云裳拥入怀中,不想让她窥到自己此刻仿佛抓住海中浮木一般的狂喜与脆弱。
平复心情良久,又拿出随身的半块令牌,玄石上雕刻着金色龙首,彰显着权力的味道。
“还记得在大周时我给你的那枚澜沧白玉印吗?倘若有一日我违背今日之诺,那枚白玉印足以向世人揭发我真正的身份,至于这个——”
秦刈将令牌放在温云裳手中,握紧她的手道,“这是能够调动宫中暗卫的信物。”
温云裳眼中浮现出动容和惊讶,秦刈此举无疑是将他的性命完全交在她手中。
“你......”她哽了一下道,“何必如此。”
秦刈微微一笑,珍而重之地吻了吻她的额,“你愿意嫁给我,我自然要让你安心。”
“也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倘若有一天对不住你,那个人一定不是此刻的我,既不是我,自然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中。”
温云裳看到他眼神中的决绝,心中大震。
秦刈则毫无犹豫、内心坦然,这些年的挣扎与追赶,他学会爱,一头栽倒在温云裳的陷阱里,如做幻梦,再没办法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浓烈的爱。
何况,他们的这些记忆与秘密也无法容得下第三个人。
爱将人绑缚,直到再也不能分割。
·
温云裳走出去时,一直守在门外的阿征突然朝她庄重行礼,目露感激道,“温娘子,多谢您给僧人们送信,才能及时救下王上。”
温云裳停步,“不必多礼,鱼游儿她们还好吗?”
“都好着呢,王上为她们安排了清闲的去处,鱼游儿还托我说一声,说她很想念您。”
温云裳回忆起过去的日子,心内也有些想念她们。
阿征还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何事,犹豫问,“温娘子,您是不是……还要离开秦国?属下怕来不及,有几句话想说。”
“何事?”
“恕阿征多嘴,您或许不知道……您走后王上有一次遇险受伤比此刻还要危急万分。”
温云裳脸上显现出疑惑和担忧。
阿征则继续道,“那时正与郑国交战,郑国太子不知从哪里得了高人指点,仿佛能预料到我们的战术,屡屡得胜。”
“往往是我们的士兵前脚刚去往战地,后脚就被早已埋伏好的郑兵全盘屠戮。”
寥寥几句,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仿佛扑面而来。
阿征回忆起当时的惨烈,眼睛都红了,“九死一生的境地下,王上率兵亲征,才使得局势渐渐逆转。”
“最后一战赢得十分艰险,王上也因此受重伤昏迷不醒,那夜属下换药时不意听见王上昏睡中……仍在唤您的名字。”xündüxs.ċöm
“之后王上病情愈加严重,好不容易清醒后就开始安排诸多事宜,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
派人暗地里终生看护您。”
温云裳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顿在当场,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幸好王上挺过来了,这些年一直在等您,如今能够再次相遇,属下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可是您与王上......”
这时,秦刈许是听到外面模糊细碎的说话声,唤道,“阿征。”
阿征下意识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温云裳喉咙有些哽,轻声道,“这些我知晓了,你进去吧。”
“是,您珍重。”阿征又行了一礼,转身进屋。
外面的天依旧黑沉沉的,距离天亮还有很久,院子里凶险谋杀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温云裳回去时发觉母亲果然还没有睡。
顾忌到有婢女们在,李容兰并未多问,一切都留待明日。
翌日,温云裳并未见到秦刈,却来了一位老熟人,赵子风赵将军,他称自己奉王命带兵护送她们返家。
温云裳并未拒绝。
到了李府门前,门房被外面兵士林立的架势唬了一大跳,连忙跑进去通传。
赵子风笑道,“温娘子进去吧,在下这便要赶回去回复王命了。”
温云裳行礼道谢,“多谢,那就不耽误将军的正事了。”
赵子风面上平静无波地拱拱手,心里却八卦的很——
他平日里作为外臣,并不像王上的身边人一样清楚王上的私事,可前两年这位温娘子明明坠崖而亡,王上悲痛万分,还曾咳血昏迷。
现下却忽然好端端地出现在秦国,而且清晨见到王上时,明明受了重伤的人,眼角眉梢却是一派舒展。
他心里默默有了谱,看来冷寂的后宫很快就要有动静了。
几句话的功夫,李敞在门房禀告下也走了出来,见到外面的场景后大吃一惊,隔好几个品级的顶头上司怎么会来自个儿家中,还和妻妹站在一起。
“赵大将军,您怎么......?”
赵子风瞧他一眼,有些微的印象,心道好小子你倒是走了狗屎运,等着升官发财吧。
两人交谈几句场面上的话,自是不提。
赵子风走后,温云裳对着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家人,不知该从何解释。
也没等她烦恼多久,秦刈彷佛怕事情迟则生变一样,回宫后很快就下了旨意昭告天下,宣称不日将与救他性命的温氏女举行大婚。
百姓喜悦,朝臣震动,都想知道这突然出现的新王后是何方神圣。
家中,送走宣旨宫人的温云裳则趴在母亲膝上,将她和秦刈之间的事情讲了大半。
随后柔声道,“娘亲,我曾说过不愿做任何人的妾室,如果非要成婚的话,也只想像你和爹爹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之前哪怕我知道秦刈有些喜欢我,也依旧设法离开了他。”
“可是他答应我此生后宫空置,不纳妃子。”温云裳笑了笑,“我知道这世上男人的话大多不可信,其实我也有些怕。”
“可是我喜欢他,因此愿意相信他。”
“娘亲,我要成为秦国的王后了。”
李荣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女儿要成为王后这件事,内心的担忧远远大过荣耀带来的喜悦。
然而这一次,看着温云裳坚定的神色,一向强硬持家的她难得说不出话。
……
册封为王后只需要一纸诏书。
可对于温云裳来说,在成为王后之前要做的事还很多,她不得不开始严谨地学习宫廷礼仪,熟悉诸多朝廷命官的后宅。
幸好秦刈即位后在朝堂多提拔征战有功的将领和有真才实干的年轻文人,这些人的后宅大多简单,让温云裳轻松不少,也结交到几位兴趣相投的年轻夫人。
忙里抽闲中,她给远在大周的夏婴和白越歌去信邀请她们参加这场大婚。
温父温母也因为两个女儿决定留在雍都,被宫中赐下宅邸仆从和用不尽的钱财,本还要赐予爵位,夫妇俩推拒了,还打算继续开商铺做生意。
时光飞逝。
每当温云裳对学习处理宫廷琐事不耐烦时,秦刈时常正大光明地将她从教习女官的眼皮下带出来,到雍都各处游玩。
就像秦刈很久前预想的那样,他们一同走过雍都的高楼庙宇,街头巷陌,在最有名的玉楼桥赏景,同心湖钓鱼……
等到某日雪花飞舞之时,他们去了宫中那间精心建造的白色花室,那里四季如春,一簇簇羌莆花开的旺盛,温云裳眼中浮现出动容。
在铺天盖地的花香中,秦刈低头吻她,缠绵的、湿润的吻。
而温云裳抬头看着他如渊如海的眼眸,心中想——
迟迟延缓的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大婚将近的前几日,她最后一次以一个普通女儿的身份出宫和亲人相聚,在她的卧房中昏昏小憩时,一道沉寂到让人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哪里?”
温云裳惊诧,“阿温?”
紧接着,阿温飘飘忽忽地浮现在空中,她醒来的时间比巫藤所言的要晚,声音也十分虚弱,一脸奇怪道,“我还没死呀?”
她沉睡太久,对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记忆还停留在大周的那个小院里,秦刈未能找到她的时候。
阿温脚不着地的绕着屋子环看一圈,惊讶问,“你要成婚了吗?和谁啊?”
因为婚事府中上下都张灯结彩,她的寝居更是精心布置过,还放着这两日送来让她过目的喜服。
温云裳点点头,回道,“是和秦刈。”
阿温登时以为她要去做秦刈的妾室,神色恼恨,很嫌她不争气一般,“你果然还是受了男人的哄骗,走上我的老路。”
温云裳看着她有点生气鲜活的样子,便终于笑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
良久后,阿温摸着白玉印和龙首令牌,“你是说,他不仅答应你的要求,还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你手中?”
温云裳点点头。
“他真是喜欢你啊。”阿温感慨完,话风一转道,“不过这喜欢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
“男人嘛,一天一个样,最是变化多端了,你若不来秦国,至少能在大周度过安稳的一生。”
温云裳承认道,“你说得很对,我从前也是这样想的。”
“可经历这么多事后,我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在逃跑,害怕被杀、害怕找不到家人、害怕不受控制的情感……直到当我真正明白自己的心,那一刻,我不愿再因为惧怕而裹足不前。”
“到那时,也许就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
“就算有那一日,我也绝不会为此责怪此刻的自己,我做了便敢作敢当,绝不后悔。”温云裳眼眸璀璨。
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阿温虽不怎么信,但也并不多说什么了,温云裳的人生终究还是要她自己去过,能看到这世上另一个自己没有重蹈覆辙地悲惨死去,还能亲手报仇,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于是只叹息一声,指着那身鲜艳的嫁衣道,“你穿上给我看看。”
温云裳并不愿拂她的意,很快便穿好,站在窗前回身微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璨然风华,让人不由得想,美人当如斯。
阿温却不知想起什么往事,目光哀伤道,“真好看。”
当夜用饭之时,温家几口人欢声笑语,而阿温也坐在一旁,见到了父母和多年未见的长姐,举着筷箸潸然落泪。
虽然这一切只有温云裳能够看见。
随着黎明逐渐到来,阿温的身影轻的好像一阵黯淡的雾气,真正分别的时候就快要到了。
温云裳不禁哽咽,由衷道,“谢谢你,阿温。”
而阿温在缓慢丧失一切声音和视觉的模糊感中,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走马观灯般闪过,最浓烈的那一笔还是郑纬。
画面是秦郑大军决定离开吴国的那一日。
阿温看到自己赖在吴宫中不愿随郑纬离开,“你是太子,将来做了王,宫中的妃妾们牵裙连袖,哪里还有妾的地方。”
郑纬一向轻佻,却很认真的看着她回答,“这世上的确美人如云,可我只独爱你一个阿!”
阿温于是就高兴地信了,愿意被他牵着手远离故土,最终填身到郑国的深深宫廷中去。
其实直到现在阿温也不知道郑纬是不是独爱自己一个,可倘若重来,她再也不要这份令她生惧的爱了。
一声轻喃,“这一切,我放下了。”
话毕,阿温带着笑意消散离去。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弱骨美人更新,第 69 章 落定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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