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裳却冷不丁清醒一瞬,“怎么又想起问这桩事?”
秦刈不语,只固执地看着她。
这便是非要在今夜清算一切了。
温云裳只好含糊着说,“秦刈,你想,我们以后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万一我将来去雍都看望姐姐,也许我们还可以像今夜一样,喝一杯酒,坐下来说说话。”
“不是非得不停争辩的,对不对?”
秦刈觉得有几分荒唐地笑出声,“阿裳,你在骗我吧,你才不会去雍都,更不会去找我。”
温云裳竟莫名从这话中听出几分委屈。
“你在惧怕什么?我的气量还没有那样小。”秦刈引诱道,“我就要走了,告诉我吧。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
温云裳已经又陷入沉沉醉意中,她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问:真的吗?
秦刈看着她,有些悲哀地在心内想:当然是真的啊。
毕竟,他这样卑微地爱着眼前这个女子。为此,在得知她的消息后才从雍都匆匆赶来,抛却了所有自嶙峋骨骼中生长而出的傲气。
此刻却依旧要强忍本能,装作游刃有余,毫不在意。
等待是很磨人的,他再次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温云裳闭上眼睛,漫长的沉默后,轻点了一下头。
秦刈早有预料,她当时死的不是不蹊跷,他不想怀疑也不想逼问她的,可她怎么可以真的这样对待自己呢?她没有心的吗。
那些用厮杀与鲜血麻痹自己的岁月,那些因为思念而悔恨与痛苦交加的夜晚,那些秦王宫中一遍遍诉说爱意的花。
那我怎么办啊?秦刈想问。但她也许从未想过。
那朵洁白的羌莆花带着温柔无辜的,魅惑人心的伪装,牢牢扎根到他心上。
他被无害的外表骗过去了,于是拿鲜血去饲养。
然而到了现在,温姬告诉他,他需要把花从心脏处拔出来,在这过程中,长着细小尖刺的根茎会让伤口鲜血淋漓,无法愈合。
温姬,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样冷漠的女郎。
他看过去,却看到她如柔弱花枝般倚着门,闭着双眼,一道泪痕自眼尾蜿蜒而下,在素白的面庞上闪着微光。
冰凉的泪水好像瞬间流入了他的心脏。
秦刈又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第一次见到温姬时,她眼中含着泪水,端坐在高位上的他就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后来还有许多次,在寒风呼啸的夜里,在狭窄的帐篷中相依的夜晚,在城主府为救他而受伤,醒来后在床上的侧影,一切都令他怦然心动过。
他喜欢温姬,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是温柔乖巧,是浑身长满利刺,是冲着他微笑,是厌恶地看着他蹙眉,他都喜欢。
其实来到丰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他想,总该是来问一个结果的,但是具体问什么又没有想好。
结果今夜却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你哭什么?”秦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抹去眼泪。
温云裳摇摇头,哽咽着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xündüxs.ċöm
她只是觉得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那种莫名的情绪充盈在她的心间,让她软弱。
秦刈叹息,不够,还是不够。
他擦拭掉温云裳的泪水,手指捻了捻,硬着心肠继续问,“那一次呢?在城主府,你救了我,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性命。”
话落,秦刈看见温云裳睁开了眼睛,露出一种不忍与犹豫交杂的神色。
秦刈的心凉了凉。
其实,自从在大周找到温姬以来,他就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心急。然而这些话究其根底,也不过是他拿来劝自己的。
他恨不得再快些,再快些。只有确确实实地将她拥在怀中时,他的心也许方才可以落地。
但事情逐渐在往他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此刻,他等着温姬的回答时,只愿时间再慢些,再慢些才好。
然而温云裳微垂下头,许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很干脆地说,“因为,我提前看见了那只箭矢。”
于是决定用一处不致命的伤,换取性命。
“呵。”秦刈忍不住发出一声讽笑,他捏着指骨,想收回自己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了。
面对她的事情,他想,自己的气量恐怕一向都很小,没办法不计较。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从最初的动心一直到此刻。
胸腔处又开始隐隐作痛,秦刈几乎怀疑自己有自虐的爱好,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羞辱自己。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死寂中,也许是那几杯酒的缘故,温云裳竟然内心平静,也不再去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然而片刻后,她竟听见秦刈道,“阿裳,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话音落地,如一道闷雷,让温云裳倏忽抬头。
“现在,没有欺骗和隐瞒,我们两清了对不对?”秦刈神色认真,“那么,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说出来,将一切都说出来。
从此以后,你不必顾忌,不必再提心吊胆,想着自己欺骗过我的事情,我不会因为你的任何隐瞒而在某一天发现真相后去伤害你。
用所有的原谅,去换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是秦刈迟来的道歉,也是他这一夜种种举动背后暗藏的真正意图。
可温云裳不知道。她此刻只感到无比的震惊,秦刈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不在乎呢?那自己隐瞒真相担惊受怕的这些日子,又都算什么呢?
但是当她回视过去,看到秦刈奇异地显得无比温和的神情,不知怎么,竟然再度涌起一股落泪的冲动。
秦刈在她的视线下,难掩狼狈道,“阿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欢你,更甚至,我……”
瞬息间,温云裳竟明白他下一句想说什么,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及时伸出手挡在他唇边,用一种温柔而不失决绝的力度。
够了,再多就无法收场了,秦刈。
“还是我来走出这一步吧。”她斟酌字句,尔后郑重叫他的名字,“秦刈,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假的也好,真的也罢。”
“你爱上我了,对不对?”
秦刈微侧过脸,在温云裳剔透的目光下,此刻说再多也不过是图增狼狈。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在复杂难懂的人心下遮掩过去,唯独情意,更何况他本就不曾遮掩。
他默认,并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事已至此,温云裳反倒擦干泪水,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秦刈说,不管她说了什么,绝不会使手段对付她,她便相信一回。
温云裳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想的是,时至今日,那些事都过去了。”
秦刈怔然。
往事纷纷,温云裳此刻只感觉到这些事让她精疲力尽,好像没有丝毫的快乐。
在目眩神迷的混乱中,她已经分辨不清这些感情,更分不出对错。只是凭借直觉地知道,现在的生活很好,她不想改变,不想为了秦刈去试探一个未知的可能。
这就像一场赌局,秦刈可以走进去,是因为他有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资本,可她呢?
秦刈说的对,是不再有欺骗和隐瞒,可之后呢,要再次离开家人,孤独无依地进入秦刈的后宫吗?
这些东西无关爱情,更多的只是一个女子的顾虑,身份和地位就像鸿沟一样,让她没有底气再去和秦刈玩这种游戏了。
这时,絮絮的白从空中飘落,竟是今冬的第二场雪,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下着,冷清地注视着人间的男女情爱。
风更冷了,温云裳感到醉酒后的头痛,她忍耐着,认真地看向秦刈,眸中潋滟的光如一湖春水,“所以,我拒绝。”
“还是那句话,你走吧,秦刈。”
为火焰而奔走的人经历风雪交加的寒冬,明明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炙火的边缘,即将被温暖和幸福围绕,却轰然撞上一堵冰冷的墙。
温姬就站在墙内,冷漠而居高临下地告诉他:绝无可能。
也许是觉得利剑依旧不够锋利,温云裳用力掐着手心,冷静道,“如果你非要问,是否曾对你动过心,那么我便回答你。”
“我一丁点都不曾喜欢过你。”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弱骨美人更新,第 65 章 尖刺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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