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识解雨臣这个人,但他显然是个重要人物,因为第二天清晨黄严就走了。
算是不告而别,不过竟然好心留了早饭,也没有计较最后一个没弹的脑瓜崩。
其实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和我相处大概和平素的生活完全不同吧。
当天我去各个散铺收东西,那些人大约是看在张日山的份上都比较给面子。但我也看的出来,他们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其中有一件青铜器,匈奴的二豹搏猪铜扣饰。品相各方面都不错,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有两截小的断面。
现在的市场入手青铜器其实不赚,因为最近国内严打抓得特别紧。但是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我想着压价收进来新月饭店存着总归不会辜负了。
出手的人叫做周建航,是西北地区有名的掮客。
他年纪四十来岁,梳个大背头,一米七七左右的个子,能看到西服下的壮实的肌肉。
这人打扮很文雅,但偶尔流露出的气质还是非常西北。
我握过他的手,那种粗糙和茧的位置让我怀疑这人或许也当过土夫子。
“解雨臣?他的家产可大了去了,”周建航给我递烟,我婉拒了,“少说几百亿吧。”
几百亿?我眼前一花。
“他们家的文物储存保护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周建航呼出烟,“可惜了,年纪轻轻,三十来岁。不过干这一行就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我眯眼笑了笑,“小沫姑娘有没有这个觉悟啊?”
这种笑是表面慈祥但暗藏轻蔑的。
我只能苦笑,“我就是给大老板跑腿的,怎么要这么高的觉悟呀。”
“我倒是听说沫小姐你身体不太好,身体不好就是跑腿也辛苦呐,”周建航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是……失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惊讶。
到北京来我确实去过一次医院,但医生说我的大脑是有器质性损伤的,所以他们也没有稳妥的办法能帮我恢复记忆。
另外就是,我和那个追我的男孩子提过。
“别紧张,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就当我没说。”周建航露出彬彬有礼的抱歉笑容,看着仿佛真的就是关心一下。
我说:“啊没事没事,哈哈都好久了,也没什么影响。”
“我有个亲戚在医院里工作,”他给我倒茶,“昨天听说你要来,我好奇就特意查了查。你不介意吧?”
我眨眨眼,“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呀。您见多识广,要是您愿意帮帮我那就好了。”
周建航笑了两声,“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乱说。”
我心下了然,这人必定是知道什么。急忙可怜兮兮又追了几句,然后提了提收购价位,周建航这才道来。
原来他在西北的这些年认识过一个做阴阳先生的。那人不是真懂法术,只是懂得一些布道做法的模子。
九十年代那边有一伙盗墓贼挖出一具棺材,底面浇铁,椁和盖用铁杉木。他们请了当地七八个看风水的,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给那古棺做法事。
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因为行里阴阳先生多多少少都是熟脸,而这么多人一起难免有旧怨摩擦,更不提他们本来就是骗子居多。
当时他那个朋友一去就觉得很奇怪,南方铁杉虽然不少,但杉木棺材浇铁底却是闻所未闻。
况且这东西这么重,这些人为什么要把棺材拖出来?
但是那些盗墓贼给的价确实不菲,当下和别的先生一合计就一起做了一个场子。
结果就出事情了。谁也没想到整个法事途中,那个付钱的土耗子突然暴起伤人,拿着火-铳-击倒同伴就要去打那棺材。
这帮阴阳先生里有一个算是有点本事的,不知道贴了个什么符箓竟然把那疯了一样的人镇住了。
周建航那朋友吓了一跳,但看场面控制住了就忍不住多想,觉得多半是这个同行和那土耗子联手演的一出。
这样一来分财的土夫子少了,阴阳先生名声也大噪。
他猜的其实八九不离十,但当时自然也没人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那老式-火-铳-突然走了火,一梭子打在铁杉木上。
那棺椁里尸体腐烂形成沼气,火星一点就炸开了。
铁水浇底炸的粉碎,那盗墓贼和贴符的直接被炸死,在场所有活下来的阴阳先生全部出现了失忆的状况。
几乎都是入行第一第二年的记忆丢失,非常的离奇。
但是当时因为做道场的地方是个村落后林子,火势不好灭,烧完了完全找不到那棺材里是什么,所以毫无线索。
周建航说他后来听说当时在场的先生大多都转了行,要不就是饿死了,因为入行前两年是骗术最精进的时候。
“那您的朋友呢?”我顺着他的意往下问。
“我上一次见他是半年前,”周建航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时候他从西藏回来,我见他就吓了一跳,因为这小子居然出家了。”
阴阳先生入了佛门,有点意思。
“他说他的失忆症被一个藏医治好了,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藏香,他在熏香中睡了一觉就好了。”
周建航说完自己先笑着摇头,“藏医是有些神奇之处,但这故事最多是个传奇。沫小姐要是感兴趣找找看就好,但也别太当真。”
我知道这个故事大概从棺材爆炸就有一多半是假的,甚至可能他压根没这么个朋友。
不过我还是千恩万谢了一番。最后那铜扣还是没能收下来,价位我得再请示一下张日山。
——————
“你可以回家了。”张日山说。
我愣了一下,“可是周建航那边的货……”
“这个人比较棘手,我会再找人跟进的,”张日山看了看我,“南风那边明早就回来,她说你要是想继续留下来也可以。”
我一听那些土夫子要回来立刻摇头。再也不想和他们照面了。
之前和周建航谈生意,我老是感觉就快能咬到这口肉了。但我也知道,如果几次都这么觉得,那对方多半在钓我,确实此时抽身最合适。
“沈琼呢?”我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
“她很安全,已经送回家了,”张日山说,“大概晚上就会给你打电话。”
我撇了撇嘴,心说真是拿人当工具,一点情谊也不讲嘛。
“那张会长,如果以后您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或者就是无聊了,都可以直接召唤我,”我还是做出乖乖巧巧的样子,“等我到学校了会给您报平安哒。”
张日山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神空了一瞬,似乎穿过了我的灵魂。
——————吴邪视角——————
墨脱是我接受围剿的最后的战场。
我独自揣着一壶酒走在雪风里,下一秒,有人从后方扳住我的下颚,刀从我的脖子划过。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开破的喉管里不断喷涌出滚烫的鲜血。
颈动脉一定破了,因为脖颈处动脉的位置比静脉靠外。而割喉单单是喉管和气管破裂并不会让人在短时间内死亡。
那个白色羽绒服的年轻人冷冷的看着我。
汪家的杀手不会犯这种错误,他要确认我的死亡。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捂着脖子站起来,向后翻入悬崖。
那一刻,大雪依旧和当年那样纷飞。www.xündüxs.ċöm
只是再没有一个人会跳下三十米的悬崖来救我,也没有一个人会在下坠中捂住我的后脑。
我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如何落地的,因为在半空中混合在烈酒里的藏海花毒素已经开始发挥效用。
在我的血液流干之前,心跳已经变得很慢很慢,脖子上的伤口几乎在几秒之间因为低温凝结成痂。
那是一种近乎死亡和漂浮的睡去,却能够让濒死的人活下去。
在那种云端一样的浑浑噩噩里,我看见很多人从我面前走过,阿莫也在。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依旧是当年那个让我心驰神往的小黄蓉,而我已经成了一个依仗心魔的人。
也可能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她从未是过。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她走了,她放弃了所有的秘密和我,她有一个安稳的余生。
我没有出声,我想看着她离开的每一步。因为我总是追随着别人的背影,但是她从来没有给我送别的机会。
阿莫走的很慢,雪挂在她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极其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催促着我让我追上去。
可我已经追了太久,怕没有追到就追不动了。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很大,阿莫踉跄着退了半步,站住不动了。
她慢慢跪了下去。
我猛然抬头,看见雪白的尽头,是披着金色阳光的雪山。那雪山我太熟悉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看到一个人虔诚地跪拜。
它们散发着金光和神圣的气息,还有死亡的味道。
但是阿莫没有叩拜,她鞠起一捧雪,嘴里唱着一首旋律悠扬但难以听清的歌。
她起身边唱边跳,我看见她踩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个名字。
这是我的期待吗?我心想着,却真的渐渐轻松起来。
阿莫把那捧雪倒在走出的沟壑里。
所有的名字全部燃烧了起来。
火焰足有一人高,一下子窜起来,我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阿莫却鼓掌欢呼了一声。
她笑了。还是那种干净的笑,是我天真的时候的傻傻的笑。
阿莫看了看雪山,一脚踏进那火里。我伸出去拦她的手被轻而易举的穿过了。
阿莫的后背被点燃,冲天的火焰像是一道雪白天幕上的流星。然而每一步都是火种,步步生莲一般,身后是渐渐整个烧起来的雪原。
这个连火都可以冻结的地方,被几个名字烧成了火海。
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我意识到我笑了。原来我之前以为的高兴都是假的,我现在才意识到那个“高兴”里包着的一包泪水。
泪水是曾经有过的悔恨和歉疚,是入局后的身不由己,入魔后的心口不一。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的歌和舞,任由自己笑。
放不下的执念,命运,心魔啊,你知不知道,我的热情天真和余生安定烧穿一整个寒冬之后,已经在终点等着我了。
——————
回到学校李钏儿抱了我足足五分钟,旁边的人以为遇到百合告白现场围了一圈,她才破涕为笑和我说,她以为我回不来了。
我说我去兼个职怎么就回不来了,爸爸看起来像这么没有义气的人吗?
不过无论怎么说,有人盼着我平安回来还是很开心的。但李钏儿属于蹬鼻子上脸型,不能夸她。
“快把你放我黑白照片面前供着的点心瓜果拿来,”我指挥,“别抵赖,我知道你干的出这事。”
“不!我才买的车厘子打算供你一天就吃掉的!”
一通吵吵闹闹,我气喘吁吁躺在久违的床上,心想活着真好呀。
“沫沫,”那边李钏儿似乎挺高兴,“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比之前?我居然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我之前失恋了。
所以真的无论多喜欢都会渐渐忘掉的吗?
见我不说话,李钏儿以为又戳了我的伤心事,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对了,下周有个外出调研,我不知道你最近资金状况怎么样,还没给你报名。”
我怔了一下,“去哪的?”
“四川,”李钏儿说,“往西藏去。”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盗墓笔记+沙海 吴邪BG]替更新,第 115 章 正文4·玲珑骰子安红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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