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你知道,我小姨,是云贵妃吗……”
她小姨,可是和皇后关一个屋里,势必互扯头花互撕头发直至天明,最后,至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的、云贵妃啊
但凡她还想在她小姨的漱湘宫里头吃一粒米。
她就得帮着她小姨一起撕皇后头发。
容渟自然知道这点。
笃定这点,心里也大概知道她会回答什么,所以才问。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他对她,各自有多沉重。
他是想往她的脚上套上绳索,将她硬生生扯进他一直在的这滩浑浊污泥当中。
从此休戚与共,命运相系。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云贵妃至今无子,对皇后而言,只是有些碍眼,并非最大的威胁,她不会想去要了你的命。”
容渟的声线有些沙哑。
终归还是不想,哄着骗着、或是装着可怜,诱使她答应。
正午日头毒,一如人心毒。
亭上的八角华盖将阳光尽数挡住,阴影盖在少年阴郁的眉眼上。
“你若与我为党,便是皇后心里,非除掉难以安心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皇后背后,还有一整个徐家在撑着她。”
他每个字都讲得认真。
利与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脸色冷,语气亦冷到了极致。似在将人往外推
“我只是个残废,空有个九皇子的名号,别说是皇后,宫女、太监,宫里随便是谁,都能将我踩到脚底下去。帮这样一个别人眼里的废人,搭上的可能是你自己的命,这样你还……”
“不怕,什么都不怕。”
姜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些天了,她一直是用眼睛,以旁观的姿态,看着他过得有多难。
头一次,听他说。
他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变化,就用那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着那些听上去就不是人该过的苦日子。
语气里,甚至有些自厌。
才几句,她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眼前的他忽然和梦里的九爷忽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还以为是梦里那个他暴虐无常的脾气,才将他折腾得沧桑消瘦,却未曾想过会在少年时的他的脸上,就早早有了类似的神色。
躁郁异常,刺猬一样,竖着一身尖刺,谁靠近就扎谁,心防重重。
也是,他要不是戒心重重,怎么可能在这么艰辛的处境里,活下来。
即使没有梦,姜娆也想帮他。
只不过如果没有梦,她可能只敢偷偷摸摸地帮他。
毕竟她是家里的嫡长女,她的一言一行,旁人看了,都会和姜家联系在一起的。
正因为梦里先知的事情,叫她敢痛痛快快说帮就帮,不用担心她一人所做之事,会给家人添上麻烦。
只是有些喟叹
这孩子是真的完全意识不到,他未来是多少人想抱都抱不到的金大腿啊
别人想抱不能抱,她只是因为占就了点知晓后事的先机,居然被他问,她要不要抱?
要的要的要的。
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九爷今后权势滔天,这大腿要是抱稳了,说不定日后她家家破人亡的劫数也就变了。
她不仅要抱,还要抱的稳稳的,抱紧了就不撒手了
“我既然想好了要站在你这边,就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不过,梦里的他虽然权势滔天,但姜娆心里有时也会在想,她既然已经改变了梦里的一些事,是否,也会改变他未来的结局。
万一他反而因为她的插手变得无权无势……
姜娆手指攥紧,她也在赌。
她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从此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渟黑沉沉的眸子里缓缓落入了一点光亮。
他却突然抬手撑着额头,指下的阴影,挡住了微红的眼皮。
久久的,喉咙发涩,手指止不住地震颤。
沉闷半晌后,终于松开了手。
他眼角猩红,声线哑沉。
小狼一样的视线,将姜娆的身影紧攥眼底,“这是你说的。”
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沙哑、和不准她回头的恶狠狠。
姜娆点了点头,也很郑重。
……
对容渟而言。
别人度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在他们未来的寿命里,减掉一天。
可他,一直在老天爷手里头抢命。每一天,都是多活。
一日复一日,每一个明日,都是拼尽全力,才能多有的十二个时辰。
那些被人踩进泥里的日夜,使他脑海疯涨的都是些残忍嗜血的念头。是即使不择手段,也要一步步走到那个万人之上、无人触犯的位置,疯狂屠戮,杀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只是人人都欺负他,他见了谁都想赶尽杀绝。
如今她既然愿意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像是势单力薄、孤军奋战的时候,终于有了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有了毫无顾忌、便可把弱点朝向的人。
他问她是否敢性命相托,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曾经只是孤胆一颗、烂命一条,如今他这条烂命,活着的意义不只是为了自己。
她这胆小的性子,怕是见不得血染成河,尸横千里。
他可以压着心底那些嗜血暴戾的念头,为她,开一个让她安心的太平盛世。
……
怀青间或抬眸,往亭中看一眼。
他伺候了这个新主子也有几日了,常常见到的,是他面沉如水,缩着两条残疾的腿,蜷在轮椅里。
白天也像是夜里的鬼,乖僻疏离,独来独往。他不理人,别人见了他,真的像是见了鬼,都躲着。
除了这个姜四姑娘。
今日,他好像第一次见主子目光如此鲜活。
在这位姜四姑娘身边的时候。
也是头一次见,主子靠别人这么近。
……
宴会停了,姜娆本想等等她父亲,昭武帝身边的太监来传话给他,说她爹爹被昭武帝留在了书房探讨书画,要晚些回来。
她不再等,先回到了云贵妃的漱湘宫。
去打听沈琇莹的明芍回来,对姜娆说,“姑娘,奴婢去问出来了刚才哭着跑出去的那个姑娘,是沈雀沈尚书的二女儿,沈琇莹虽说是嫡出……”
明芍一顿,低声说,“沈雀一开始有个结发妻,在他还是穷书生时就跟了他。沈雀考取功名、飞黄腾达没两年,她就死了。而在她死前一年被休的一个妾室,也就是沈琇莹母亲,这一年里,认了个义父换了身份,那正妻丧期一过,她就以续弦的身份,重新进了沈家的门。”
姜娆心里一凉。
这听上去就像是个算计好的局。
“沈尚书的结发妻,死因是什么?”
“奴婢说了,您莫要害怕。”明芍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说是,被沈雀与沈琇莹她娘合谋毒死了。”
“那位夫人刚去世时,她的家人从乡下来闹,手里头有证据,要讨个公道。却被沈雀以闹事为由,抓起来打死了。”
姜娆揪心地拢了拢手指,气哼哼在心里骂,狗男女。
她以后要么就找不会纳妾的男人,要么就不嫁人了。
独自美丽,延年益寿。
在心里骂了一会,她问明芍,“沈家与姜家,可有什么恩怨?”
“倒没什么怨,只是沈雀对姜家常常巴结笼络,家里,大爷他和沈雀私交近了一些。”
姜家是在金陵扎根了几代的名门望族,想要和姜家搞好关系,使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不在少数。
姜娆倒宁肯听到明芍说,她姜家和沈雀有私仇,也不想听到,这种杀妻扶正小妾的男人和她家走的近。
但眼下姜家掌家的人是姜大爷,姜行川。
姜行川和她父亲同母同父,她亲祖母去世的时候,她爹年纪还小,是她大伯成天带着她爹,把她爹带大的。
姜行川脾气温和儒雅,不好争斗,是老好人,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
但即使他对她爹爹没有恩情,他的做法,也轮不到她这个做晚辈的来置喙。
她愁眉苦脸。
这时,云贵妃抱着石榴,踏进门来。
怕人不知道她的腰有多细一样,云贵妃的腰间系带上,挂了两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响,吸引人的目光。
“年年怎么愁眉苦脸的?”云贵妃走到姜娆面前,拧拧她脸。
小姑娘肌肤就是嫩,滑溜溜的和白豆腐一样。
她吓唬她,“小心二十岁就生皱纹。”
姜娆被捏得,白皙脸上现出清浅的红印,“方才宴会上,我遇见了个沈尚书家的二姑娘,不知怎的,对我很是不善。”
云贵妃眼神立刻变了,目光和刀子一样,“她欺负你了?”
像是听到姜娆说是,她就要立刻拿刀子冲出去砍人一样。
姜娆诚实:“她乱说话。就被我教训了。”
云贵妃放下屠刀。
姜娆又说,“我把她气哭、气跑了。”
云贵妃拍手叫好。
不过,她说:“今后再有什么能遇见她的场合,千万要小心。”
她捏了捏姜娆的脸,又拢了拢她的头发,“有的人,见你好了,她就不快。甚至只是你长得好看,心里就会嫉妒。不过,犯不着为这种小肚鸡肠的人生气。”
说着,她微抬了抬下巴,“不然你我生得如倾国倾城,要为了那些嫉妒我们容貌的女人生气,早死了七八百次了。”
“她们越是嫉妒,我们偏要十年如一日地漂亮下去,气死她们。”
姜娆笑了起来,云贵妃还是不放心,第二遍嘱咐,“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沈琇莹,你一定要好好留心着。”
“那丫头我见过几次,心比天高,出身容貌仅仅是比别人好上了那么一点,就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及笄没两天,总在男人堆里打转,听说落了次水,洗掉了身上的狐媚,近日安分了许多。”
“兴许是瞧着她娘,讨着男人欢心,翻身上位成了妻,自己就想攀个更高的高枝。”
“可她娘这一路,指不定用了多少恶毒害人的手段,伤天害理的,她万一也学上了呢?”
姜娆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小姨。”姜娆迟疑唤着云贵妃,提起了另一件事。
她虽然直截了当答应了容渟,但没和家里人说,现在说起来,像是先斩后奏,就有些犹豫。
但一定得说。
先是小姨这边,再是爹娘那边,一一都得告诉。
要是他们觉得,她不该帮九皇子……
姜娆在心里抹泪。
那她就只能先让他们把她从姜家扔出去……卧薪尝胆个几年……等他们遇到祸事时回去救他们。
她答应了容渟,她也就没有后路了。
云贵妃见她磨磨蹭蹭,挑高眉,“嗯?”了一声。
姜娆转头叫屋里的侍女都出去了,只留和她和云贵妃在,说,“我想帮九皇子。”
云贵妃愣神了一下,想起先前姜娆和她说过,容渟腿伤,与皇后脱不了干系的事。
她脑子转得很快,立刻笑了起来,“年年对小姨真好。”
这回换姜娆一愣,诶?
“我都没想到,既然那九皇子在皇后那儿受尽欺负,若是我们帮他,绊了皇后的路。皇后心里不得堵得难受,妙啊,妙啊”
云贵妃揉了揉姜娆脑袋,“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爹娘那里若是不好说,由我去说,就说是我要你这么做的。”
姜娆内心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哇。
小姨不愧是小姨。
……
一日正午,日高人浓睡。
姜娆做了一梦,梦里蹙紧了眉头。
……
而寿淮宫墙角下,一桩血案,悄无声息地发生。
歹猫石榴,残忍杀害小老鼠。
在杀死耗子之前,还毫无猫性的,摁着它的尾巴转着玩。
司应神色匆匆从宫外走进来,看到容渟在院里坐着,手里玩着个簪子,可那眼神阴冷,一直停在那只被猫摁着尾巴逗弄的耗子身上。
听到动静,缓缓的,移到了他身上来。
用看着那只耗子同样阴冷的眼神,看着他。
司应心里怀着亏心事,背上如落寒针,无端脊背一凉,身体微是一抖。
垂眼,饶装镇定地,钻进了怀青在的外间。
他把怀青叫了出来,让怀青去把那只白猫赶走。
怀青逮到猫后,却被容渟叫住,“把猫给我吧。”
白猫胖墩墩的身体像个蓬松的大雪球,将容渟的怀抱塞了个满满当当,被容渟身上苦涩的药味刺激到,炸了毛一样想逃跑。
容渟只用一手摁着它,另一只手,连半根猫毛都不想沾上。
他一手抓猫,一手操控着轮椅,对怀青说道:“以后在院里看到这只猫,不必赶。”
“这是漱湘宫里养的猫,下次见到,就喊我来,我会亲自给送回去。”
漱湘宫……
姜四姑娘……
怀青忽然悟透了点什么。
他说:“主子,院子里的耗子,也就够那猫逮三五日的,总有一天,耗子没了,那猫就不来了。”
言外之意,您就是想借着送猫这事,去漱湘宫,也就三五回,长久不了呐。
容渟往外行,连头都没回。
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淡淡“哦”了一声。
“那你去学一下,怎么养耗子。”
作者有话要说:养鼠能手碧螺渟
加更居然能使我早起,想到十点要更新,六点就睁开了眼睛,简直比闹钟还管用ovo我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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