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颤抖的老年女音闯了进来。
是老泪纵横的老太妃！
她不知道谁人要造反，只知道阿楚是她的命根子，她哪里舍得让孙子去死！
“有人敢谋反，必然不是良善之辈，你若不肯听那人的话，阿楚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可咱们王府从未跟谁红过脸，来日自不会被伤害，大不了就不去掺和朝中的事，只做个闲散宗亲便是！”
“你做老子的保护不了孩子，还要把孩子推出去送死，你怎么忍心！”
洛亲王也心痛！
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朝廷落入逆贼之手！
“母亲！陛下好的时候，可没有亏到过在咱们王府！若是……”
“我管不着你们的事！我只告诉你，阿楚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婆子也不活了！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老人家太激动，一口气梗在心口，两眼一翻，竟直挺挺撅了过去！
王府里乱成一团。
洛亲王看着老娘，想着牢狱里的儿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
刑部大狱的地牢，挖得很深。
潮湿昏暗。
对犯人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火把在几重纵深的牢狱里燃烧着，随着大门的开合，空气涌动，火光跳跃，让整座地牢都染上了一层鬼魅的剪影！
狱卒如同地狱鬼差！
被关押者魂魄不安！
“萧元楚。”
一声很轻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仰靠在墙壁上的阿楚睁开眼睛看过去。
看清来人后，微愣了片刻：“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狱卒给她开了门：“就一刻钟，有话赶紧说！”
柏麟谢过对方，又给了一把碎银子：“多谢！”
她进了牢房，把食物一盘一盘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粗陋的桌上。
“吃些吧！”
阿楚起身，在桌前坐下了，定定看着她：“就这么进来看我，不怕被瑞王找麻烦吗？”
柏麟的手微顿了一下，说：“我不是朝臣，又没有什么权势！既影响不了他，他找我麻烦做什么！”
阿楚笑了笑。
突然道：“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柏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或许是看他可怜，所以没有拒绝。
阿楚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描绘她好看的眉。
许久后，低声问她：“为什么？”
柏麟心猛地一跳，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见到他一惯清澈的眼底，是质问、是不解、还有深重的难过，身子僵住！
阿楚苦笑：“我说是瑞王害我，你没有逗否认！”
柏麟抿了抿唇：“哪有人被抓，还不知道被谁害了的！”
“我当然知道。”阿楚点头：“我带你在京中玩，去了我在北郊的私园！你说若是修缮好了，愿意常与我去骑马！我就那么做了，也叮嘱了修缮的人一定不要碰到皇林，结果我一段时间没去，就出事了！”
“瑞王确实不会找你麻烦，你本就是他的人。你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我，为的就是今日，帮着逆贼威胁我父王，是不是？”
柏麟诧异。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懂，而自己，演得很好！
没想到，他对一切都那么敏锐！
阿楚的表情有些伤心：“在你眼里，我大抵是特别蠢的，竟被‘喜欢’迷了眼！”
喜欢！
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就能让一个成年人失去判断力！
柏麟也不装了。
想要做出嘲讽的表情！
可嘴角扯动，却在不受控制的抖动：“呵，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好骗！”
阿楚替她整理被风帽带乱的发丝，然后微笑着收回了手：“你喜欢的，一定是像宣皇叔那样能征善战的男子吧？这段时间，为难你那么与我这样的废物周旋，很累，是不是？”
柏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她以为自己可以笑着看他狼狈落魄！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有说不出的烦躁和自厌！
她厌恶产生的这一切情绪！
像是在跟自己负气，大声道：“是！是挺累的！”
牢狱里的火把摇曳着，摇碎了阿楚眼睛里水光：“别生气，你都成功了，不什么？不过没关系，是我自己蠢，非要喜欢上你。我认了。可我不明白！”
“瑞王那样用阴谋和栽赃去打到目的的人，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要去帮他呢？”
柏麟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来，无意识的大口喘气！
“我不知道！母亲让我这样做。”
阿楚不明白：“柏麟，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有主见的女郎，为什么她让你做，你就做了！”
面对那双感干净到愚蠢的眼睛，柏麟有些崩溃，“我也想活得明明白白，可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活着就是罪！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楚看着她攥紧的拳，在微微颤抖。
他们走到今日地步，她洒脱的面具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角真实且不堪的一角！
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她！
她有秘密，难堪的、痛苦的秘密，这些秘密让她活得像个木偶，只能被人提吊着，操纵！
“你有余地，只要你愿意！”
“谁给我机会了？”
“阿黎信你，只要你告诉她，她一定会帮你，只要她肯，宣皇叔也会！就算我再无能，我也会尽一切能力帮你！是你自己没有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
柏麟愣怔了片刻，摇头嗤笑：“你不懂！你怎么会懂！”
“恩，我确实不懂！”阿楚的手失望垂落：“既然做了，那就承受自己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吧！我吃饱了，谢谢你来看我。你该走了！”
柏麟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她站在那儿，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阿楚背过身，不再看她。
他清瘦，囚服的袖子遮蔽了他的手。
一块被磨地锋利如忍的薄石片落在他手里，指腹轻轻摩挲。
柏麟没有发现。
站了片刻，僵硬地转身离开。
才走出牢房。
就听到重重的一声“碰”！
是人到底的声音。
她慌而转身，就看到阿楚握着染血的薄石片，颈项间不断有鲜血涌出……
“来人！”
“快来人！叫大夫！”
“萧元楚自尽了！”
……
柏麟用力捂住他的伤口！
那些血红，刺痛了她的眼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只要洛亲王帮瑞王达成所愿，你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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