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过来,袁赴率先笑道:“知道你要走了,过来送送你。”
头一回见面的柳老先生也捋着胡须与她说道:“早听锦泽说你写的一手好字,可惜老夫是无缘与你讨教一二了。”
其余人虽然不曾说话,但也都在看着她。
赵锦绣不曾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行举,一向很少为什么东西动容的她此时竟忍不住鼻子一酸,她看着他们,怕失态只能拼命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等稍稍平复一些,这才垂下眼帘先回了袁赴和柳老先生的话,而后朝众人敛衽一礼,“这阵子多有叨扰,得诸位海涵才能走到今日,万望诸位平安顺意、前程似锦。”www.xündüxs.ċöm
众人也纷纷朝她回礼。
唯一不曾有所举动的便是她身边的谢池南。
看到她被众人这样真心相待,谢池南的心里也十分高兴,他低垂着一双温柔的眉眼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走吧。”
“嗯。”
赵锦绣轻轻应了一声。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和谢池南往外走,走到外面请众人留步后又说了一句,“诸位,后会有期了。”而后便在那一声声的道别声中和谢池南一道走向马车,要上马车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怎么了?”
见她手扶着车辕突然停了下来,谢池南不由问道:“怎么了?”
“就是觉得有些眼熟。”赵锦绣转头和他说道,见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目因疑惑微微睁大,笑道,“上回你也是这样和他们告别的。”
只是那回她看着他与他们告别,如今变成她和他一起离开了书院,那个时候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走吧。”
赵锦绣笑了下,掀起车帘由谢池南帮忙扶了一把上了马车,坐稳后,她朝远处凝望他们的众人挥了挥手,目光扫过众人的时候,她看到了林斯言。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已没有从前的冷淡,也没再移开目光,他就站在人群中凝望她,而赵锦绣在触碰到他的目光时也没有从前的羞赧和不适,她大大方方看着他,甚至还朝人点了点头。
“咳!”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故意的清嗓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赵锦绣抬眸看去,便瞧见外头双目不满低头看她的谢池南,他已经十分不高兴了却还是紧抿着唇克制着,看着他这副模样,赵锦绣笑了笑,她没多想也没多说,只道了一句,“走吧。”而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马车一路往前驶去。
身边少年一直紧紧跟随,如同从前两人出来时的每一次。
而书院门口,人群渐散,只有林斯言和高弘还站在原处,远处马车早已瞧不见了,只有飞扬的尘光和地上不绝的车辙印子代表着两人来过,高弘看着身边的林斯言,小声喊人,“阿言。”
青年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情绪很平稳,手却无意识地握着腰上那串络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走吧。”
说完。
他率先转身朝书院走去。
……
赵锦绣和谢池南一路回到侯府。
路上两人说着话,谢池南见她情绪平稳了许多,也不像前几日时不时出个神发呆了,他心里的那抹担忧总算是好了许多。不是不想知道她跟林斯言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如今见她这样,他也不想再多问什么了。
从来他最想要的就是她能高兴。
“过两日我休沐,我喊上阿野和阿玄,一起去城郊骑马?”谢池南向她提议。
赵锦绣没意见,笑着应好。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侯府却见门口站着不少人,前后十几个穿着白衣袖子上绣着凤凰腰背挺直的带刀侍从,而中间停着一辆乌木马车,这几日很少出现的谢平川和陆从也在。
陆从谦卑的低着头。
而谢平川主动上前搀扶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
赵锦绣在看到那些白衣的时候,心下便是一紧,不等马车里的人走出,她便失声喊道:“祖父!”
谢池南听到这个称呼,神色微惊,他手握缰绳顺着身边少女的目光扭头朝前方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官服上绣着仙鹤补子的绯衣老人从马车里出来,他今年已至花甲,发须皆白,身体和面容看起来却十分硬朗,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可以包容万象,让人觉得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老人是内阁首辅,是一品太师,是三朝元老。
对大汉而言——
他是如擎天柱一般的人物。
延和年间,先帝突然暴毙身亡,太子刘秀又因疾病缠身未至宝座便薨逝,那个时候举国大乱,几个藩王以勤王名义谋反,要不是这位花甲老人先后发出三封急报于各处卫所,捉拿藩王护住大汉基石,最后又力排众议扶持当今天子登基。
他任内阁这些年,整顿前朝宦官当政之风,抑制宦官势力,又改革了赋役制度,大汉这些年财政状况越来越好与他的改革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还重用了不少良臣,文官武将皆有不少。
绯袍老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形一顿后侧眸看去,他居高位多年,即使不言不语,那一身上位者的气势也一览无遗。从谢池南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老人冷峻的侧脸以及紧绷的唇角,这是一位严肃且不好相处的老人,只是在他身边少女翻身下马朝他奔过去的时候,老人眼中的严厉和冷肃明显少了许多。
“大小姐。”
十几声恭敬的称呼声中,赵锦绣越过他们一路小跑到了老人面前,她仰着头,闪闪发亮的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她满怀高兴问他,“祖父,您怎么来了?”
赵泓尧低眉看她,简言意骇,“公差,顺便来接你回家。”
他说完似乎察觉到什么,掀起眼帘朝前方看去,因他的出现而呆怔住依旧高踞在马上的谢池南在看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时,顿时心下一紧,平日行事稳妥的少年郎君此时看着老人却蓦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忙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赵泓尧面前低着头规规矩矩朝人行礼,“赵大人。”
赵泓尧看他一眼,问谢平川,“这是你家二子?”
谢平川笑着应道:“是。”
赵泓尧点了点头,评判一句,“多年不见,倒是越来越有你的风范了。”
“我听说鸣沙山一战,你居首功?”这话问的是谢池南。
谢池南打小在学堂上课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此时顶着老人的注视却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自己回答错什么,他仔细斟酌后才敢小声回道:“行军打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晚辈不敢居功自傲。”
他这话说完,赵泓尧迟迟不曾说话。
眼见身边的谢池南脸色越来越白,赵锦绣心有不忍,正想帮忙说话,老人却笑着说道:“倒是变谦逊了不少,小时候就跟个刺头似的,连你爹的话都不听。”
他笑着说起旧事。
谢池南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余光瞥见身边少女含笑的促狭目光又莫名耳热。
寒暄后,谢平川温声与他说道:“进去说吧,阿柔要是知道您来了一定高兴。”
赵泓尧没意见。
两人走在前面,陆从跟在后头,赵锦绣和谢池南走在最后面,看到因为老人的离开,明显松了口气的谢池南,赵锦绣不由疑惑道:“祖父有这么可怕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以前你不是还敢在他身后扮鬼脸吗?”
听她说起旧事,谢池南的耳根都红了。
生怕前方老人听到怀了他的印象,他连忙抬头看了一眼,瞧见老人正和他爹说着话,并未察觉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他不禁又松了口气,瞧见赵锦绣疑惑的目光,他又不好多说。
以前是以前。
不说年纪小,他那会情思都还没开窍,自然不会有什么。
如今他一心想娶她,她家人的看法和意见自然重要,他可不希望她祖父觉得他是一个不稳妥不可交付的人。
这样想着。
他心里打定主意这阵子一定要在她祖父面前好好表现。
至于赵锦绣这边——
现在没了林斯言,他自然不会再放手了!不过她如今刚伤心过,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自己的心意。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他故意岔开话题。
提到这个,赵锦绣却忽然有些沉默,她抬脸看他,没有立刻回答。
谢池南看她这样,原本还轻松的脸庞忽然紧绷了下,他停下脚步,看着赵锦绣哑了声问她,“你要回去了?”
赵锦绣点了点头。
离开金陵也有两个多月了。
如今祖父既然来接她回去,自然代表着金陵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之前有林斯言的事绊着她,如今她在这也没什么要做的事了,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谢池南和燕姨他们,看着面前忽然变得失落的少年,赵锦绣也莫名变得有些难受起来,她正想开口,却见原本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抬了头。
“回去吧,等过阵子,我去金陵找你。”谢池南与她说。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噙着明朗的笑意,迎着朝阳,他的眼神十分清亮,他的确被她马上离开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也的确慌张不知所措了下,但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就想过去金陵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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