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博陵崔氏家长公子,但凡知晓他身份的女子,鲜有不动心、不想攀扯一二的。
若能得他欢心,他从指缝间漏出一星半点散财,便足使人富足过好下半辈子。
快步追上宋卿月,并肩与宋卿月走到大街上,崔康时不斜视问:“小娘子贵姓?”
宋卿月见他赶上来倒是惊了一下。
但想到此人置宅于她家香坊附近,便只道他是顺道回府。
“免贵姓宋!”
“闻听宋娘子开了家香坊?”
宋卿月脑中生意经一闪,冲他甜甜一笑:“对,浮香辉月坊!兴许下旬就能开张,若崔公子感兴趣,届时权可过来品鉴香药。”
崔家富可敌国,想必用香也奢费,而与之往来者,必是豪门大户。
若她的香货能得他青睐,只消他接客待人时用上一用,她不信香坊的名气打不开。
若真那时,还不财源滚滚而来?
愈想,宋卿月笑得愈甜,看得崔康时不自觉一笑回应。
只是,这样的笑容他见多了。
若幸能一见他,勾栏瓦舍里的色艺双绝伎子,谢馆秦楼里的粉红佳人,无不笑得甜溺死人。
她们的笑是冲他这个人,冲他兜里的钱。
偏此女笑得满眼明晃晃的生意经,却似乎忘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天上的活财神,若能讨得他欢心,益处可比她自奔营生强千倍万倍!
须臾之间,二人心思已百转千回。
“看不出来,宋娘子倒是个懂香、识香之人!”
“谈不上懂香、识香。只不过我家数代制香,仗着有祖辈经验讨个生活罢了!”
“此地已有盛隆香坊,小娘子若想推开你家香坊名气,只怕有些着力了。”
宋卿月闻言便是一怔,看来这人必是盛隆坊香坊的顾客了。
失落漫过心底,她缓行淡声,“事在人为!”
崔康语气也淡淡,“一山不容二虎,你不怕盛隆坊坊主让你在兴庆坊呆不下去?”
宋卿月本就失望,闻听还恼了,定定看他道:“盛隆坊开业也不过半年,而上京摊子这么大,假以时日,总有我浮香辉月一席之地。”
“小娘子好大的雄心!”崔康时颔首一笑。
宋卿月听来颇觉刺耳,心中浮起无力感,长长一叹:“谈不上什么雄心,混口饭吃罢了!”
来上京前她倒是雄心万丈,可经历九死一生后只想安稳一世,若能尽快将‘柳无恙’的钱赚回来最好。
即便‘柳无恙’不得圣宠,终归是天潢贵胄!
若他能安稳归来,找到他还钱,便是她冠冕堂皇再一见他的理由。
正怔怔出神,忽听有人唤她。
打远处一瞧,见是宋玉书寻她而来。
她向崔公子略一福道:“有人来接我了,崔公子,就此别过!”
崔康时望向人群中那个挥手之人,赶着时间问了一嘴:“那位是娘子何人?”
宋卿月怪异看他,管得是否宽了些?
崔康时一笑拱手:“是我多嘴了!就此别过!”
他静看清秀的宋玉书接过提篮,与宋卿月说说笑笑消失在人群中,这才折返回盛隆香坊。
……
宋卿月虽日日都去盛隆香坊一探,但也没误了正事。
因不知香坊前景如何,她只雇了两位熟练香工。
嫁与晏元良后,她生疏了制香工艺,《香鉴》一书又被劫匪劫走,唯有随思随写,花了许久时间,才将香品用材与制香流程一一默起。
随后,她前往西市选购制香的香药、香材。
西市云集四海胡商,她要用到的沉香、苏合,紫藤、降真、郁金等,于西市尽能寻到。
就属波罗洲的龙脑香、大食国的阿末香最为难寻。
二者之中,阿末香最难得,也是做合香必不可少的珍品,更为大食国严禁外输的禁榷之宝。
几经打探,她才知此两味香料向来都是竞拍得来。
香货拍卖是在西市的西市署衙内,由署衙布吏着手竞拍事宜,且,不是日日都有龙脑与阿末香参与竞拍。
当她打听到,明日有这两味香药现市,翌日早早,她带着香工等在西市之外。
三百声开市起鼓敲尽,西市一开,她带着钱与人直奔西市署衙。
只她没想到,此二味香药的竞争如此激烈。一块半斤重的阿末香,几轮竞价下来涨至每两一千两百贯之巨。
她的香坊开业在即,要制的合香里,若无这味奇珍难以定香,唯有硬着头皮竞价。
当她喊出“二千贯”的竞价后,场中商人颇觉难顶,放弃了与她竞价。
署衙的布吏扬起银锤倒数,数到最后要一锤定音时,人群中一男子出了声:“三千贯!”
宋卿月霎时就急红了眼,扭头于人群里寻找竞价的人。
见她沉默没再跟价,布吏扬起银锤倒数:“三,二,一!”
若以三千贯来算,半斤重的阿末香就去了近两万贯,她手中余钱不多,自不能再跟。
西市署的人将竞价之人领出时,她忿忿一望。
此人头戴帷帽,但那身月白色银丝长袍却分外眼熟,一待忆起那夜长街一遇,她低呼:“崔公子!”
富可敌国的博陵崔家公子,竟然亲来竞拍阿末香?
他是闲的慌?还是钱太多烧兜?
忽闻身边有人感慨:“听说大食国生了内乱,恐怕短日不再有阿末香现市啦!也不怪这位公子出手狠准!”
宋卿月脑子“嗡”一声炸响。没了阿末香定香,她要制的合香香氛必落下乘!
脑中念头急急几闪后,她带了香工出了西市,守在西市入市门口等那位崔公子。
西市就这一个出口,只待崔公子去西市署办理了交割,必会从此处出来。
她想与崔公子做个交易!
守了一个时辰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辆朱红色雕花漆彩驷马车从市门驶出。
她立时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伸开双臂,拦在四匹膘肥体壮的俊驹之前。
驾车的马夫大惊,死命勒停马匹,扬鞭就朝她打来,狞目骂:“疯婆娘,你不要命老子就送你一程!”
“啪”一声,长鞭抽到她胳膊上,立时,火辣辣的痛楚钻心起而。
陪她等候的香工一见,慌忙跑来就将她扶稳。
“陈伯,怎地骂人?”
车急急一停,车内之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又听马夫骂人,遂掀开了车缦子。
崔康时一见宋卿月,微微一讶:“宋娘子?”
宋卿月捂着剧痛的胳膊,冲那张珠圆玉润的脸强自一笑:“惊了崔公子的驾,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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