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生常态。
离开的未必是背叛，加入的未必是同志。
艺厨从开创的时候三个核心成员，到现在的六个核心成员。人员上的扩张并不算快的。这样和它的规模相一致。
荣羽看聂小青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然后就没有去街道上散步，而是去了大堤上，准备坐着吹吹河风。
大堤上比较凉快，这时候已经有人在大堤的下面游泳了。
五月的星沙，天气渐渐的热起来。在大堤上熘达的，穿着短袖短裤的也比较多。荣羽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开始想些问题。
聂小青今天提出的事情，虽然没有立即发生，但是可能会在未来几个月或者一年、两年的时间内发生。
私房菜不是她的归宿，她有自己的天空。
所以她提前给荣羽说，就是想让荣羽有一个思想准备。
情感上不舍，但是梦想上却不能退让。这就是聂小青的态度，她有自己的梦想，而且也想要拼尽全力的去实现。
有人聚，有人散，聚散之间，却又是人生常态。
荣羽忽然觉得这种人生自然之态，不正是和自己苦苦追求的厨艺，有着相似的境界吗？他从前的认知，还是用厨艺来愉悦食客的心态，然后品出超出厨艺本身的味道。
他把这种味道称之为情绪的味道。
所以有时候，吃什么并不重要，而是情绪最重要。由此发展成了很多的人文故事和美好的情感出来。
有情饮水饱之类的流行语，也就是这种情绪味道的体现吧。
但是荣羽认为，这还只是一种艺术，并没有上升到厨道上面。将人的语言艺术化，通过美食来影响人的情绪。
所以荣羽在给客人介绍美食的时候，就喜欢将人文历史，美食传承说给客人听。从而愉悦了客人的情绪，达到自己所追求的道。
但是这个道似乎并不是真正的道。
因为如果有一天自己做了菜，却没有时间和精力来介绍这些菜的人文历史和传承，那么客人用什么来调节自己的情绪？
那么问题就来了，客人听不到美食的人文传承，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美食本来呈现出来的味道了。
本来的味道怎么调动情绪呢？
荣羽刚刚的灵光一闪，忽然又陷入到了一种死结。
聚散是常态，但是聚而不争，散而不离，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态呢？
就像自己刚才用另一种方式来将艺厨和聂小青扯上关系一样。
想着想着，手机忽然就响了。他并没有不快。思考问题的时候被打断其实也没什么，打断了的不一定就是奇思妙想，或许还可能是避免了你误入歧途。
心态很重要。
“老张——”
“行程定了啊，后天。你把时间留出来啊！”那边张德胜对荣羽说道，“我派人来接你。这一次我们坐飞机去。我让人给你定机票，你把身份证给雷霄，让他带过来。”
“好！”
很简单的回答。
这让张德胜有点儿不习惯，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说……荣老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啊？不满意可以说啊，千万别阴我啊！”
这老家伙就是最大的荫逼。
“第一次听我这么简单回答的？我以前不就是这样吗？”荣羽笑骂一声，“特么的，老张，感觉你这次很谨慎啊。我就是回个话，你都要开始揣摩我的情绪了。你是不是特别重视这次去京城的事情？”
“嘿嘿，都说你心细如发，还真是，这不是担心你情绪不稳定，到了京城，发挥失常……”张德胜也就不收着藏着了，直接说道，“唉，子孙后代的事情，能不谨慎点？”
“行，信你一次啊，坑了我，当心下次来艺厨给你下点药！”
“嘿嘿，你不会的！”
“要不赌一把？”
“赌个屁啊，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继承遗产也轮不到你啊！”张德胜笑骂，“不扯了，等我电话。再见。”
“问你个事！”荣羽说，“最近有三个老外过来探店。将星沙市的几个好的私房菜都尝遍了，花了大价钱，你认识吗？”
“我认识个屁啊，这一段时间我哪有闲工夫看热闹。就这样，挂了！”说完还真的马上就挂了电话了。
荣羽于是将张德胜排除在外了。
他希望自己是神经过敏了一点。只不过是一般的外国游客而已。
夕阳渐渐的落下去。
河边上波光粼粼，而在波光中游泳的人，仿佛就是漂浮着的浮标一样，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大多数的女人和小孩的声音从水面隐约的传到了河堤上。
然后望向江的对面，却能看到空旷的一片橘红色的天空。
荣羽是非常喜欢这样的天空的，红的不那么艳丽，很深沉的红。有种“长河落日圆”的感觉。只不过这里没有大漠，只有杨柳岸，再过一个晚上，就会有晓风残月出现了。
“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忽然一个声音吓了荣羽一跳，转过头看，是黄甲。
“来一根？”黄甲一屁股坐在荣羽的身边，很自然的就叼上了一根烟，给荣羽第一根过去，问是问要不要，但是烟还是要递过去的。
“啪嗒”一声，点上了火。
“唉——舒服！”黄甲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看荣羽，怪模怪样的。还歪着头，上下左右的打量。
“特么的，我一个男人你也敢这么看我！”荣羽骂一句。
黄甲不看了，但是不肯好好地坐，屁股往下挪，将两条腿神的老长，都快拦住别人过往的路了。被荣羽踢了一脚，这才收回来，稍稍坐正了。
“想不通？”黄甲问。
“什么想不通？你以为我坐在大堤边就是要跳河啊？”荣羽没好气的说一句，“那我坐火车站不是要卧轨啊？坐飞机上不得跳太平洋？”
“聂小青啊，揣着明白装湖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黄甲颇为遗憾的说道，“聂小青是爱而不得，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人家不可能为你守寡到老……”
“你特吗的才守寡，会不会说话？”荣羽被这货逗笑了。
“我早就知道她有这个想法了。”黄甲抽了一口烟说道。
“有聚有散，不就是这样吗？而且……我说了，让艺厨投资。”荣羽说道，“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来劝我，你现在可以走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分别的感觉。”
“那行！我走了！”黄甲还真的就走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荣羽又坐了一会儿，或许是一支烟的原因，他忽然就脑子里又像是一道光一样的某些认知就跃然脑海。
聚散不过是人生的一种形态而已。而人生本身哪怕是受到了聚散的影响，也应该是朝着前方前进的，只不过前进的方式或许会有所改变，也或许一成不变。
所以为什么还要努力的去寻找一些方式去改变人的情绪呢？就像自己现在所做的一样，通过历史传承去改变人的情绪，从而达到美食愉悦心情的目的。
还不如就像是这人生一样。聚散改变的是一个人的心情，却改变不了人生。心情或许不同，但是人生确实一样。
所以美食也是如此。
言语或许改变了心情，但是美食还是那道美食，从做出来，它就没有变过，味道没有变，食材没有变，美食就是美食本身。
荣羽再一次看了河面上过往的船只亮起的灯在河面上蜿蜒成一条条发亮的曲线，就像是穿着闪亮的锡箔紧身裙的姑娘的舞蹈一样。
好看而魅惑。
这就是夜晚和灯光的魅力。
“走了，大爷，这个点了，该回家了！”荣羽站起身，对着身边另外一张长条椅上坐着的老大爷挥了挥手。
老大爷看荣羽，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老子才出来，你就让我回去？”
“哈哈！”
荣羽大笑，挥了挥手，心情愉快的往大街上走去了。
其实悟道并不是一个顿悟的过程。需要长期的对厨艺的理解进化，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水到渠成的就有了某种闪光点了。
而且一个闪光点是组不成道的，是要以后人生中不断出现的闪光点，组合起来，就成了照亮这条道的明灯，指引者走向厨艺的道。
或许在接下来的时间，荣羽就会尝试着，从美食本身来改变。而不是从厨师对食客时时刻刻的去解读每一盘菜，从而获得情绪上的愉悦，再来认可美食。
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让荣羽觉得接大街上夜晚的风都是温柔的。
“一盘炒面！”
夜市上小摊贩老板认识荣羽，见他来了，就热情的招呼他。
“我自己来！”荣羽说道。
“好勒，我还可以学两招啊！”老板很愉快的让出了炒面的位置，还站在旁边，准备偷师学艺。毕竟现在荣羽上了央视后的大名，已经在这一片，如雷贯耳了。
荣羽也不客气，接过了锅勺，捏在手中的时候，手一伸一扬，一勺油犹如空中划过的美丽女子的曲线，落入到锅中……
落日归于长河，星星归于黑夜，繁华归于春色，聚散归于众生，厨道归于锅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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