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们走进的，是裱画组的办公室。
来之前，秦逸就和小白一起做过了功课。
中国古代的书画上下千年岁月，历经时间的洗礼，一些书画由于时代久远或原裱不佳发生空壳脱落或由于收藏保管不善受潮、发霉、糟朽、断裂、虫蛀、鼠咬或由于流传过程中撕断、裁割或由于长期埋在地下朽烂、迭粘等上述诸多因素，不再拥有往昔的神采。导致这些字画需要重新装裱。这些霉坏、折断、裂成碎片的字画经过装裱师傅的修补之后，书画脱落的颜色得到了填充，损坏的画面也得到了修补。
能够做这一切，让字画能够恢复到最完美的容貌的人，就是裱画界的工匠——装裱师。装裱师可以说是书画的美容师，更是书画的医生。
纸寿千年，绢寿八百。
秦逸在看《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纪录片时，对里面介绍裱画师的一段话记忆尤为深刻——
“如果没有一代代裱画师的妙手回春，一千多年的《游春图》，八百多年的《清明上河图》早已破碎湮灭于历史之中。”
李博才和易绪之正在一起合作进行修复。
“咱们这行当，裱画的技术，在唐朝就已经初具规模，到宋徽宗宣和年间的宣和式裱已臻成熟，从宋朝开始到现在，变化不算大。”
“严格地说，装裱还是书画修复的一部分，先修再裱，准确叫法应该是修复与装裱。”李博才说。
易绪之接着介绍道：“裱画也分南裱和北裱，南裱的主要代表是苏裱和扬裱，以苏州和扬州为代表。”
“能简单介绍一下南裱和北裱的区别吗？”
“总的来说，南裱素净淡美，有文人气，北裱则富丽堂皇，更加大气一些，两个派别从工具到形式都有区别。”
李博才一边干活，一边继续介绍：“有个电影叫《回马枪》，在这个电影里有个就是一个揭裱字画的大师，电影里用了千奇百怪的材料去修复字画，比如水缸里的底锈和寒池里的陈年细沙混在一起煮上七十个小时就可以给新的白宣纸染色。”
“古代的书画传至今日，纸质会有灰尘侵蚀的效果，可以用老人的头皮屑和弄碎的朽骨就可以做出这种感觉；纸浆可以用马蜂腿制作；想要这个纸浆有韧度，可以找些依附在竹筒上的竹衣。”
“晾晒做旧的宣纸的最好地方就是放在老竹串成的帘子；羊齿植物的花瓣和三年以上的蜂巢能调出修补画面的颜料。”
摄影机后面的小白听得叹为观止。
古书画的修复步骤很多，最核心的有四个：洗、揭、补、全。
这次秦逸他们有幸能够记录下全部过程。
这一天，李博才和易绪之在同时对两幅文物进行两个不同的步骤，于是秦逸和小白分开两个机位去记录。
易绪之正在做的，是“洗”这个步骤。
字画如果不是特别糟糕的情况，可以直接上排笔按压洗。
易绪之用干净的毛巾吸走脏水，反复这样操作，偶尔还会需要用到草酸等物品。
纸虽然薄，洗的时候后面还有命纸托着，褙纸和命纸没揭，它托着就没事，字画也不会洇，老字画早就稳定了。
但如果是特别糟糕的情况，就不能上排笔，湿了一淋水，就可能把画沾到排笔上。
易绪之很平静地说：“对于书画修复来说，三年也没法儿独立工作。”
有的文物必须揭除命纸才能修补，但是有的文物全部揭除命纸就会对画造成损伤，很可能会把画芯给带下来。
命纸使用的未必是一种纸，粘合剂也不见得是一样的。
秦逸观察发现，他们的工作什么活在什么时间干，也有规律。
现在正值夏天，比较潮，易绪之想贴画，他上午一来就贴上去，看会儿水，潮干不一样的时候，给它滩点水让它保持稳定，到下班的时候差不多快干了，胀也胀得差不多了，比较稳定。
小白毕竟年纪轻，耐心还不足，有时候就待不住，常常借口上厕所溜出去透透气。
李博才就笑：“这孩子可干不了咱们修复这活儿。”
秦逸他们刚进修复室开始跟拍录制的时候，易绪之就一直在搓一张唐卡的褙纸。
那一整个上午，他搓了两三个小时，身形一直没变，不疾不徐，旁若无人。
这种节奏如果没有摄影机的记录，真的仿佛时间并不存在，或者更换了度量方式。
就像秦逸在来之前看过的纪录片里说的那样，文物修复师们自我消融于这平静的无限重复之中，时间仿佛不存在，或者获得了更辽阔的坐标，以千年起计。
结束了一天的录制之后，但从结果上看，他们的修复工作并没有取得非常明显的进展，至少以外行人的肉眼是看不出来多大变化的。
可文物修复师们就能忍受这样的孤独和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重复单调的工作。
小白收拾完东西之后，他们跟着易绪之一起从里面走出来，小白年纪轻，说话没遮拦，直接问他：“你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易绪之并不介意：“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无聊了，相反还很有意思。”
以小白现在的年纪和理解，是不太能明白的。
“现在我们修复的这幅字画非常重要，我来还有些忐忑，明天你们过来，看师父去揭，那才精彩。”
优秀的修复师之间永远是相互欣赏的。
易绪之对小白说：“你其实可以先去看看师父说的那部电影，《回马枪》，很有意思，你看完之后再继续拍我们，大概就不会觉得这么无聊了。”
小白点头：“好啊，今天晚上我就拉着小捌姐和渔渔姐他们一起看。”
易绪之听到陶乐的名字，本能笑了笑。
这笑容被秦逸捕捉到，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易老师如果有时间，晚上一起去工作室那边吃顿饭？我们刚好一起看看那部电影学习一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好当面请教。”
易绪之有日子没见到陶乐了，听完秦逸这个建议，不疑有他，直接点头道：“好的。”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所提及古书画修复相关，参考自《我在故宫修文物》纪录片，部分内容引自单嘉玖口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如果文物会说话更新，第118章 《回马枪》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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