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爱妻心切,当然是必须要支持的,但是他干修复的活儿,费体力也费脑子,不吃饱的话,一晚上很难熬,所以常常找借口出去溜达,然后找点吃的。
这天这么巧碰上,陶乐就主动说:“没吃饱呢吧?走!我请你吃烧烤去!”
这点当然正中老陶下怀,他立刻就笑眯眯地答应了:“走!”
原本那场在网上爆红的照片,老陶是存了心要打趣女儿的,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呢。
结果惊喜成了惊吓,他也没想到会在单位上刚好碰到那个叫秦逸的小伙子去面试。
“他到底表现得多不好啊?”等在烧烤店坐下之后,陶乐实在想不通地问道,“单凭一张照片也不能说明一切吧?你们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谁说没给呢,可那年轻人一看就是在国外生活久了,对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倒不是那么熟悉。”
老陶吃了一口烤串,然后才继续说:“张嘴闭嘴都是大英博物馆,那里头多少咱们的宝贝,又是怎么去的那儿,他不清楚吗?”
原来老陶对他印象不好,问题的症结在这里。
这个问题,显然秦逸自己还没注意到,所以他告诉陶乐的也只是,他最近没有拍出有生命力的作品。
而老陶和他的同事们,从来都觉得他们手里修复的文物是有生命力的,这生命力来源于它们身后庞大厚重的历史。
“就拿我们最近在修复的那把椅子来说吧,它曾经有过多少主人,又经历过多少朝代,可以说是历史的见证者,它如果能张嘴,不知道有多少故事能说,它怎么可能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呢?”
陶乐很明白他们这些文物修复者对修复的文物有深的感情,有时候一件文物要修好几年,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比家里人少了。
“秦逸去的时候,你们就没考考他现场拍摄什么的?”
“当然考了,因为他对被婉拒的结果并不服气,你张叔叔就让他又拍了刚修复好的那个剔犀云纹的小圆盒。”
这个剔犀云纹小圆盒,陶乐还有印象,跟它相同款式、相同技艺的文物,有出土的时候就很完整的,已经在展览中了。
剔犀的制作工艺,需要在胎上刷一道红,刷一道黑,可能还要再刷一道黄,然后再重复,积累到一定厚度之后,再剔出纹样来。
因为是一层一层变色,所以剔出来非常好看。
张浦和以前还跟陶乐说过,剔犀的工艺解释是“乌见朱线,朱见乌线”,用大白话说,就是红的层面里夹着黑,黑的层面里夹着红,形成一层一层的纹样,从实物上看,是如意云头的形状,寓意也非常好,从古至今的中国人,总是乐意讨些好彩头的。
秦逸只懂摄影,不懂这些工艺,更不懂文物背后的历史意义,他拍摄出来的照片只讲究摄影技巧,而缺失了感情在里面。
那张壁画的照片展现出来的问题,并不是偶然情况。
陶乐大概明白秦逸为什么没有被录用了。
老陶说完就低头开始狂吃起来。
他出来遛弯的时间有限,吃东西必须抓紧,这么多年,速度早就练出来了。
老陶刚吃完最后一根烤串儿,蒋又梅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
“你溜达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来,就来!”老陶乐呵呵地回答妻子,“接着小捌了,咱爷俩一块儿回去!”
本来早上老陶是打算晚上带着蒋又梅一起“拷问”陶乐的,可现在发现绯闻男主角是那样一个人之后,他瞬间提都不想再提了。xündüxs.ċöm
蒋又梅的关注点在女儿的事业上,他们爷俩一回家,她就问陶乐:“你的频道,想好做什么主题了吗?”
“已经想好思路了,”陶乐把她和余渔准备合作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告诉他们:“我们还在做准备,这件事真要做起来,是有难度的,但刚才跟爸爸聊了聊,我突然就充满信心了。”
老陶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有这个作用呢,一下兴奋起来:“这话怎么说?”
“你们都知道,我一直对爸爸的工作很敬佩,”陶乐看向老陶,“你不是总说,如果文物会说话就好了吗?他们‘说’出来的话,只有你们这些文物修复师,还有考古学家门知道,这太可惜了。”
老陶眼睛都亮了:“你有什么办法?”
“既然它们没办法开口,那我就帮它们‘开口’嘛,”陶乐笑眯眯地说,“我想了很久,比如张叔叔之前修复的那个小圆盒,它从制作到上漆,到被使用,肯定经历过很多故事,我可以编一个故事出来,说给大家听,演给大家看。”
这次老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倒是蒋又梅有一些担心:“毕竟是文物,编故事不太严谨,你做这个到时候很可能会引起争议。”
这一点陶乐当然也想到了。
“之所以说‘编’,是因为它毕竟不可能真的能开口把它曾经的经历、见闻都说出来,没人能知道具体发生过哪些故事,所以我做出来的,肯定不是它们真实的经历。”
老陶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替她补充完整:“但你可以根据年代、作用,用讲故事的方式,让大家去了解到这些文物在当年,就是正常使用的工具,和我们身边正在使用的东西一样。”
“对!”陶乐越说越兴奋,“我猜想,如果它们真的可以开口说话,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肯定不会说自己是哪朝哪代出土的文物嘛,它们的自我认知应该就是陪伴在它们主人身边,经历岁月变迁的见证者呀。”
蒋又梅看到他们爷俩都这么兴奋,也就不好泼冷水了:“只要你想好了就行。”
陶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完成我想完成的,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再去解决就好啦。”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和秦逸说过的话,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爸爸妈妈都支持你!”老陶给她加油鼓劲。
“那我去洗澡啦,明天上午去和余渔对接一下时间,等我脚本写出来,正式拍摄之前,她得把第一批样品做出来,让我能穿上身才行!”
陶乐高高兴兴地进房间换衣服洗澡去了,老陶刚刚吃顶着了,正偷偷打嗝儿,生怕被蒋又梅发现。
可蒋又梅却看着女儿的房门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忧心忡忡地对陶平说:“小捌有想法当然是好事,但我总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了。”
老陶怀疑自己嘴里残余了烧烤里的蒜味儿,想着偷偷去刷个牙,根本没心思听蒋又梅在说什么,这时候敷衍地应了一声。
于是蒋又梅继续说:“这孩子从小被咱们保护得这么好,遇着的都是好人,可她现在做的是传媒这一行,频道做不起来也就算了,真做起来了,多的是会误解她的人,评论不一定和善,甚至可能有些会带攻击性,我就担心她到时候接受不了。”
舞蹈演员也是需要直面观众评论的职业,蒋又梅曾经经历过那些不太愉快的事,她很清楚以陶乐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肯定会崩溃的。
但老陶已经溜到了洗漱间门口,一看就没认真听她的话。
肯定是偷吃了东西,做贼心虚准备刷牙,怕被她发现!
蒋又梅一下来了火气:“吃吃吃,就知道吃!看看你的肚子都吃得多大了!”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所提及剔犀云纹小圆盒,参照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剔犀云纹小圆盒(明中期)”。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如果文物会说话更新,第5章 剔犀云纹小圆盒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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